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先在昌文侯府大醉而归,到第二天才醒酒。
其后就开始在侯府准备过年的事情,到处粉涮,张灯结彩,裁剪红纸,准备干果点心,擦洗福供等应用的物品,再备办牛羊猪鸡等上贡和过年用的吃食,几天时间,匆匆忙忙的过去。
年之夜,徐子先带着秀娘,与小妹三人在家祠祭祀祖先。
这一次却是比去年要热闹的多,四周灯烛通明,把家祠照映的如同白昼一般,四处都是雪亮通明。
陈佐才,刘益等人侍立左右,帮着捧爵,徐子先上香,持爵,奠酒,祝祷,小妹与秀娘跟随行礼,只是与男子要分开,站在另外一边。
高时来与金简等人,换了武官袍服在一边等候站班,以壮声势。
这一次献祭,却是比徐应宾在时的南安侯府还要热闹出几分。
待礼仪事毕,小妹却是在父母神牌前上香,合手祝祷。
未几时,徐子先看到妹妹脸上泪痕显然,知道小妹心事,眼前盛景,又是叫人欣慰,也替亡故父母高兴,侯府有今天,想必徐应宾夫妻理应欣慰和高兴,而叫小妹流泪不甘的,当然是父母年岁其实都不大,徐应宾若活着不过四十来岁,而徐母更是在三十不到就离世了。
想来也确实叫人感动,徐子先没有上前劝慰,只拉着秀娘到正堂守岁。
过一阵子小妹收拾好心情走进来,徐子先看看已经拭去泪痕宛若无事的小妹,故意说道:“过了年,小妹就十五了?”
“是好把亲事定了?”秀娘补了一句,与徐子先配合的极好。
“嗯,我的意思就是这事。”徐子先神色俨然,摆出长兄的架子,对着小妹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如阿兄这样勇武的,还是俊秀文雅的,又或是精明强干的?总之是得有出息,不能找个没用的二世祖,脾气要好,翁姑的脾气更要好!”
小妹原本心思沉重,这时却是被徐子先逗的笑起来,她当然不会回答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小妹也不算深居闺中的千金小姐,后宅之事,现在就归她和秀娘料理,徐子先打算婚后建立内藏库,与团练公费分开,很多钱从内库开销,比如养济院,菜园,放鸭场,猪场等等,那些都是用侯府的钱和地兴办,不必要和公中搅和在一起。
坊机收入也是归于侯府内库,到时候由陈文珺,秀娘,小妹几人,另外会派一些书吏帐房在别院外打下手,徐子先没有强烈的男女之分,认为女人就该深居闺中不理世务,其实妇人精明者不下于男子的,大有人在。而且大魏的传统是成了亲之后的媳妇当家,世家大族,资产何止亿万,加上诸多的官庄,商行铺子,妇人一样能管的很好,甚至强于男子。
内库所得,并不完全是在侯府开销,甚至多半会拿出来充实团练,扩大徐子先手中的实力,有实力,才保的住更大的财富,这一点徐子先还是很清楚的。
求田问舍,将财赋纳入私囊就不肯拿出来,若这般短视,根本成就不了大事。
只是可惜小妹帮不了几年的手,总归要嫁出去,这倒是叫徐子先有些黯然神伤。
小妹做事认真,缜密,读书识字,算学这半年来学的也不错,其实很可以和陈文珺,秀娘一样,能成为自己的好帮手。
以小妹这般的能力,见识,加上徐子先收罗招纳的多半是贤才,要说小妹的眼界很高,倒也是没错。
徐子先也没有门户之见,若小妹喜欢,就算猪倌放牛娃也一样可以,要紧的还是人品,学识,上进心,当然还得兼顾长相,身材。
和所有的相依为命的兄妹一样,徐子先在小妹面前,颇有长兄为父的感觉。
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感情上的寄托,眼前的这个女孩,也是徐子先在这世上最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是真正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当然不是说信不过秀娘或将要过门来的陈文珺,只是从心理上来说,此时此刻,徐子先心目中肯定还是小妹为第一。
“大兄这么急着赶我出门,我却偏不走。”小妹坐下来,拿了一只梨削皮,说道:“现在侯府不同往日,此前我一直俭省,总要多呆几年享享福才走。”
徐子先大为心痛,知道小妹故意是岔开话题,心里却是想起此前自己不争气,小妹在家寒苦度日时的情形。
他点了点头,说道:“也是,三年之内,谁也别想把我妹子领走。最少得过了十八,再考虑将小妹嫁出去。”
“也可以先订亲。”秀娘对小妹的感情深沉真挚,倒是知道小妹的心思,若有所无的提醒徐子先道:“你俊秀不凡,温文儒雅,脾气很好的朋友,也不是没有,先定下来,过两三年再迎娶,也是好的。”
“我知道了。”
徐子先看到小妹并未出声反驳,隐隐知道小女孩儿的心思。以小妹的年龄,在后世只是初三的学生,不过也正是情窦初开早恋的年龄,看来女大不中留,徐子先心道,这一次北上,要狠狠敲一敲魏燕客的竹杠。
至于魏翼本人愿不愿意,这还要多说?
……
年正旦时,徐子先至赵王府投名刺拜年,赵王当然不传见,在王府大门的接福袋里投了名刺,徐子先就骑马离开。
年时春寒料峭,但赵王府门子和牙将的态度更冷,几乎所有人都是冷着脸看着徐子先和他的仪从,根本看不到一丝笑意。
王府之中的人何等精明,对赵王与徐子先叔侄反目的事心知肚明。
回想一下,自徐子先半年多前在雅集上昏倒,然后回南安别院休养,至今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从盛夏至年,似乎也没过去多久,但世间事就是这么玄奇,此前眼巴巴等着徐子文召见,能混进王府雅集里的破落侯府的小世子,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福建路炙手可热的一方掌兵的诸侯大吏?
并且和赵王顶牛,叔侄失和的迹象,由蒲家这一次的暗中发难,已经相当明显的呈现在福建路文武官员的眼前了。
有些事是瞒不了人的,那么多的官员是何等精明的角色,赵王如果顾及叔侄之情,或是以宗室大局出发,不管林斗耀怎么想,大都督府两个亲王,正副大都督一起下令开城,凭赵王和齐王在禁军中的威望,最少两个军的禁军和一个军的厢军能迅速出击,战事不起就能发现侯官那边是疑兵之计,江滩之战还没有开打,怕是禁军就已经赶到了。
这样徐子先立下的功劳是会变小,但武卒不惧战,保住南安,谷口,水品,力量展现,徐子先的作用也大,加上两位亲王的支持,在福建路的格局只会更好,不会变坏。
赵王的冷意和拖延,明显的被人看出来,徐子先将来在福建路,还有的麻烦。
以眼下王府下人的态度来说,叔侄之间形同仇敌,也是昭然若揭的事情了。
徐子先倒是无所谓,在冷眼中将名刺放好,看看赵王府守门人的情形,怕是恨不得将福袋中的名刺拿出来扔掉。
“真是拿热脸贴冷屁股。”
陈佐才正旦这天也去拜亲访友去了,反正他在侯府过的年,早晨向徐子先长揖拜年,礼数到了就急匆匆的走了。
刘益带着一群牙将跟随,各人都穿着正式的品官公服,最少是把场面撑了起来,离开之时,赵王府的牙将因为年,也都是一身崭的官袍,两边如斗鸡般的互相瞪眼看着对方,年之时,居然弄的电光火石,剑拔弩张。
“何必如此。”徐子先看到刘益两眼血红,似吃人猛虎般的气势要外放出来,赶紧劝阻道:“年正旦,不值当了。真闹出来,也是叫人看了笑话。”
刘益缓缓点头,两眼血红之色渐退,看看赵王府,说道:“杀这些废物,如杀鸡屠狗。等有机会,赵王府的牙将,我来杀。”
徐子先道:“若有这般机会,怕是大魏将亡。”
“那不管了,能杀个痛快最好。”
徐子先默然不语,其实赵王也算是安定福州和福建路的基石,当京师沦陷时,赵王府也是统合了福建路的力量来抗敌,可是不管是赵王本人,还是徐子威,都不是统兵打仗的材料。能力低,却嫉贤妒能,凭白消耗了自己这边的力量,最终赵王在建州南安自杀,徐子威,徐子文,包括徐子先等人在闽江边被杀。
抛去所谓的叔侄血亲的关系不谈,赵王在福建的所为证明完全无用。
徐子先心中凛然,也是一片冰冷。
如果自己想救亡图存,乃至掌握福建路的资源为自己所用,进窥浙西,浙东,还有两广,将南方浑然一体,以抗东胡。
那么赵王就是必须要搬开的绊脚石,在这方面,就算亲人也顾不得了。
怕是赵王也早就此觉悟,徐子先内心冰冷的想着。
……
第二个赶至的大府当然就是齐王府。
去赵王府,是怕被人说晚辈不知礼节,赵王也会拿这事出来做文章,徐子先会被堵的没有话可说。
到齐王府,那就是心甘情愿,心向往之了。
在王府正门一投名刺,齐王便是立刻传见,在诸多骑马投帖或是上门拜年的宾客们羡慕的眼神中,徐子先带着刘益等人,从齐王府的侧门而入。
也是有不少人认出来徐子先,对齐王的这一番礼遇,并不感觉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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