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维进没等到一九开,更没等到三七开。
打茶杯掉到地上的那一瞬间,颜子卿就知道自己先前一直看走了眼。
若不是母亲临走前的那句话,若不是自己知道这“龙神之眼”到底是什么鬼,若不是自己能把村民惨状和辐射联系起来,若不是……沈维进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惜,那样璀璨的“珍宝”在颜子卿眼中只是一块石头,远不如一亩地值钱,颜子卿始终未曾动过半点心。
若不是沈维进的贪婪暴露了自己,根本没人能揭穿沈维进这个人,因为,太像了。你见过有人长着一张濮寸晰的脸,带着陈到明的气质去当骗子的么!若不是那句几几分成的话瞬间击破沈维进的心神,茶杯落地,颜子卿的试探,就以失败告终。
“诸位,以后沈维进沈先生就是我凝斋书院的先生之一了!”颜子卿把沈维进介绍给众人。
沈维进长须飘逸,温文儒雅,瞬间就得到山长张清石的好感。虽说只有秀才功名,若只是给如今学子们上课,那是绰绰有余的。
“沈兄谈吐不凡,乃是人中俊杰”二师兄卓清白,虽说心有沟壑,但依旧被“沈先生”的外表和谈吐震惊。颜子卿预计,若真把沈维进留在凝斋书院,几年之后,两位师兄被其卖了还要帮他数钱。其实,书院并不太缺乏文科类教习。光是杭州一府,落地举子、不举秀才就以千计,请上十余名无心科举者,到书院教书识字根本不难,难的是理科教习。
这个时代和另一时空古代一般,都是重文轻理。大多数学子文科知识都挺扎实,屡试不第的原因往往都出在理科、衍学上。张清石只能一封信一封信的写给以前的同窗、同年、好友,一起想办法。颜子卿也只能抓着一个算一个:沈维进恰恰还是一个理科人才,至少数学很不错。
“沈先生只是暂时的,以后先生们宽裕了,先生还有他用,”这是颜子卿留下的话。
沈维进当然不甘心留下来当先生。但颜子卿答应的分成实在太勾引人,而且颜子卿说了,“神龙之眼”回头帮他卖出去,只收点手续费,这叫沈维进咬着牙也得认。当然,最核心的不是以上两原因:如今已经知道了地下的秘密,若不想颜被子卿灭口,就只能跟着颜子卿混。
像沈维进这种人,其实是做大事的,只可惜没有其施展的舞台。沈维进第二天就赶回绍兴老家,处置好家里琐事,几天功夫就把家搬到杭州,不光自己,来的还有其妻子、二女。其行动之坚决、处置之果断,乃是颜子卿这世见过人中第一。
“咱们啥时候把地下那些东西起出来?”这是沈维进剥开仙风道骨的表皮后,表露出的实质。
“不到时候!——”
下次科举是府试,要到九月才会开始,而且主考是苏和仲。
因此,整个三月,颜子卿只做了两件事:一是为方鸣石立像,凝斋书院正式成立。
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颜子卿师兄弟三人,亲手在立像处挖开一个坑。颜子卿捧着一个盒子一样的东西,轻轻的放置到坑底,坑底已经放下一个上等棺木。三兄弟一起捧土填埋,一起长跪不起,一起哭的像个孩子……随后纤夫们把土地夯实、铺上平整的石板、灌注米浆……最后,把一座近十米高的汉白玉巨型雕像抬到底座上,固定完整。
随后,颜子卿亲自从花果山中选了一颗两米高的桃树,一颗两米高的李树栽到塑像两边。亲自除草、亲手浇水,亲自剪枝、亲手施肥。希望来年桃李芬芳的时候,方鸣石能坐在树下吟诗作画、稍事休息;希望凝斋书院桃李天下的时候,卸下肩上的重担,由孩子们来承接。
又是一个风轻日暖的早晨。一千名凝斋学子在张清石、颜子卿、卓清白带领下,齐齐跪在雕像前面,大声朗读院风:“学以致用,知行合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修古好学、务得实务,每求真是。”
“当铭记至圣先师凝斋公训: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凝斋学院成立当日,没起一丝波澜,没有一人观礼。甚至连近在咫尺的杭州城内,都没几人知晓。只有方鸣石曾经呕心沥血教导出的三名弟子,和一千背负着各种原因汇聚到一起的孩子。
书院并不豪华,更不厚重,只有漫山的桃花和翠绿告诉着世人:这里有无穷的生机和活力。
书院主体结构完成以后,学生们的日常活动由“义务劳动”改成了“体育运动”。山下修建了一百多个单杠、双杠、攀岩、匍匐相关的器具和二十个篮球场一个足球场,每天下午两节课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动物膀胱充气后缝制的篮球、足球变成了学生们的最爱……
颜子卿不爱篮球,喜欢足球。等“工匠”们学会规则后,终于开始了大汉第一场正规足球赛。开始的时候,颜子卿所在队伍所向睥睨,因为所有人都不敢冒犯他……半月后,颜子卿队伍像某国国足一般每战必败,因为他的队友都只传球给他,对面只需防住他一人便可。颜子卿的百般天赋,可惜没有一项在足球上。
颜子卿还很喜欢给学生们当教练,这回倒是每战必胜,因为23人大队伍全是他亲手挑选的,相当于传说中的“校队”。校队里有几个孩子极具天赋,一个叫文履善的擅长组织、策划,很像颜子卿喜欢的齐祖;一个叫沈存中的孩子,个子不高,聪明伶俐,喜欢一击必杀,貌似梅老板;再有个杨宠,牛高马大、身材出众、力大无穷,像佩佩。
在蹂躏和被蹂躏之间,颜子卿最终选择了蹂躏别人……
第二件事是关于那一百五十万亩地。
年前,冬耕之时,二十万亩中田都种下了小麦,如今麦苗还小,正由灾民们细心打理。但除了那二十万亩中田,可是还有一百五十万亩下田。下田因各种原因,或浇灌不易、或土地贫瘠、或多是沙土、或易被水淹,是无法种麦苗的。于是颜子卿当时下令种上了木薯。
木薯是这个世界特有植物之一。藤条通体发红,长有白点,在任何环境土地都能生长,产量惊人。结出的木薯拳头大小,一掐会出现白色浆状物,粘在皮肤上会瘙痒发红。木薯有轻微毒素,不能多吃。但在人饿极的时候,搭配上一些解毒野菜,比如蒲公英、鱼腥草之类,再伴上杂粮,也是可以食用的。只不过吃过后,会有各类不适反应:头晕、恶心、呕吐之类,只不过这些症状和饥饿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颜子卿命令种植木薯,管事们二话不说就安排了下去。因为众人都知道,颜家的粮食支撑不到第二年秋收。二十万人,平均每天每人要吃一斤粮,这还是有野菜、野物搭配的情况。一天一千六百石,一月就是五万石粮食。若按照九月才能收获计算,至少需要五十多万石米,可颜家仓库里只有三十万石,也就是说冬小麦收割后,颜家还要买上一批粮才够灾民们挺到第二年九月。
颜子卿种木薯的命令,在所有人、包括灾民们看来:就是打算节省那二十万石米,用收获的木薯坚持到九月的意思。管事们认为很正常,灾民们认为也很正常。任何一个灾民看来,颜家都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也不应该再继续免费提供粮食。所以,灾民们已经做好用木薯搭配其他野草、杂粮食用,坚持到九月的打算。
但颜子卿却做出了:春耕前,把所有木薯全部翻出,汇聚到三个地方。春耕时全部下田按各自条件,六成种玉米,四成种红薯、土豆的命令。
三个汇聚地点分别在云西富阳府庆平县风云集、杭州府乍浦镇和泉州府风桥镇。为何,因为一个在云西、一个在云东、一个在云南。木薯一旦出土,只有十五天存放期,十五天之后便开始腐烂。这次一百五十万亩下田,每亩出产的木薯并不多。因为天气寒冷、生长缓慢,播种较晚的原因,每亩只有区区一石。可一个行省的木薯,汇聚到一起也是几十万石的重量,用船来运是绝对来不及的。云北云东的木薯还可以通过银江、富江、钱塘江顺流而下,快速抵达乍浦;云南和云西的则只能择地处置。
除乍浦外,风云集和风桥镇这两个地方,是这次灾民比较集中的两地。两处各有近十几万亩土地种植木薯,可就地处理,最关键的是两地靠水,运输方便。
“把它们全部酿造成黄酒!”这是颜子卿最新下答的命令。
“黄酒!?”白家家主白宗吾和韩家家主韩一清面色凝重。这已经是半年来,两人第三次碰面。第一次是联手“帮颜家买地”,第二次是在杭州,这是第三次。
“不可能!这木薯成酒以后,又酸又苦又涩,毒性强烈,根本不能饮用!”韩一清头疼愈裂,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若是别人这么干,二人只会当其发疯,但颜子卿这么干,不得不让人深思。
“淡定!淡定!”白宗吾年岁大上许多,自然沉稳许多,坐在茶几旁的姿态,和其兄长白宗虞有九分相似。
“淡定?如何能淡定?若是他真有去除木薯酒毒素的法子,你我还如何淡定得起来!”韩一清这话发自内心。除了官府垄断的盐和铁,这个世上什么生意最赚钱?不是丝绸,不是瓷器,不是粮食、不是马匹,是酒。只有酒是消耗品,需求巨大,还可以随意哄抬价格而不会引起官府打压。最近几十年韩白两家为何能迅速崛起、敢和颜家掰腕子,就是垄断了云州近一半的白酒、黄酒生意。
此界的黄白酒区分当然和另一个时空不同。白酒只是酿造过程中工艺更复杂,出的酒水更透明,香味更纯正的酒液。而黄酒则是色泽浑浊得多,酸味较浓,档次更低的酒。
当然,酿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是粮食耗费严重,一斤酒水往往需要两斤米,或三四斤杂粮才能酿出;其次,酿酒需要运输、储存和销售渠道;最后,这个时代的酒,往往质量很次。因酿酒工艺、水平、器具原因,无论白酒还是黄酒都只能酿出二十度左右的酒液,再往上就只能靠窖藏——一切交给时间。刚酿出的酒水一般都浑浊不堪,经常伴有苦味、酸味,只有深埋洞中、地下数年后,酒液变得香醇可口,才是顶级酒水。
普通人一两百文能买到的,自然都是没窖藏过的酒水,即便是这等酒水的,依旧是兑过水的。顶级酒楼、达官显贵饮用的美酒,最次也是几两乃至几十两一斤的酒液。
韩一清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一旦颜子卿掌握了去除木薯毒素的方法,对于两家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灾难。也许短时间内,无法摧毁韩白两家多年建立起来的销售网络,但时间一久,绝对能给韩白两家带来巨大威胁,至少在黄酒买卖方面。
“应该不能吧,若是能,这法子千年以来早该有了!没听说过呀!”白宗吾仰起头,翻遍脑海中所有记忆,也找不出半点能去除木薯毒素的只言片语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韩一清面色阴沉。颜子卿的命令发布后,富阳县境内的风云集顿时车来船往。一个个灾民推着独轮车,或一石、或两石,排着队给颜家交粮;几十上百的渔船等在码头,靠岸后向集内卸下木薯,再去换装其他木薯。
“是啊!决不能掉以轻心!”黄酒好酿,只要工艺、手艺不出问题,一般都能成功。颜家的木薯酒一旦开始酿造,出黄酒的可能是百分百,虽然售卖价格便宜,但扛不住成本低啊!一百五十万亩地,不说挣钱,只要能把每年交给官府的税赋,三十万两银子能交齐,那就是件让韩白两家“绝望”的事。
韩白两人算过。一百五十万亩地,这次减产,就算只有一百五十万石木薯,晒干后能得二十万石木薯干,按照十比一重量出酒水,就是两万石黄酒,一斤最次的黄酒最便宜一百文,也能卖出十五万两银子。这还只是按照亩产一石算,若是全年都种木薯,亩产十石呢?那就是一百五十万两……当然,利润不能这么算,毕竟人工、运输、销售环节都有耗费。但即便这样简单算算,也吓坏了两人。
以前不是没人没打过红薯、土豆的主意。但这些新来物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用。亩产六石左右,这两种作物对土壤没太大需求,沙土、涝土都行,但有个条件:需水。下田能满足种植条件的,并不多。而且两种作物出酒率很低。因工艺问题,晒干后蒸煮,十几斤才能出一斤酒水,再加上人头税、役税几项成本一加,比起稻米也低不到哪里去,所以绝了用红薯、土豆酿酒的心思。
但木薯不一样,那东西产量太吓人,旱涝都能种,产量是红薯、土豆的两倍,还不需人照顾。若是真有能去除毒素的方法,就算刨开各类杂税也是有很大赚头的……现在两人唯一关心的只有毒素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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