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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长安诺215

    常淑妃带着侍女走到凤寰宫门前,正巧听到里头稀里哗啦一通乱响,想是皇后又在发脾气砸东西打骂下人了。

    果然宫内刚平静下来,就有个小宦官捂着红肿的面颊疾步走出来,嘴里还絮絮地低声骂着,朝身后狠狠地剜了好几眼。

    迎面看见淑妃主仆二人站在门前,那宦官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惊得差点儿跳起来,忙行了个大礼一溜烟儿的跑了。

    淑妃今日却没有向皇后告发这小奴才的心情。

    她与皇后一向交好,又自诩比皇后的手腕更高明些,皇后“整治”后宫时,她没少在身边帮着拿主意。

    谋害二皇子的事她当时确也知情,那神不知鬼不觉将襁褓中的稚儿置于死地的主意,还是她想出来的。

    不过没想到叫她撞了大运,萧启元声讨皇后的时候竟半点儿没殃及到她。

    淑妃心里偷偷地庆幸,也时刻提防着,怕皇后这没有把门儿的嘴再供出她来,故此格外殷勤地每天都来探望幽禁中的皇后,防着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皇后大闹了一场正坐在卧榻上懊恼地抹着泪,皇上现在记恨她,省了众嫔妃的每日请安,她便也懒得梳洗打扮了,眼看着都过了辰时,她还穿着亵衣披着头发,两边端着洗脸水和衣裳首饰的宫女不知站了多久了她也不看一眼,只是眼眶通红地坐在榻上愣着,确有“大势已去”的颓唐之感。

    见淑妃走进来,她心中的委屈更甚了两分,将拭泪的帕子朝地上一掷大声埋怨起来:“你看看,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本宫才被皇上关了几天,他们这帮狗奴才,一个个就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珍姐姐别着急。”淑妃陪着笑把手帕捡起来让宫女拿下去:“陛下就是一时冲动犯了急脾气,过一阵自然就会好的,再说贤贞太后不是站在姐姐这边替姐姐说话吗?他们敢苛待姐姐,那不就是摆明了不把西齐放在眼里吗?贤贞太后和陛下都不是傻子,这孰轻孰重他们还能拎不清?”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司徒珍,忙胡乱抹去两眼的泪,抽噎着嘱咐身旁伺候的宫女道:“你立刻想办法传话出去给西齐,就说我一个人在宫里孤零零地受苦,让父王赶快来为我出头!”

    淑妃是赵王萧承杰的外甥女,西齐与盛州的关系一向敌对,两国屡屡开战,即使在和平时期,也不过算是不冷不热。

    当年西齐随便送了个郡主来和亲,萧尚远也随便将她指给了自己不甚器重的六王子为妻。

    谁料萧承煦当年在西齐斩杀了司徒昆,司徒寅也死在乱兵之中,西齐内乱,赵王妃的同胞哥哥司徒成继位为王。

    因着这一层关系,盛州与西齐沟通交流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了赵王头上,皇后司徒珍当年初到大晟,就是委派萧承杰亲自到西齐去接来的。

    淑妃为人势利,以为有了舅舅做桥梁,自己也算得上半个西齐的皇亲国戚,故此自打司徒珍来到大晟就成天陪在她身边,一口一个“珍姐姐”叫的亲切,其实真论起亲疏远近来,德妃才算得上她的亲表姐。

    赵王萧承杰和陈王萧承孝的生母都是位份低微,不蒙圣宠,两人同年各生了一位郡主,萧尚远以政事繁忙为由,看都没去看过一眼。当年十月,复宠回宫的沐王妃诞下九王子,萧尚远却宝贝的不得了,自己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时都常将孩子抱在膝上。

    两位郡主同年出生,自然也是同年及笄出降。

    相当的人选有两个,一个是当年一举登科的常状元,另一个是刚在边关立功回朝的德小将军。

    两人都是年轻有为,老实本分,家中人口简单,门风优良,当时看去选谁做夫婿都无甚分别。

    瑶琰郡主争强好胜,又自诩眼光独到,心中暗暗打算一定要嫁的比妹妹幼仪郡主好,幼仪郡主宽厚和善,自然尽着姐姐先挑。

    常状元骑着高头马戴着大红花风光无限,德将军才从边境战场上归来,吊着条伤臂灰头土脸。

    瑶琰心中的算盘打的啪啪响,常状元现在入翰林院,将来若是仕途平顺,屡迁升作丞相不成问题;而德将军常年随父王在血雨腥风里拼杀,夫人只有在家里提心吊胆地等着盼着,一个不小心就会守了寡。

    经过诸多考量长远计议,瑶琰郡主做了常夫人,幼仪郡主被大轿抬进了将军府。可万万没想到两人之后的日子过得天差地别,让瑶琰郡主傻了眼。

    常状元醉心钻研经文,不善于交际更不屑于巴结攀附,年纪轻轻进了翰林院做修撰,二十几年就烂在这清贵之地动也不动一下;而德将军屡立军功颇得王上赏识,做了龙凤虎三营统领,得了留守皇城的美差。

    常修撰夫妻俩成婚多年没有子嗣,瑶琰郡主求医问药四处打探偏方,终于得了个女儿,常修撰乐呵呵地把这晚来的宝贝女儿取名姗姗。妹妹幼仪郡主可是头胎就得了个白白胖胖的贵子,德家大公子办满月宴的时候,就连王上都差人送了一份贺礼。

    大公子德凌三岁的时候,幼仪郡主又生了个女儿,唤作德馨。

    德统领对这个女儿也很重视,满月宴照例办的很隆重,常修撰欣然携妻女来为连襟贺喜,酒酣耳热之时,德统领粗着嗓子拍着胸脯向妻姐和姐夫保证道:“我这一辈子有一双儿女就足够了!现在尽心辅佐王上,将来好好培养凌儿让他接我的班,再给馨儿找个好人家——再不让夫人受那分娩之苦了!”

    常修撰不胜酒力,喝的面颊赤红双眼迷离,还深以为然地连连赞同:“对!对!”

    德凌乖巧地守在母亲身边看护着小妹/妹,已有来往的宾客玩笑地叫他小德将军。

    瑶琰郡主看得眼热,心想老子不肯上进,自己就生个争气的儿子出来,将来老了也能有所倚靠。

    可是姗姗之后是双双,双双之后又是晏晏,齐齐整整的三个女儿围在常修撰旁边帮爹爹端茶磨墨,瑶琰郡主终于长叹一声泄了气。

    两个年长的女儿都像父亲一样醉心经文与书画,到了成婚的年纪,都许给了与常修撰交好的文士儒生。

    晏晏的心气儿却比母亲还高,发誓要嫁就要嫁个最好的夫婿。

    燕王家的启焕世子少有文才,又与晏晏年龄相仿,常修撰看过启焕十岁时写的策论,心中就有些属意于他,他的想法却被夫人一口否决,当时燕王正失势幽禁,又传说那启焕世子是个出不了门的病秧子,难道要晏晏嫁过去当一辈子伺候人的老妈子吗?

    过了几年,常修撰又相中了新科探花严家二公子,晏晏的头又摇的像拨浪鼓。

    一个没有荫封的修撰,跟她父亲一模一样安逸又枯燥的一辈子一眼就可以看到头儿。

    后来听说其父封了勇义伯,她心里动了一下。

    严念岑为官三年就做到了御史中丞,她心里又动了一下。

    正举棋不定犹犹豫豫时,转头就听闻武安郡主下嫁勇义伯府。

    金龟婿叫别人抢走了,她又酸溜溜地暗骂这武安郡主是个傻子。

    若轮到她是摄政王家的郡主,眼睛都要长在脑门上,整个大晟的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哪能就随便嫁个家底不厚的御史中丞草草一生,又不是长子,将来爵位也轮不到他来继承。

    贤贞太后举办选秀为当今陛下充盈后宫,母亲兴冲冲来问她的意见,她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了。

    身为女子,哪有比做天子后妃再风光无限的事呢?因着母亲和舅舅的这一层关系,她一入宫就封了淑妃,位份仅在皇后与贵妃之下,在从小就被母亲拿来与她比较的德馨表姐之上。她得意的不知怎么办好,心想母亲知道了一定会为自己骄傲。

    德馨却全不知道淑妃的这些小心思,单觉得如今都在宫里共事一君,她身为表姐自然有照拂表妹的责任,于是就经常去看望淑妃,还教睿英叫她姨母。

    可淑妃每次见了她总是不冷不热,平日里还总跟在皇后身边转。

    德馨也是个知趣的,见她摆明了一副不想交好的架势,渐渐的也就不再来了。

    当下皇后失势,只有她还碍于从前的交情硬着头皮来陪着,听皇后满腹牢骚地从董贵妃那个贱人骂到被猪油蒙了心的皇帝,又波及到不肯为她出头的太后和没安好心的萧启焕。

    陛下一来后宫就直奔清芷殿,这后宫中的女人大多空虚寂寞的很,上到嫔妃下到洒扫的小宫女,多多少少都曾对年轻俊朗,谦和有礼的永安王芳心暗许。

    淑妃是入宫以后才第一次见到当年那个只闻其名的“小病秧子”,也不是没有偷偷的动过心思。

    永安王英俊潇洒不说,又十分有谋略见地,眼看着日后必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臣,连陛下都敬他三分。

    每次远远地见到永安王走在路上,身边总是恰好“路过”两三个含羞带怯的宫女,拐过一个暗角就塞个香囊荷包在他手里。

    淑妃见了这场景,便在心里酸溜溜地自我安慰道:“这都是当年我没看上的,你们倒都当个宝似的!”

    正坐在凤寰殿耐着性子听皇后诉苦,一个宫人惴惴地走进来通禀,说是董贵妃求见。

    “那个贱人来干什么?来看本宫的笑话吗?!”司徒珍拍案而起:“本宫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还不都是因为她!”

    未等宫人出去迎请,董贵妃已带着侍女径直冲上堂前,给了正气得跳脚叫骂的司徒珍狠狠一记耳光。

    司徒珍没想到她真的有胆量打自己,更没想到她这岌岌可危的久病之人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被打的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眼冒金星地愣了半天。

    “皇后娘娘,臣妾自从入宫以来一直恪守本分谨遵礼仪,用心孝顺太后服侍皇帝,敬重皇后娘娘团结宫中姐妹…臣妾所做的每件事都问心无愧,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董若萱站在原地,双眼定定地瞪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司徒珍:“可你为何如此残忍害死我的孩子!我们母子与你无冤无仇,我的孩子他更是无辜的!”

    “无辜?你们母子俩哪一个是无辜的!”司徒珍恼羞成怒地冲过来,淑妃和侍女扑上来拉架都被她粗鲁地推到一边,指着董若萱的鼻子怒骂:“要不是你这贱人没日没夜的缠着陛下,他怎么会对我如此嫌恶!凭什么你的儿子是睿彰,是惠王,是太子?我司徒珍是堂堂西齐郡主,我生的儿子才应该是太子!而你父亲不过是个亡国贵族,你就是个蛊惑陛下的祸水!”

    这一番叱骂震耳欲聋地响在董若萱耳边,听得她双眼发直浑身哆嗦,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她的真心真意换不来一丁点儿回报——

    哪怕是能还她和她那已逝的孩子一个公道也好啊,她再无奢求。

    正愣神间,司徒珍冲上来一个耳光把她打翻在地,接连的叱骂又在她头顶响起:“你这身子都差成这样了,还死抓着陛下不肯放了他!这三年来,后宫里一个新生的孩子都没有,你自己不能生,也不肯让别人生,将来皇帝子嗣稀薄无人继承大统,你就是大晟的千古罪人!”

    为什么,为什么。

    董若萱捂着疼痛欲裂的心口,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今的一个下场。

    说我是妖妃,是祸水,是大晟的千古罪人。

    她缩在地上剧烈呛咳,单薄的身板风雨飘摇地颤动。

    滴答,滴答。

    接二连三的鲜红,落在凤寰宫的地面上。

    长云殿内,皇帝又因废后一事与贤贞太后起了争执。

    一个执意要废后,另一个执意不准废后。两人都是态度坚决,丝毫不肯让步。

    “启元!这件事是不是又是萧启焕唆使你做的?他骗的你团团转!”贺兰茗玉怒不可遏,“腾”地站起身恨铁不成钢地怒瞪着自己的儿子。

    “骗得朕团团转的分明是母后!母后如此聪敏,难道不是早就猜到这件事中有蹊跷了吗?”启元也是剑拔弩张,迎头顶上:“你们都拿朕当傻瓜,要不是启焕好心提醒朕,朕就被你们蒙在鼓里永远都不能知情!”

    “我不告诉你,是要你息事宁人!身为一国之君,你要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若萱是朕最心爱的女人,关于她的事朕不能忍!朕要给她一个公道!”

    “糊涂!你是大晟的皇帝,怎能满脑子全是男女情爱!你身上肩负着大晟的安宁!”

    “难道我废了司徒珍,这大晟就不得安宁了?!”

    这一席话刺中了萧启元的心,他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启元,这是你的命!是你身为大晟皇帝的命运!”

    母后痛心疾首的告诫,在启元听来却分外刺耳。

    我的命运。

    当年让我即位时,也说这是我的命运。

    为什么我的命,从来都不能自己做主?

    母子二人正僵持着,小林子未待通禀,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跑进了长云殿,一进殿门就双膝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深深叩首泫然欲泣道:“启禀陛下,贤贞太后,董贵妃刚才忽然口鼻流血不止,只怕,只怕是不行了!”

    “你说什么?!”启元如遭五雷轰顶,一下子从头冷到了脚,来不及向母后告退行礼,他完全失了章法,发狂一般向清芷殿飞奔而去,小林子流着泪爬起来紧随其后。

    “茗玉,那我们也赶紧过去看看吧?”凌蓁儿匆忙扶住震恐到双眼失焦的贺兰茗玉,心痛地试探着问。

    “不,”贺兰茗玉僵硬地摇了摇头,两行泪顺着面颊徐徐流下:“让启元和他最爱的姑娘,单独待一会儿吧。”

    若萱的卧榻前,已整整齐齐跪满了强忍悲伤的宫人。

    启元深吸了几口气勉强稳住心神,极力装出冷静的样子走上前去。

    他怕若萱看出他的悲伤,他对离别的恐惧与慌张。

    他跪在若萱面前,握住她瘦弱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暖着。

    “陛下,您来了?”若萱似疲惫已极,还拼命吊着一口气奋力地想要睁开双眼,看清眼前的爱人。

    “若萱,是我。”泪水涌上眼眶,他死死抓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她的命,不让她逃走。

    “陛下不要伤心,臣妾命里福薄…能与陛下相识相知…已经很满足了。”若萱忽然释然地绽开一点儿笑容:“臣妾…终于要和彰儿团聚了。”

    “若萱,你别说这种话…”启元心里慌得厉害,把头摇的眼泪都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咱们还有的是时间——”

    “聚散终有时。”若萱握在他手中的那只柔荑缓缓地松弛下来:“这又有什么呢。”

    “臣妾只希望陛下能好好照顾自己,将来…能成为一位圣明的君主…不要让太后太过操劳了…”

    生命的最终,她也永远顾念着这些不相干的人,唯独忘了她自己。

    这深宫无情,唯她有情。

    堂下跪着的宫人中,已有人忍不住发出压抑的恸哭声。

    “陛下,也请节哀。”若萱深深地看向启元,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来世也不要忘记。

    “朕不让你走!”

    “你走了让朕怎么活呀!”

    他想求神明悲悯,求佛陀慈悲,求求他们救救他即将无辜枉死的爱人,救救他这无助绝望的帝王。

    可因果报应,已早早的在上一辈的恩怨中,预告了这一天。

    “臣妾此心澄定,亦无苦楚。还望陛下,不要挂念。”意识与躯体即将剥离,若萱终于感受到久违的释然与自由。

    她在这充满着桎梏与不得已的深宫中,压抑自苦了太久太久了。

    她对着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她此生最爱的男人,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启元,若是来世有缘…”

    “我们别相逢在…”

    “…帝王家。”

    那只冰冷的小手,从启元的手中悄然滑落。

    那双曾满满地装满了他的一双美眸,永远地合上了。

    他这辈子最心爱的姑娘,死在了他亲手带给她的苦难之中。

    豫王府中的空气沉寂了好几天,今天才总算又重新活泼起来。

    鬼门关前走一遭的兄弟俩都挺了过来,现在只需好好护理直到痊愈了。

    温月延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映淳跟在后面拿着一盘杏脯。

    萧承轩一看见汤药就垮起个脸,映淳站在他身旁监工似的叉起个腰。

    萧承轩一撇嘴,映淳一皱眉头。

    萧承轩苦着脸喝到最后一口想偷偷吐了,映淳斜睨着他“咳咳”清了清嗓子。

    监督十皇叔喝完药,还得再去监督爹爹清理伤口。

    萧承煦醒了小半天了脾气还大的很,别管是我还是严海,谁也近不了他的身。

    映淳站在门口看清楚状况,二话不说抬腿就到太医署请了位太医令过来。

    太医令到了,他也老实了,在家人面前他能撒娇耍赖,当着生人的面摄政王的威信还是要立住的。

    映淳见爹爹乖乖就范了,跟娘亲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萧承煦醒来之后还又吐了两回,连着这几日折腾的双颊的颧骨都突了出来。

    我要在房中陪着他处理伤口,就让映淳去煮一碗橘子甜水来预备一会儿给他喝。

    映淳依着她的指令去到膳房剥橘子,小时候她或弟弟着了凉或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的折腾的小脸儿煞白之后,一定能吃到一碗我亲手剥好熬煮的,热腾腾甜丝丝的橘子甜水。

    她可没有娘亲的手巧,又对这细致活儿没什么耐心,上手一剥橘子瓣儿就被她挤的稀巴烂,还不小心挤了一股橘子水儿直接喷到眼睛里,只好坐在那儿捂着眼睛流了半天辛酸泪。

    念岑做这种需要耐心的事情却是十分在行,剥出来的橘子瓣儿个个完整又鲜嫩水润,不过他剥好的几乎都被映淳就着他的手叼走吃了,所以两人忙活了半天剥了一大堆的橘子皮,才勉强凑够了一小锅。

    此时伏在卧榻上等着太医令备药的萧承煦觉得自己大有一种要“慷慨就义”的悲壮之感。

    在淡然备药的王太医心里,管你是燕王豫王,医者眼里你就是个长着烂疮颐待医治的病人。

    而在病中娇气又敏感的萧承煦心里,管你是王太医李太医,在我眼里你就是个要把我凌迟处死的刽子手。

    看似一脸平静地老实伏在卧榻上,其实手已经偷偷伸到我袖间的披帛上攥的皱巴巴的,还不时偷偷抬起眼眸来可怜巴巴地看我一眼。

    这就是我怕,我不愿意。

    我太熟悉他这些小动作了,因为萧承煦其实就是这么一个怕疼又嘴硬的人。

    王太医掀开他的被子又撩起衣襟,他都是一动不动,甚至彬彬有礼地点头说了一句:“有劳了。”

    其实身上每块绷紧的肌肉都在大叫着“不要不要不要”。

    趁王太医不注意就抬起头朝我挤眉弄眼,脸上又慌又怕的表情里写满了“你快帮我拦住他呀!”

    我忍着笑别过脸去只当没看见。

    真到了用酒冲洗伤口的时候,确是火辣辣蛰痛的难忍,萧承煦痛的直躲,一点儿一点儿往床边挪着企图逃离这仿佛没有休止的刺痛,坐在床边陪他的我都眼看要被他挤到地上去了。

    王太医毕竟是臣子,总不好意思拂了摄政王的面子让王妃摁住他,三人一个躲一个挡一个追的沉默着角逐了半天,都忙活了一头汗。

    终于心烦战胜了心疼,耐心被彻底消耗殆尽的我抬手在他臀上轻掴了一记教训道:“今天你就是躲到床底下去这伤口也是要处理完的!”

    “啪”的一声脆响,惊呆了三个人。

    羞愤欲死的萧承煦顷刻间从头红到了脚,扯起被子蒙住头做缩头乌龟。

    王太医想笑又不敢笑,低下头忍的表情狰狞,憋的脖子根儿都涨红了。

    我实在没想到自己气头上的随手一巴掌落在光裸的皮肉上声音那么响亮,一时尴尬窘迫地也羞红了脸。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萧承煦此时羞得恨不能一头撞死,蒙在被子里深吸了几口气稳住心神默默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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