秋平面露难色，上前虚扶住孙芸胳膊道：“这大冷天的，姑娘前段日子还病着，这么站在风中吹，别说少将军知道了要怪我们照顾不周，就是我们几个自己看着也过意不去呀。姑娘若是不方便让我带话，那不如先回绿韵阁等等。少将军回来了，我差人告诉姑娘？”
孙芸抬手躲开秋平的搀扶，拢了拢肩上披风道：“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少将军好了。”若是这回自己真的乖乖回去，回家的事又不知道该拖到什么时候了。她心中冷笑，霍平根本就没有出门也说不定。
秋平被逼得无法，只好退一步劝道：“姑娘真要等不如去里面等吧，茶房刚煮了新茶。姑娘喝口茶，暖暖身子，也比在风地里站着强。”
不欲再为难两人，孙芸只得由秋平和青莲引着进了茶房。
秋平手脚麻利的上了茶并果脯、酥饼、几样小点心退了出去。留下青莲伺候着。还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人又回来了：“少将军请姑娘里间说话。”孙芸斜睨秋平，心中忍不住腹诽：“不是说出去打猎要到明天才能回来么？”
看秋平面色尴尬，她才强忍住出言讥讽的冲动，跟着她进了里间。小花厅比起茶房暖和得多，青莲一撩起门帘子，一股暖流迎面而来。温度的骤然变化让孙芸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你还真固执！这么冷的天也不肯好好待着。”霍平坐在炕下的椅子里，神色颇为无奈。他指了指面前铺着银狐褡子的圈椅，招呼孙芸：“快过来暖和暖和，仔细真着凉了，就哪也去不了了。”
“少将军打猎收获可好？”孙芸揉揉通红的鼻子，只站在门口不肯挪步过去。
霍平不以为忤，笑了笑，又一指圈椅：“你胆子这么大，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快过来坐。”
孙芸赧然，方磨磨蹭蹭的挪到他身边落了坐。
霍平将自己的手炉塞到她怀中，叹了口气：“找我什么事？不会又是回义庄的事情吧？”
孙芸学着他的模样也跟着叹了口气：“正是！”
霍平绷住笑，侧脸看她：“留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为难？天天算计着如何回去？”
手里的蓝地掐丝珐琅暖炉传递着阵阵温暖，孙芸的身子也跟着热了起来：“不，相反的，你把我照顾得很好。但是，我一直留在这里总不是个办法。名不正则言不顺，我总不能一辈子做一个没有身份、不存在的人。你说是不是？”
霍平斟酌片刻，接着问她：“事情走到这步田地，你此去孙氏义庄难道所有问题就能够迎刃而解？”
孙芸轻轻摇头：“不能，但不迈出这一步，永远只能坐以待毙，任人拿捏。孙家也永远没有机会洗清冤屈。”
出乎意料之外的，霍平并没有半点嘲笑，反而神情变得十分认真：“那你有什么计划？”
“救芬儿、洗冤屈、扳倒泰安侯！”这三件事孙芸想了好几日，此刻说出来倒也胸有成竹。
霍平却听着剑眉颦蹙：这第一件事尚可行，不过是银子和人脉。可是后面两件事却不是这么容易的。别说你是个女子，就算是位高权重的朝臣也不一定做得到。”
孙芸心意已决：“这天下之事没有一件是容易的，却也没有一件是完全没有机会的，连试都不去试一下，怎么就知道做不成呢？我虽然是女子，但孔夫子不也说了么？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连孔老夫子都怕女子，谁又知道女子不能成事呢？”
霍平盯了她半晌，笑意终于浮现唇角。他郑重的点点头：“歪理邪说，不过你倒是很有想法。既然你心意已决，强留你也没有意思。我可以送你回孙氏义庄”没想到霍平这样轻易便同意了自己的看法。孙芸松了口气，不无感激：“谢谢！”霍平摆摆手：“也别谢得太早。有一条，你要带上青莲和陆准。孙家在义庄恐怕也没什么人了，你这样独自过去，我不放心。”
知是他的一番好意，孙芸却不愿再亏欠于他：“青莲和陆准都是你身边跟了许多年的人，我就这样带走不合适。”
“那你就哪里都不许去，乖乖待在这院子里！”霍平瞪视着她，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桌面上，语气不容辩驳。
孙芸忽然想起以前在她身边伺候的若柳、若玉、若芷和若兰，问道：“以前我身边那几个丫鬟呢？你可知她们的下落？或许能把她们找回来也未可知？”
霍平摇头，孙氏一百多号人，大难当头各自飞。散的散、走的走，连孙怀楠的妾室徐姨娘都不知下落，谁还会记得几个小丫鬟？
想到自己身边竟落得无一可用之人的地步，孙芸神色黯然。她勉强接受了霍平的提议：“青莲我可以带走，但……陆准，他跟着我们终归不太方便。”
霍平斟酌再三，终于妥协：“他一个大男人跟着你们也确实不太方便。好吧，我帮你找找你身边原来那几个贴身伺候的仆妇的下落。”
“谢谢你！”对于这个结果，孙芸已然十分满意。
窗外，飘起了雪花，天气变得阴沉沉的。雪花夹杂着冰雹打在棉窗纸上“扑扑”作响。窗棱上结起蒙蒙白雾，衬托得屋子里的一切越发的温暖。
霍平循声向窗外望去：“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来得好早。”
雪花在半空中轻盈飞舞。最开始还只是零星的几片，越到后来，变得越多越密。密密匝匝如鹅毛一般。
孙芸望着窗外痴然：“是啊！小时候背诗，总也不明白什么叫做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爹爹就在下雪的时候，专门找了小红泥炉子带着我们烤地瓜。那味道…”
霍平嗤笑：“没想到你还喜欢烤地瓜。”孙芸的目光还依依不舍的留在窗外，神色惘然：“倒也不是烤地瓜如何美味，只是那里面…有家的味道。有爹爹的味道...”
霍平望着她便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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