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烛光晕晕,一身白衫倚门而立的少女单薄苍白得仿若魅灵,再次吓得一众仆妇尖叫。
“鬼啊!”
“都给我安静!瞎叫什么,那就是五娘!”
王老夫人一声喝斥,众人便似有了主心骨,立刻回神,就见那瘦弱不堪罗衣的五娘子已款步行来,将手中的一块玉环递到慕容桓手中。
“我叫王雪莹,适才多谢女郎跟我说那一番话,也多谢你赐给我的那个梦,以后我不会再寻死了,女郎救我一命,我王雪莹愿回报一生,以此玉环为信物,只要女郎有所求,我必倾力相助!”
阿姝饿得实在不行了,也看不出这玉环能值多少钱,只嘟囔了一句:“啊?这就是小娘子付的诊金吗?”
王雪莹莞尔一笑,忙唤:“阿娘!”
柳氏便拿了一袋子银钱过来,递到阿姝手中。
“玉环只是信物,这才是我付给女郎的诊金,还有……”
柳氏说道,旋即又唤了一名仆妇过来,那名仆妇手中提着一个正冒着微薄热气的食盒,气喘吁吁的说道:“这是老奴从街角摊位上买来的肉包子,送予两位小娘子吃,还望两位莫要嫌弃!”
阿姝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若不是顾及着自家女郎的颜面,就差一点没将这盒肉包子给抢过来。
“不嫌弃,不嫌弃,多谢这位婶婶,也多谢夫人和王小娘子。”
她缓缓接过食盒,笑吟吟回道。
“阿桓,我们走吧!”
慕容桓点头,连看也不看这院子里正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王老夫人与一众妯娌仆妇们,便带着阿姝朝门外走去。
“对了,女郎,你叫什么名字,我好记得来日报答恩情!”王五娘突然唤了一声问。
“李灵桓!”
……
“李灵桓?何许人也?姓李,难道是李唐宗室之人?”
直到慕容桓与阿姝走了许久之后,王老夫人才反应过来,可她将李氏宗亲所有皇室子弟有名的都回忆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出一个叫李灵桓的人。
王三郎道:“母亲,非李氏宗亲,儿子已经查过了,李唐宗室之中没有此人。”
“那就好,那就好,否则若真是哪位宗室之王的后人,与我们王家若扯上了联系,难保不被周兴、丘神绩这些酷吏们给盯上,我们王家若还想在这一场门阀与皇权的斗争之中保存实力存活下去,就得离这些宗室都远一些。
圣人的耳目遍布各地,除了内卫、秘卫之外,如今就连布衣都可到洛阳神都来告密,从而得到圣人的优待,没有谁能逃得过圣人的眼睛。”
“是,母亲!”
“还有,既然这莹丫头已经醒了,你这个做父亲的,便好好开导开导你的这个女儿吧!”
王三郎眸中似有挣扎,终是叹了口气,应道:“是,儿子会想办法!”
“还有这个叫李灵桓的医者,找个人去跟踪一下,看看她到底来自于何处?”
“是!”
……
初春的夜晚,一阵凉风袭过,吹在身上还有些冷,但好在有热腾腾的肉包子果腹,便让这刺骨的寒气稍稍趋散了一些。
“阿桓,可好吃了,你再吃一个吧!”
阿姝递给了慕容桓一个肉包子,却被慕容桓拒绝了。
“不必了,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阿桓的胃可真小,吃一个就说吃饱了,可我一口气吃了三个都还觉得饿。”
说到这里,阿姝有些不好意思,“那既然阿桓不吃了,我就全吃啦。”
言罢,将最后一个肉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阿姝抹了一下嘴上的油渍,看着这思恭坊里四处挂着的灯笼,即便是到了戌时时分,也是灯火通明一片。
“还是洛阳城里好啊,晚上也能这般热闹。”阿姝感慨了一句,突地想起什么,看向慕容桓:“对了,阿桓,你怎么知道这思恭坊的王家有一个生病快要死的小娘子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到这里来,必须要做这件事。”
“哦。”阿姝点了点头,又不解,“那又为什么那位小娘子问阿桓名字的时候,阿桓要说自己叫李灵桓啊?阿桓的医术这么好,若是被传扬出去,定能挣个好名声,说不定我们以后就能凭行医挣钱了!”
说着,阿姝极为欢喜的拈了拈王家那位姓柳的夫人给她们的诊金,说是有百金,可以足够她们吃住一阵子了。
慕容桓微顿了一下脚步,仔细的想了想,竟然还是说不出一个理由。
最后只得答道:“我亦不知,心中只是想,要记住这个名字,也让别人记住这个名字,想让她再活一次,活在人们的心中。”
“而且一般的病我也不会治,师傅只教了我如何医人心。”
说这句话时候,慕容桓的眼中聚起了一抹极淡的悲伤,而她自己却并不知为何而悲伤。
阿姝觉察到不对劲,马上拍手笑道:“哦,我知道了,李灵桓这个名字定然是哪位仙人给阿桓取的,既然是仙人赐名,那就应该是极好的名字!”
“女郎,不会治病能医人心也是极好的,你医好了那位王家五娘子的心,那便是医者仁心,是积了大善德的。”
是吗?
慕容桓笑了笑,不再说话,这时,耳边突地传来“梆”的一声,有更夫从身旁走过,高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阿姝不免惊道:“阿桓,今晚我们肯定是回不去了,得先找个地方睡觉。”
慕容桓也停下脚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到不远处许多灯笼仿若夜幕中的星子一般闪烁暖光,眸中也逐渐凝起一抹熟悉的疑惑。
是啊!太晚了,回不去了!
而且她似乎也并不想回去!
“是!我也困了,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那就去百花楼吧!”
“百花楼?是什么地方?是有一百朵花在楼中吗?就像千树万树桃花开一般,是不是很美?”
百花楼!思恭坊!
好熟悉!可是她想不起来,也不知为何会熟悉?
慕容桓再次摇头:“也不知,不过师傅曾经说过,洛阳城思恭坊中的百花楼接待客人可作彻夜之欢,既然可作彻底之欢,那我们现在去,也不晚!”
“是啊!既然是那位大师说过的,那一定是个极好的地方!那我们就去百花楼睡一晚,明早便回苏家!”
“好!”
两人正寻思着要往哪个方向去,街道上再一次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的由远及近,使得静谧的夜都变得热闹喧嚣起来。
阿姝赶紧将慕容桓拉到了一旁,就见是一群身穿暗红色千牛外套的士卒策马疾驰着,这些人个个手持长刀,看上去气势汹汹,很不好惹的样子。
“他们是什么人?看上去好凶啊!”
阿姝不禁叹了句,慕容桓答道:“是千牛卫!”
“千牛卫又是什么?”
“他们的职责是拱卫皇宫,专责掌执御刀宿卫侍从,是皇帝内围贴身卫兵。”
“哦,那这么晚了,这么多的千牛卫,跑到大街上来做什么?”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些千牛卫奉命来稽查什么人!”
阿姝哦了一声,转瞬,眸中突射出无比震惊的光芒。
“阿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她话音刚落,一众千牛卫竟然转瞬就奔至眼前,其中一个身着金铠,头戴虎头兜鍪的红衣千牛卫率刷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架在了慕容桓的颈间,厉声问:“什么人?马上便到宵禁之时,为何还在此游荡?”
阿姝吓得赶紧跪了下来,拿出一枚鱼符递向那千牛卫率:“我们不是坏人,我家女郎乃是刑国公苏将军之孙女,我们是来洛阳寻亲的,这枚鱼符便是我家女郎父亲曾经留下来的,还请将军过目,放了我家女郎!”
那千牛卫率拿过鱼符仔细瞧了瞧,眸光中露出一丝古怪的狐疑,又看了慕容桓一眼,正要下令:“带走!”
便在此时,寒风中陡地又传来一道极清润的声线,这道声线好似挟风踏月般袭来,听起来极轻,可在这并不安静的夜中却显得犹为清晰,仿佛天地间只回响着这一人的声音。
“等等,将鱼符拿给我看一下!”他道。
那千牛卫率闻声便向一辆正缓缓行来的马车望去,就见那马车上挂着的是“萧氏”的徽记,而马车前亦坐着一位身材健硕神情十分严峻的年轻郎君。
夜风袭过,青色的轿帘微翻起一阵波浪,里面的人一头银发若隐若现。
而光是瞥见一头银发,这个千牛卫率的神情便变得骇惧而端肃起来。
“诺!”
他将鱼符恭敬的递向了马车前方的年轻男子,那年轻男子再将鱼符递到车轿之中。
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格外的静谧。
就在那千牛卫率无比惶恐不安的等得额头上都冒出汗珠时,耳畔那道熟悉的声线再度响起。
“放了她们!”
“可是——”
“你们的职责是保护圣人,以及护佑这洛阳城百姓的安全,想要稽查要凶,便封锁各处坊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必要之时调集大理寺、洛州刺史及洛阳县所有差役,查验所有进出神都的可疑之人,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身上!”
那千牛卫率迟疑了一瞬,在那年轻郎君的目光威慑下,终道了声:“是!”便带着一众千牛卫灰溜溜的飞驰而去。
慕容桓与阿姝便将目光投向了这辆青呢绣锦帘的马车上,阿姝正要道谢,未想那马车上的人看也未看她们一眼,便扬鞭挥打马背向前奔去。
马蹄哒哒,夜风席卷起青色帏幕,珠帘半卷间,一张脸有如惊鸿一现。
“好漂亮啊!”
阿姝还来不及多看一眼,那张容颜便一闪而过,有如蜻蜓点水般在两人心中留下浅浅的印记。
“女郎,刚才那个人……”陡然回过神,阿姝似才记起一件重要的事,“他拿了你阿耶留给你的鱼符还未还!”
“怎么办?阿桓?若是没有这个鱼符,我们怎么向苏家老夫人证明我们的身份。”
阿姝着急起来,八年了,苏家从来没有派一个人来桃源村看过女郎,谁还知道女郎如今长什么模样?没有这枚郎主所留下的鱼符,苏家会认女郎吗?
慕容桓却似没有阿姝的这份担忧,而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他是想引我们去一个地方,走吧!跟上那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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