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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长安诺216

    没关系不就是当着太医的面儿丢脸了吗。

    小委屈我受得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呜…

    病中的泪窝子浅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边还在心里安慰自己,那边眼泪都直接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了,好在拽了被子蒙头,至少没人看到他现在的狼狈样儿。

    创处疼的活像硬生生揭了一层皮下去,火烧火燎的难熬。

    他又不好意思再躲,紧绷着身体紧咬着牙关苦挨着,将我的衣摆攥的皱巴巴的,实在疼不过的时候,牙关里也泄出一两声压抑的**。

    好容易挨到把脓液都冲洗干净露出了干净的鲜红色创面,王太医给创处敷上药再用干净的细布盖好,收拾好药箱匆匆告退,我连忙起身送到门外,等折返回来的时候,发现萧承煦已经自己盖好了被子若无其事地侧躺在卧榻上读兵书。

    鼻尖和眼角的红还没褪下去,听见我开门回来的声音,他气呼呼抬眼瞪了我一眼,眼中还残留着一点儿泪光呢。

    我也不是没见过这个怨怼的眼神,一般意味着“完了你一个月别想抱我了我再也不跟你天下第一最最好了”。

    幼稚!

    我心中轻笑了一声,故意晾着他,不到他身边去找气受。

    正背对着他忙活着把太医留下的药和细布归置妥当,身后终于传来萧承煦别扭又委屈的声音。

    “我刚才…很疼的。”

    你怎么也不知道来哄哄我?

    我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过身走到床边,边帮他擦着额上疼出的冷汗边打趣他道:“娇气!知道的是摄政王换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猫儿叫春呢!”

    这番话又戳痛了萧承煦此时敏感的自尊心,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半饷才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地呢喃:“…你原来都是很心疼我的。”

    “现在怎么对我这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让我丢脸…”

    我最不爱看他摆着张臭脸埋怨自己,直接把脸一板抽了他手中的兵书嗔怒道:“你说,究竟为什么又无缘无故闹脾气?抽的哪门子邪风?”

    萧承煦垂下眼眸不吭声。

    良久,他才用极低的声音很不好意思地答:“…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把我吓坏了。”

    我被他这副可爱又可怜的样子逗的忍俊不禁,笑着接着问道:“做什么噩梦能把堂堂摄政王殿下吓成这样?”

    萧承煦又是沉默了半天,挣扎着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也没说出什么来。

    “不好意思说?”我其实也并没有很好奇,便想要笑着岔过这个话题:“那便不说吧——”

    萧承煦忽然撑起身子把我拉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梦见你不要我了。”

    他的声音哽咽着,再抬起来看我的那一双眼中已经盈满了一汪将落未落的泪。

    “哎哟哎哟,委屈坏了~”我忙像哄小孩子一样搂着他捋着背安抚,轻轻吻去他眼角滚落的泪,脸上却怎么也忍不住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得意笑容。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离开你我能去哪里啊?”我看到他这副眼泪汪汪的受气包样儿就忍不住想要逗一逗。

    去找你的武安侯呗,他在心里愤愤地想。

    此时一个毫不知情的武安郡主正好端着刚煮好的橘子甜水高调经过。

    “橘子甜水来嘞!热腾腾的——诶爹你怎么瞪我呀?”映淳见爹娘正亲热着就敏捷地把才跨进门的那只脚收了回去,不过平白无故地被瞪了一眼实在是值得跟娘亲告个状:“娘亲你看他,我这刚进来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呢!”

    夫妻俩见女儿来了忙慌里慌张的分开,我接过映淳手上的橘子水吹着搅着喂到萧承煦嘴边,萧承煦才被女儿坏了好事还有点儿悻悻的,别扭着不肯张嘴:“小孩子吃的东西,不要。”

    映淳就专治各种事儿多,可不像我那么纵着他,直接把小腰一叉下巴一抬道:“爹爹,眉姐姐还给你调了一碗淡盐水,据说和这橘子水功效差不多,我刚才先替你尝了,又腥又咸活像喝了一口人风寒时流的鼻水,你是想喝这个还是我去把盐水给你端来?”

    萧承煦默默接过汤碗喝橘子水。

    喝完还不忘跟我抱怨:“你看你生的这个破丫头,成天就知道气我!”

    “嘿?”打嘴仗映淳可没在怕的,正准备好要跟她爹好好唇枪舍/战一番,我朝她使了个眼色笑着摇了摇头。

    “哼,娘亲让我让着你。”映淳不爽地撇了撇嘴:“娘亲,你就惯着他吧!惯得他脾气大的都没边儿了!”

    萧承煦眸色一暗,低声叹道:“又是一个君王捧杀的牺牲品。”

    “又一个?”我和映淳一时没有懂。

    萧承煦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向母女俩解释其中的缘由。

    当年的母妃和他们兄弟俩,萧承睿的太子萧启恒,如今启元心爱的董贵妃与那不足月的稚子…

    每一个得到君王毫不掩饰的偏爱的人,都在不经意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夜已深了,赏明宫中的烛火还没有熄。

    信鸽站在一旁的鸟架上咕咕叫着踱步子,启焕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笔落了几句话。

    父亲请静心安养,儿子一切安好。

    儿子当下身不由已,不能在父亲身旁侍疾,只能由姐姐代儿尽孝,儿心中惶恐。

    宫中一切进展顺利,事成就在眼前。

    他写下这句话时愣了一愣,将整张纸条卷起抛进火盆里烧了。

    父亲最不齿于这些营营苟苟的所谓谋划,他想得的从来都只要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得。

    我不愿意让他看见我这样。

    我不愿意让他知道我用无辜之人的血为我的前路奠基。

    我现在在他眼里,算得上一个“恶人”了吧。

    这半月过得惊心动魄,好在月亮总算是又圆了。

    大家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才觉出都已经是筋疲力尽。

    严海一家执意要留在豫王府照应着,不肯先回去休息。

    严夫人年轻时小产落下病根,身体较旁人虚弱些,严海便先送夫人回府安置,自己又返回来同两个儿子一起为承煦承轩两兄弟守夜。

    最近外面颇不宁静,摄政王与豫王病倒的消息迅速传遍京城,人心惶惶。

    百姓担心少帝年幼,若无摄政王从旁辅佐,凭其一己之力难担大任。

    周边藩国却虎视眈眈,只盼着镇守国门的摄政王自此一病不起,他们便可趁人之危,待大晟国丧,朝中疲弱人心纷乱之时,突破经萧承煦多年经营,被守得固若金汤的边防。

    外面这些风声,全被紧闭的豫王府大门挡的严严实实。

    外人探听不到两位亲王的病情,承煦承轩也暂时避过了外界的风雨,在亲人朋友们的精心照料之中安心休养。

    我总算挤出空闲简单沐浴梳洗一番,匆匆洗去一身疲惫,又回到房中看萧承煦。

    才推开房门,就听萧承煦急切地唤了一声:“星星?”

    哎呀,真是黏人,我当他是撒娇耍赖,心中半是得意半是嫌弃地故意先晾他一会儿,兀自走到屏风后去换睡袍。

    “…星星!”第二声更加急切,听着像正强忍着什么痛苦,勉强从牙缝儿里挤出她的名字。

    “怎么了怎么了?”听得声音不对,我连忙从屏风后急急忙忙地跑到床前。

    “…冷。”床上侧躺着的人刚才明明还好好的,这会儿却又是脸色惨白地蜷缩在被窝里,一阵接一阵的打寒颤。

    手背搭在额头上,又是滚烫的。

    “哎呀怎么又烧起来了!我去找温姑娘——”我忙不迭地要起身出去叫人,却被萧承煦一把拉住了手腕。

    “我陪你有什么用啊,你要退烧啊!”我急得想甩开他的手:“我马上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不许走,我要你陪我!”病中的人偏又犯了倔脾气,任性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陪着我…就不冷了。”

    我见他这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看他冷的牙关咯咯响,忙先抱过还没来得及收进柜中的几床棉被来把他盖的严严实实,想起身上不能捂的痘疮,又急匆匆掀开了,一时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把我急得团团转。

    灵机一动,我索性将被子掀开一角钻进他被窝里,紧贴着他用身子暖着。

    从前也不是没有用过这种听起来就不可取的方法。

    承轩是讳疾忌医,萧承煦是轻易不愿麻烦别人。

    萧承睿还在时,他仗着自己年轻,很少召太医到府里来看诊,小病小痛都是自己默默扛过去。

    若是连日政事操劳半夜发起了低烧,他总是戏谑地搂紧了我说:“抱一会儿就不冷了,你就是我的药。”

    我褪下自己的睡袍又解开萧承煦的衣带,让两人的肌肤紧贴着传递热度。

    萧承煦胸口上之前起的痘疱已结了痂,望去密密麻麻的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

    可如今我也无暇顾及这样抱着很容易过给我这种事了,要是真害的我又发了痘,等他烧退了再怪他怨他不迟。

    我本在心里盘算着,要是这法子不行,就赶紧去叫温月延过来,没想到不多一会儿,萧承煦就这样搂着我睡熟了。

    他是很没安全感的人,从我小时候认识他,就知道他睡觉喜欢侧着趴着蜷着,很少有平躺的时候,好像胸口贴着挨着点儿什么才睡得安心。

    我待他呼吸平稳,才又小心翼翼地触了触他的额头,额头上减了热度,鼻子里呼出的气也不烫了。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我本来想披衣起身,奈何他搂的紧,自己一动又要吵醒了他,索性就这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一夜无梦。

    经历了连续几天提心吊胆的操劳,第二天我醒的很迟。

    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个轻吻就落在发顶上。

    “什么时候醒的呀?”我还没完全清醒,就轻车熟路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都出汗了,干嘛还抱着?”我想挣开他的怀抱,他却不依不饶地锢着我的纤腰不肯松。

    萧承煦也才醒没多久,话音像喝醉了一样醺醺的:“谁说只有冷才能抱着?”

    我向来不排斥萧承煦这样主动的亲密,索性在他冒了青胡茬的下巴上啄吻了一下,又缩进他怀里要睡个回笼觉。

    萧承煦却急不可耐地要跟我分享刚刚梦里的见闻,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我刚才梦见霜花了。”

    “嗯…”我黏糊糊地应了一声,已是眼皮打架又要进入梦乡。

    “我觉得你小时候和它好像。”萧承煦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成功为自己的小腿挣了一脚。

    “你才像狗呐!”我气得睡意全无,猛地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哎哟你这小悍妇…”萧承煦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被踢的地方,还不死心地接着往下说:“你小时候就像被吃的糖腌入味了,闻着就知道是个甜香味儿的小姑娘,长得可爱又穿的漂亮——”

    “知道我可爱又漂亮你怎么还总不带我玩,见我就躲?”我没等他说完就气哼哼地抢白。

    “怎么又因为小时候的事生我的气,不是说好不翻旧账了吗?”带着笑意的柔声劝慰响在我耳旁:“我当时才多大,哪懂那些男女情爱之事,看你就像看漂亮的小猫小狗,你说喜欢我,就像霜花来舔我的手,让我揉它的肚子一样。”

    “可是咱们俩成婚不久的那个晚上,窗外电闪雷鸣,你钻到我怀里,我忽然发现——”

    萧承煦忽然羞得耳根都红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发现什么呀?”我好奇地翻过身来。

    “发现…小时候跟在我身后跑的那个小妹/妹,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成个漂亮的女人了。”

    “让我心动,让我心乱。”

    萧承煦忽然凑近,温热的鼻息打在我侧颈上:“让我像现在这样——硬的生疼。”

    “不正经!”我又羞又笑地胡乱在他手臂上拍打了好几下:“胡说什么呢!”

    “好好好,那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萧承煦笑着把我不安分的小爪子拢进自己怀里:“那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

    “不是作为哥哥的喜欢,是作为男人的喜欢?”

    门外传来映淳的声音:“我端的这一碗药啊,都硬生生从烫手等到凉了,还没等到适合送进来的时机呢!”

    “这讨人厌的丫头!”萧承煦眉头一皱。

    “我还讨人厌?我这不一直在门外乖乖等着爹娘说完话吗!”映淳边推开门边毫不客气地呛声回道。

    “哎哟我的天爷呀,爹娘你们两个真是不分时间场合——”一进屋迎面看到一对紧挨着的光溜溜的肩膀,映淳惊得一下子闪了脚扣了药碗,蹲在地上追着骨碌骨碌转的药碗跑了好几步,好不容易追到了“叭”地扣在地上,抱在怀里一阵风似的捂着眼睛跑出了门:“爹娘继续,女儿无心打扰,这就去重煎一碗来!”

    “这个冤家!咱们怎么生了这么个烦人精?快算算日子,想想是哪一次有的啊?”两人正腻歪在兴头上,纵是女儿进来演了一出闹剧也没打扰了萧承煦的好兴致。

    “萧承煦!你再满口腌臜话,信不信我把你嘴缝上啊!”我被女儿撞见了这种尴尬场面可是羞的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伸手就要去拧他的手臂。

    “哎呀娘子我头晕了!我忽然好难受——”萧承煦直接就势往床上一倒眼睛一闭,故作虚弱地哼哼:“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我见惯了他这无赖样子,见他闭眼装睡,狠狠剜了他一眼坐起来穿衣裳。

    “这若不是我病着,”大无赖的声音又在身后低低响起:“这满目绮丽春光我怎能错过…”

    一个枕头直接砸在他面门上。

    映淳漫不经心地坐在后院的小药炉前摇扇子。

    念岑寻着她走过来,接过扇子让她先去吃饭休息,他来替她看着药。

    “不用,马上就好啦!那念哥哥过来陪我一起看着吧。”映淳见了自己的小夫君心情大好,念岑才坐过来,她就顺势靠过去枕着他的肩膀。

    “岳父是好些了吗?”念岑有些尴尬地问的隐晦:“我刚才去寻你的时候路过偏院,听房里…还挺热闹的。”

    “我看是全好啦!”映淳枕在念岑肩膀上盯着呼呼冒着烟气的小药罐子阴阳怪气道:“生龙活虎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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