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回事?君侯的病势已经平缓,怎么倏然之家会发起高烧?”江呈佳心口一提,浑身惊颤,恨不能直接冲上去,揪住那小厮的衣襟。
但她忍住了,站在街口守着的士兵身后,保持着两米距离,神情深重道:“君侯身侧的侍从,可有交代具体的状况?他除了高烧,可还有其他症状?”
小厮被她先前的那一声惊吼,震得倒退了几步,眨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女郎,心中不知有多少惶恐。
他咽了咽喉咙,战战兢兢的答道:“管事只交代小人前来此处请年谦医师归府,要我告诉他君侯有发烧的症状,便再无其它。”
“年谦医师正照顾着民宅众多病人,无法抽身。这样吧,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随你回府。”
江呈佳沉吟一番,迅速做了决定。不等小厮反应过来,女郎已经转脚往小巷岔道上行去。小厮愣了好一会儿,从她的背影中回过神来,留在原地老老实实的等候。
江呈佳奔往屋中,找到年谦,附耳同他说了几句,便各自交换了眼神,颔首以答。
她交代好民宅中的诸多事宜后,便马不停蹄的跑回了街口,当着小厮与守卫戍兵的面,将身上的油纸斗篷,扔到早就准备好的火盆里,燃烧成灰烬。
小厮站在一旁,望着天色,面上露出些焦灼之色,只见女郎扯下斗篷后,便抬脚往前方停马的巷子行去。小厮缓了缓脸色,连忙跟上,不敢慢步。
江呈佳拽住马勒,旋身而上,动作敏捷,驾着马风驰电掣般朝太守府的方向疾奔而去。
那小厮跟在她身后,甚至来不及抓缰绳,好不容易在马上坐稳,前方便传来马匹的嘶鸣声,一阵铁蹄踏过,卷起烟尘,不一会儿便在街口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厮惊骇愕然,摸着发凉的脑门,目瞪如铃,喃喃自语道:“这阿秀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马术竟然如此之好?”
他稍稍懵了片刻,不敢耽搁,连忙夹住马的肚子,挥起长鞭,斥了一声,扬尘而去。
江呈佳率先抵达太守府,也不顾身后的人有没有追上来,胳膊撑住马背,以一个漂亮的后旋翻,跳了下来,稳落于地,扭身往府中疯狂的跑去。府前看守的门房认得她,没有阻拦,瞧着女郎如风般冲了过去,各自对视一眼,默默挠了挠脑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路冲到南院,便见伺候在房内的两名侍从正心焦如焚的在外头的游廊上徘徊着。门口戍守的几名士兵也各自深沉着脸色,惴惴不安。
侍从一抬头,瞧见江呈佳疾步而来,当即欣喜若狂,跨着步子跑到她面前道:“阿秀姑娘,您可算来了...年谦医师跟着来了吗?”
话音落下,这两名侍从便朝她身后张望了一番,却再未见到任何人的身影。
两人觉得奇怪,纷纷转眸望向女郎,却见她摇摇头道:“罗什街的情况严重,年谦医师无法脱手回来。故此,只我一人归府。”
侍从们面露难色,皱着眉头道:“君侯的病势有些凶猛...没有年谦医师恐怕...”
江呈佳望向那紧闭的屋门,心内五味陈杂,她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声道:“不必惊忧。年谦医师过不了傍晚便会回来。这期间,我先试着为君侯降温。”
她说罢,抬脚便要往屋前走。侍从们却急忙将她拦住道:“阿秀姑娘,您这样不能进去。还是穿上油纸斗篷,带着帷帽进去稳妥些。君侯除了高烧不退,身上还起了大小不一的红色水泡,甚是骇人...”
“什么?”江呈佳顿住脚步,不可置信的盯向说话的那名小郎君,唇齿打结,颤着声问道:“他、他身上出现了红色水泡?”
侍从们点点头,便瞧见女郎的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无比,仿佛受了惊吓。他们面面相觑,遂而迷惑不解的问道:“阿秀姑娘,怎么了?这样的症状,是有什么问题么?”
江呈佳定在原地,还沉静在侍从的话中没回过神来。她虽然不熟医术,却十分喜欢研制药膳,也阅遍了古籍医书,对各种疾病的状况,都有所了解。这些天,她与年谦以及众位医师共同查阅医卷、拟写药方,已几乎熟悉了连银山毒蛇所引发的瘟疫的五种症状。而方才,侍从所说的红色水泡,便是这种疫病爆发时,最严重的状态。
可江呈佳想不通,宁南忧的病势明明已经好转,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急转直下,发起了水泡?
她停在院落前,神色凝重,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侍从们的神情便渐渐从疑惑转向了慌张:“阿秀姑娘这是怎么了?”
江呈佳低头沉思,呆呆站了半盏茶的时间,倏然想到了什么,从中惊醒,抬脚便往议事堂的跑去。
侍从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怔了怔,连忙冲着她喊道:“阿秀姑娘,您去哪里?”
女郎无视了身后的呼唤声,一路奔着,冲进了议事堂,扑在一排堆满了文书卷宗的案卓上,急迫的找寻了起来。她寻的很慌,额上不经意的渗出细汗。
她找了许久,终于在杂乱的绢帛、纸张中找到了一份古朴泛黄的文书。
八年前,边城也有过得此疫病的经历,原是因为砍柴的樵夫,误入了连银山,被毒蛇攻击,侥幸存活,逃下山去,却在第四日毒发,村中医者曾为此人诊治,守在病人身侧三夜,各种疗法都试了一遍,却并无任何疗效,并于毒发第五日命归西天。
后而,这诊病的医者,也不幸染上了疫病,卧床在家,自己给自己看诊,好不容易找到了法子缓解症状,病况也逐渐好转,村子里却不知怎得突然出现了十几个染病的人。
坐镇于将军府的邓情听到这消息,生怕此病传染更多的人,便命人强行将得疫者全部抓住,拘于秘牢之中,才制止了此种瘟疫的传播。那名染病的医者自然也在其列。面对十几个同样染病,且状况比他还要严重的病人,这名医者几乎绝望。此疫,能反复感染,且每一次染上,症状便会来得更加猛烈。
医者深知,想要逃出秘牢根本不可能,便只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自救。他用尽毕生之学,想尽办法,用针穴法在十几名病人身上试疗,经过反复摸索,终于找到了一丝生机。当势之时,牢中已病死了五人,且剩余的病人身上都长出了红色水泡,情况十分危急。医者便用摸索出来的法子,尽力一试,竟真的压制住了病情。
为了自救,医者苦苦哀求看守秘牢的士兵,请求上报将军府,说已经找到了治疗的法子。而牢外,闹出疫病的村庄,煽动城内百姓前往官衙闹事,邓情不堪民沸之言,只能将得疫者从秘牢转到了陋巷僻宅中安放,并派去了两名官医,想要草草了事。
却不想,奇迹出现,被一起关在陋巷僻宅中的医者,潜心研读古方,找到了克制瘟毒的法子,结合自己摸索出来的那套针穴疗法,再配以药膳治疗,竟然将剩余的病人全都治愈了。
这名医者,也因此名声大噪。后来,北地太守李安,将此人请入了府中,任为官衙之医。他便将此方誊入了官医的文书宗卷中保留了下来。
幸而,已逝的李太守,十分擅长保存卷书文档。这文书虽已因为年岁飞逝而发黄,却也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只是,当年写出此方的医者,在疫病治愈后的第三年,便突然暴毙而亡,毫无征兆的死在了自己的户宅中。不止如此,在他死后,得过这种疫病的数十人,也相继不治而逝。
仵作验不出他们的死因,最后推断他们是因为瘟毒未清,突发急症致死。
这便说明,此方虽然确实有效,却只能消退红色水泡,缓解病状,但无法彻底清除瘟毒,更无法治愈此病。
江呈佳、年谦与众多医师虽查到了这个方子,却因它的不确定性,并没有沿用,只是采取了其中四味草药入方。
可如今,宁南忧身上突然出现红色水泡,她便不得不重新翻阅此方,找寻缓解之法。此方凶险,但如今,却已成为救命的法子。
江呈佳坐在席垫上,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阅览着这份文书,手心冒出了层层冷汗。
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提笔在一旁干净无字的绢帛上提笔写了起来。她选用了年谦所拟的草方,又调了两味药,才慢慢放下了墨笔。
她仔细想了想,待墨迹干透,便折起收入怀中,又急匆匆的赶回了南院。那医者在绢帛前卷写过,先以艾草焚烧成末,煮为汤水,喂病人服下,可暂时缓解红色水泡的蔓延。
江呈佳打算,先以此缓解宁南忧的病情,等年谦归来,再与他仔细商讨是否能用她所写的方子。
她不敢完全做主,毕竟她没有系统的学过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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