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流苏扭过头去，只见陆涵传真鎏金蓝的撞色衬衫，浅棕色的细领带，一套如暗夜般深沉的黑西装，外面还穿着一件大衣，身形修长挺拔。或许是夜色太暗的缘故，衬得他的五官更为精致立体，眼底像是染着一抹深沉，皱着眉头看她，脸色也不太好看。
玉流苏微微眯起眼，不知是迷惑还是无奈，“怎么走到哪都能碰到你？”
“你以为我想碰到你？大晚上的，一副有气无力，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要是有镜子，真想让你看一看，现在你的样子有多丑！”
其实不用看，玉流苏也知道此刻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她扯了扯苍白的嘴角，抽回自己的手，“既然你不想看到我，那我现在就走。”
“站住！”
随着一声愤怒的低喝，玉流苏感觉到一阵料峭的寒气朝她扑面而来，陆涵的个子很高，她穿着平底鞋，堪堪只到他的肩头，被他伸手一拉，顿时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他的影子里。
“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不同于方才的刻薄冷冽，他盯着她苍白无血的脸颊，的嗓音变柔和了不少。
“没发生什么事。”
玉流苏垂下眼，长长的眼睫毛覆下，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两片暗影，她眼底的神色也很黯淡，让人看了不由心生怜惜。
陆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是换了别的女人，她不愿说他也一定不会再多管多问，可是面对沮丧酸楚的她，他却无法做到视若无睹。只是口气生硬霸道了点，“不许再乱跑，我送你回学校去！”
“不要你送！”说到底，玉流苏也是个女人，此刻她还因为他刚才说自己丑而记着仇。
陆涵看玉流苏一脸倔强，也不跟她多说，扯着她的羽绒服领子便朝自己的车子走，玉流苏到底娇小瘦弱，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拖着连连后退，步子根本不由自主。
“你干什么，放开我！”
玉流苏用力挣扎，小脸涨得通红，这样被他拽着走，多少让她觉得有些没面子，真是的，这男人不管是长相还是衣着都挺像那么回事的，怎么做起事来这么粗鲁？不是说花心的男人对女人都很温柔吗？此刻她被他拽的，前面衣领紧勒住脖子，都快喘不过气了，可他居然依旧不放手，这样的男人如果能算温柔，那简直都要笑掉人大牙了！
“你给我放手！”玉流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或许人在恼羞成怒的情况下，力气都会变得格外大吧，她从他手里抢过自己的后衣领，眼冒凶光地冲上前一步，张嘴就咬上他的手背！
陆涵没料到她会咬人，所以一时猝不及防，根本没躲开，女人狠狠地咬着他，待到她松开嘴，他的手背上已经留上她小而精致的牙印，咬的深的地方甚至泛起了血丝，可见方才她真的是下了狠心，咬起来毫不留情！
陆涵皱眉看着一脸愤怒的玉流苏，声音冷沉，却又透着几分无奈，“泼也撒了，人也咬了，现在该跟我回去了吧！”
玉流苏耷拉下肩膀，方才还是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这一瞬又仿佛没了一丝气力，她低着头，神色怏怏地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陆涵不知为何有些烦躁，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来，又拿出打火机，他将骨节分明的双手合在一起，拢出幽蓝色的火焰，那火焰只是一闪，便又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烟头那一点猩红，在夜色中忽闪忽灭。
玉流苏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陆涵抽烟的样子，突然想起与盛霆方分手一星期，他出现在自己租的廉价房楼下，当时他背靠着车子，也这么抽着着烟，背影深沉而又颓然，她远远地看着他，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他从来都不抽烟，那是她第一次看他抽烟。
记得以前看上海滩，玉流苏喜欢里面的许文强，觉得黄晓明抽烟的样子特别帅，为此她还傻里傻气地埋怨他，“你干嘛不抽烟啊，你看抽烟的男人多有男人味？”
盛霆方笑着摸摸她的头，“傻丫头，只有心绪愁闷的男人才会抽烟，有你在我身边，我每天都清空朗朗的，哪用得着抽烟？”
隔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看到他抽烟，望着那片云雾缭绕，她没觉得那多有男人味，却感觉出了他的心酸与痛苦，她知道他的痛都是缘于她，所以愈发心痛难受。
许久，像是感觉到了她，他才扭过头来，昔日冷酷迷人的脸庞明显消瘦了，脸颊凹陷而凸显的颧骨，让他的五官轮廓显得更为分明，他眼底泛着血丝，看起来很疲惫，应该是一星期啊都没好好睡觉。平时那么讲究的一个人，居然胡子也没刮，身上的衬衫满是皱褶，这样的他，哪还有昔日半分光彩？唯有看她的那双眼，依旧泛着几分焦灼与狂热。
他猛地抱住她，用力的像是恨不得将她整个嵌入他的身体里，他哑着嗓子对她说：“流苏，我想好了，我带你走，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不管谁反对，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他的肩胛骨刚好膈在她脸上，让她感觉一阵生疼，不过那疼还不及她心上的万分之一。听着他沙哑的声音，听着他近乎请求的话语，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有千万把刀在锯着，血肉模糊的同时，痛得无法呼吸，生不如死！
她的泪水淌下来，弄湿了他的衬衫，衬衫的布料黏在脸上，又稠又湿，那段时间她哭的很多，几乎要流光她这辈子所有的眼泪。日日以泪洗面导致她脸部皮肤变得干涩，这一哭，脸颊上顿时传来刺刺的痛，表皮像是要裂开来一般，难受极了。
虽然她很想在这个时候回抱他一下，不过她始终没有这样做，她到底没有勇气，怕自己一抱他，就再也舍不得放手。
她硬着心肠推开他，声音冷静而平稳，“你要是带我走，就是逼我做一个坏女人，我怎么能让你背弃你的家庭，背弃生你养你的母亲？离开这里，你会变得一无所有，现在你或许义无反顾，可有一天你会后悔，后悔今天的冲动！你妈说的没错，现在我和你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要是再绑在一起，结局也一定是悲剧。”
盛霆方看着她，慢慢的，他眼底的炙热熄灭了，转而被无尽的失望代替，“就因为我妈反对我们，你就非要跟我分手？”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她要跟他分手，更多的是因为不想阻碍他前进成功的脚步。盛氏虽然生意日益鼎盛，但是股东间的制衡与暗中争斗也日益白热化，之前玉流苏就听说，盛氏的创始人之一，也是盛氏的二把手肖成厚，正想方设法收购其他股东股份，妄想在明年的股东大会上夺得董事长的位置。如果将来盛霆方想要做盛氏的接班人，那么他未来妻子的身份就必须够闪耀，即使出生不是十分显赫，也不能与他相差太远，她现在一无所有，亲生父亲都不认她了，又有什么资格跟他在一起？
何箐秋一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怕盛霆方会失去掌控盛氏的机会，所以才会狠下心来让自己离开他。
当盛霆方说要带她离开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心动过，有一瞬间的动摇向往，却又被冷静地压下去。或许盛霆方带她离开，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他们能靠着打工念完研究生，大学，毕业了就在外面租房子住，像普通上班族一样上班下班，生个孩子做最平常的柴米夫妻。她知道哪怕这辈子都没什么大成就，他都不会去抱怨什么，他会一如既往地爱自己，宠自己，会当一个称职的丈夫，合格的父亲。可是她不想他平凡无奇地过一辈子，每天为了生活劳碌奔波，她深信，他生来就不是平凡的人，他应该稳稳坐在云端上，运筹帷幄，俯瞰众生。
当然，这一切，她无需对他说，与其让他再抱有希望，纠结在这段感情里，她宁愿他认为自己是个无情的人，所以，在他灰暗的眸光下，她骄傲地抬高了下巴，冷冷地说：“你知道我的自尊心有多强，你妈那么看不起我，我还怎么跟你在一起？就算你带我走，你能舍得下你的家，舍得下你的母亲吗？别自欺欺人了！恋人可以换了又换，老婆可以离掉，只有亲人不能取代的，你的亲人接受不了我，那对你来说，我就不是最好的选择！”
“真没想到，面对感情你居然能这么理智！”盛霆方牵扯了一下唇角，笑容里带了几分自嘲，“你总说我冷静，现在看来比起你来，我差的远了！”
玉流苏心如刀割，却依然在笑，“是啊，你要是够理智，就应该痛痛快快地跟我分手，不要再来找我，再找一个真正合适你的女人恋爱结婚，那么多名媛中意你，伸手随意抓个就行！”
……
陆涵不知何时已经抽完烟，关门的声响震得玉流苏回过神，应该是抽完了烟又在外面站了一会的缘故，所以此刻他身上的烟味很淡，几乎都闻不到。
“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启动引擎后，他并不急着将车开动，忽地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原本以为他在车外不会注意到，哪知还是难逃他那双敏锐的眼睛，玉流苏深吸一口气，缓解着自己那颗压抑的心，“没想什么。”
“撒谎！”他低哼着，因为生气黑眸变得有几分冷澈，“你的眼眶都是红的！”
玉流苏一怔，双眼转向一旁，不与他的直视，“胡说，好好的我干嘛红眼眶？”
“那你干嘛不敢看我？”他是真的生气了，她明明跟自己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未免太不拿自己当一回事，男性自尊受损的同时，陆涵怒意上涌，一双深邃的眼瞳像是结了冰，冷得能将人冻伤！
“我对你又没有爱慕之情，干嘛跟你对视暗送秋波？”玉流苏嘟起红唇，扭过头去看着窗外，殊不知她的话只会让陆涵更生气。
果然，陆涵脸黑了一大半，下一秒，车室里传来他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你给我下车！”
要是这个时候玉流苏肯说一两句软话气氛也就缓和了，偏偏玉流苏也是个倔脾气，她瞪了陆涵一眼，转身推开车门，“下车就下车！本来就没想上来！”语气表情都近乎不屑。
陆涵肺差点被气炸，见她当真推开车门要下车，他伸出手去，将她一把扯回来，“想上哪？你给我回来！”
玉流苏觉得这个男人简直不可理喻，气得涨红了脸，“不是你叫我下车的吗？！”
陆涵将玉流苏拉坐回去，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将车门重重关上，“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那么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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