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李相逢抿起两处嘴角,笑得憨实,“姐,你把我想得也太坏了吧!咱们好歹也一起吃过饭,一起走过路,一起干过活,也算是老熟人了……”
“等等!”白饵打断道:“歌台上是怎么说好的,过往的那些事,不准提!”
她怎么这么激动,李相逢纳闷:“没提呀!昨晚一起吃的饼,不叫吃饭吗?”
她顿时低了低眼,盯着妆台面,“不能算!再也不要提吃饼的事了……”
他嘴里刚冒出了个“为”字,便被她堵死,“你不觉得恶心么?”
他想了想,苍蝇……
“是挺恶心的……”
然后重新鼓起勇气说:“最重要的是,咱们同在间关莺语,同在一个屋檐下,就该互相照应,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守望相助!我没事的时候帮帮你,也是应该的,再说了,我李相逢向来大义嘛!”
“守望相助是吗?大义是吗?”白饵点了点头,“好,炊烟小院的察婆婆,每天必须在早时,午时,晚时,各打满三大缸的水,算下来,一天差不多是七十二桶水。但是最近她老毛病犯了,腰不是很好。她不敢跟管事的说,因为她需要这份活,不想被辞退。你这么闲,又这么大义,那你去帮她吧!”
说罢,她不禁看向他,她倒要看看,他要怎么给自己找台阶下。
然而李相逢还在埋头掰着指头,嘴里念算着打水的次数……
不经意间抬头,便对上了她的眼,他嘿嘿一笑,“需要帮助的人那么多,我哪帮得过来呀……”
他忽然把脖子竖直,换了自信的语调说:“那我的大义可是有原则的呀,谁离我近些,谁跟我亲近些,我就优选选择帮谁……”
白饵阖了阖眼,没心思再听他扯下去,“有选择的大义不叫大义,叫巴结。”
“胡胡说……”李相逢弱弱接口:“我的大义,我做主……”
白饵又是冷淡一笑。
抬眼间,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她拾起眉笔,一边照着镜子描绘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老实说,你跟白府的白小姐,是不是闹掰了?她揭穿了你的骗局,从此你被白府扫地出门,金山倒了,我这座银山立起来了,你便开始来爬我这座银山……”
指尖忽然一滑,眉梢稍有差池……
李相逢远在身后,低着头有些忍俊不禁了,心中调侃着,这个比方打的,怎么那么臊呢,嘿嘿……
白饵不动声色,随手拾起帕子,擦拭着,但好像越擦越坏……
心想,没事,只要我显得从容些,尬的就是他……
李相逢抬起头,手背碰了碰鼻子,开始装傻充愣:“什么白府的白小姐,你才是我心里的白小姐……”
“啐!登徒子!”她顿时想起了他红布袋里的春宫图,果然,品性不端,“少在我面前放荡,把你这一套收起来,留着去祸害其他女子。哦对了,记住了,除了姓白的!”
窗子半掩,阁子外,山也好,湖也好,还有啾啾鸟鸣,这莫名而来的火气,是怎么回事?
李相逢挤了挤眉,感觉自己在玩火……
自从白惊枝的名号在间关莺语大火了以后,每天慕名而来的看客数不胜数,原本的上午一场、下午两场、晚上三场,硬是改成了,上午两场、下午三场、晚上三场,还偏偏就是,每个时间段,都有她的事。
用锦龙客栈几个姑娘的话来说,便是,她从早上开始唱,一直唱到晚上,好几次都是深夜了才回来。
用李相逢的话来说,便是,好几次,她一个人包了一下午的场,忙得她屁股压根不沾座……
说巧不巧,也幸好她遇上了间关莺语这阵改革的春风,能够登台的歌女越来越多,替她分担了一些场次。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便是,关键时候,自己帮了自己一把!
她同李相逢念叨最多的便是,她当初为什么要和梅老板玩什么七天的君子协议?三天不行吗?五天也不差呀!
这七天,怕是要度日如年!
其实,也不是说,她功力不济,或是厌倦了登台,毕竟有十年的水榭歌台在前,间关莺语算不上什么大场面,也没有如临大敌的夸张。
究其原因,还是对自己的要求过高,担忧一个多月未曾早起晚练,再好的功底时间久了,也会退步。
于是,启明星初现天边,她硬生生地逼自己起了早床,第一个赶到间关莺语吊嗓子、走舞步、练形体……
原本平淡如水的日子,倒也开始忙忙碌碌起来。
而有个不起眼的短工,总是暗暗跟人调班,换到有她的场次,只是为了站在台下,站在喧嚣的人群中,一边伺候客人,一边听她在台上纵情演奏,每次都是他掌声如雷,忘我式地起哄,好几次被管事的数落,喧宾夺主……
起初是闻曲而去,后来也被那惊艳的舞姿所吸引,好几次在后院丢了手头的活,只是为了以最快速度冲到前台,去赶那惊鸿一瞥。
夕阳晚照之时,台前洒下的是遍地流光,台上飞起的是当空红菱。
他提着茶壶系着围裙,许是刚才跑得太快,帽子有些偏斜,站在一座客人身边,望着台上旋转的身姿,笑得灿若斜阳,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倒映着漫天红霞,宁静而美好。
“你这小子!还傻站着干嘛!快给我添茶啊!”
直到座儿发了气,拍了桌,他才轻度反应过来,开了茶盖,提起手中的壶。
台上演得是仙女散花,台下演得是则是细水长流……
臭骂这种东西在台下时有发生,有时候真不是因为阔绰的座儿财大气粗,而是因为有些人,该……
“臭小子你瞎啊!没看到茶水溢出来了吗???啊?”
此时,台上演得是双虹贯日,台下演得则是水漫金山。
台上的人仪态翩翩风华不改,台下的人却成了跳梁小丑。
“对不起对不起!小子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月上柳梢之时,台上绚烂的灯火,衬托着楼阁的静谧,台下月光铺就的银河走道,映照着行人闲散的身形。天神
抱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心态,他中途借口溜出了靠集体完成的劳力活动,擦着人群,上了二层阁楼,藏在一处,既不容易被发现,又是恰到好处听曲的地方。
倚靠柱前,台上传来的热场曲调,不断击打着他跳动的心扉。
今晚演奏的又是昨天上午的那首《桃花曲》。
上次在台前听到一半,大门外便传进了梅老板前来视察的消息,他赶忙调了头,跑去后院继续剥一百根玉米。
那后半段,还是他以替劳为代价赶走了劈柴的老伯,换了安静的气氛,听完的……
只可惜层楼阻隔,他听得很模糊,有一些,还是靠他自己意想的……
今晚他可不能再错过好机会,他得安安静静地把这首曲目听完……
原以为他可以闭上眼睛一直听下去,直到……
“李相逢你小子又在这偷懒!我可算是把你逮着了!”
“……王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说你小子太不厚道了吧!全部人都在齐心协力掏粪、挑粪,你倒好,一个人在这睡大觉!”
“那个,我,不是,那……哎哎哎,我忘跟你们说了,我忌粪便!有粪癣……”
晚时,西院的茅房炸了……
骄阳似火的午后,台上繁弦急管刚刚落下,她微微侧鞠华丽落幕,下场前还是细腻莲步缓缓移,当那块帘幕一掀一落,她便暴走成风,可以让烛火骤熄的那种……
李相逢那边还在紧锣密鼓地为她准备下一场的服饰,她这边已经甩了两只花鞋,赤着脚扎进了临时的换场殿。
撸起长袖,一边扯着绑在头上的云鬓,一边喊着:“李相逢!茶茶茶茶!茶在哪里!我的嗓子快要烧起来了!”
“来了来了来了!”这边上完茶,他又急忙跑去拾鞋子,随后给她提来了事先准备好的拖鞋。
“好热呀!这天怎么这么热!”她刚牛饮完一杯茶,又忙着对镜拆花环,发丝拉拉扯扯,痛得她眼睛睁不开。
这会儿,李相逢已经找来了扇子,站在她后头,撒开劲地扇,扇得妆台上未掩的脂粉,龙卷风似地刮起……
一片云里雾里中,两个人差点没呛死……
“你要死啊!”她压着胸口,一副刚刚被抢救过来的样子,“上台前,不是让你记得阖上吗?咳咳——”
“我一着急干别的,给忘了!”李相逢一副大意失荆州后的样子,一边在她后背轻拍,一边挥手扬袖替她驱逐脂粉气。
“你别急呀……”
她反手抹了一脸的粉,火急火燎地起身,将他蛮劲推出门外,“我跟你说,我没时间跟你掰扯!我要是误了下一场!你也完了!”
“哐当——”
李相逢站在紧闭的门外,一鼻子都是粉。
他提醒:“那个,给你备好的衣服在二层格,看到了吗?”
半天,才听见房中传来两字。“闭嘴!”
他淡淡一笑,靠在墙上等了许久,直到那扇门打开。
她重新坐到妆台,对镜理云鬓。
他老实巴交站在门口,埋头抓耳挠腮间,距她越来越近……
“那个,这些天,怎么都没演那首《古相思曲》呢?”这话,他似是历尽了千辛万苦才开的口。
“客人没有订,我怎么演。”忙着佩戴耳饰,她半天才回答。
李相逢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一开始以为自己今天表现得好些,她一高兴,他便开口,问问她能不能再演奏一回《古相思曲》,没准她就答应了……
可是,他还是没把活做好,还帮了倒忙。
“你干什么?想说什么?”白饵不经意间抬眼,有注意到镜中的他,一副难以启齿的神情,“说呀!”
那一瞬,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想来是最后开口的机会,与此同时,门外已经有管事的在催促了,“白姑娘动作再快些!马上就要登台了!”
他转头望了望,下意识去掩门,实则是暂作喘息。
“这是要把人催死的节奏!”她忽然碎碎念起,愁容满面。
他到了她跟前,好像又没了勇气。
眼看她便要佩戴完最后一件饰品,他知道,再不开口,便没机会了……
“那你什么时候再演奏那首曲子,一定要提早告诉我!”
一句话,硬生生被他断成了两种意思。
他到底还是没有勇气。
而她理解的是后一种,她说:“知道了,会提早告诉你的。”
开门,一袭盛装惊艳。
登台,又是一场台上台下的眼神契合。
一定要,早些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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