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伟坐在座位上,看着肉铺里的伙计和往来的客人,虽然生意依旧不错,但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哎!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怎么就把这么好的女人给杀了。
周大伟真后悔,早该下决心把她娶回家。可是,这肉铺本是岳父家的,虽然岳父已经过世,但自己的媳妇也不是吃素的。
“哎!”周大伟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你一大早就在那儿唉声叹气,你当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啊!”屋里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妇人长得倒也俊俏,就是个子不高,正一手提着一个木桶,圆睁着双眼,对周大伟怒目而视。两个木桶里满满的全是猪下水,一桶少说也得有五十多斤,但这妇人提着如同玩笑一般。
周大伟看到这妇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我是觉得生意没有上个月的好,所以才……”
“你少来。每次那个小贱人来买肉,你都跟她眉来眼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哼!”妇人丝毫不给周大伟面子。“她死的好!早就该死了!”
“你!你说什么!”周大伟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你说我说的什么!”这妇人完全不把周大伟的威胁当回事,径直走到周大伟眼前。虽然周大伟比这妇人高了一头多,但见妇人走向自己,立刻就怂了下去。
“好男不跟女斗。”周大伟又坐回了座位。
“哈哈…”
“哈哈…”
伙计们和买肉的人全都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有你们什么事!”这妇人转过身,向众人挥了挥拳头,笑声嘎然而止。
在盛唐县,周老虎的名号早就路人皆知。当然,这老虎指的是周大伟的媳妇周王氏,而不是周大伟。
就在此时,刘忠带着两个衙役走进了肉铺。周大伟看到了,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呦,刘爷,那阵风把您吹来了。”
“兄弟媳妇,对不住了。”刘忠没有理会周大伟,而是直接向周王氏抱拳致歉。
“刘爷,您这话什么意思啊。”周王氏不解的看向刘忠。
“看到没?奉老爷之命,今天得请你家相公,跟我们走一趟。”刘忠将李游写的名册展示给周王氏看。
“跟您走一趟?跟您去哪儿啊?”周王氏立刻走上前,将周大伟挡在了身后。周大伟也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缩在媳妇身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去哪儿?自然是去县衙了。”刘忠一边说一边回头示意两个衙役,衙役立刻手扶刀柄,站到了刘忠的身旁。“兄弟媳妇,也不是什么大事。柳娘被杀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刘忠说完,再次将手里的名册展示给周王氏和周围的人看。“这是我们老爷亲笔写的名册,不只是周大伟,在册的人,都得跟我们走一趟。”
众人听闻此话,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这名册之上。名册上不仅写着周大伟的名字,还有冯二、楚三等,少说也得有十几个人。众人立刻议论纷纷,有的偷偷对周大伟指指点点。毕竟是县官老爷亲笔写的名册,一般的老百姓哪儿敢质疑,于是,大家都开始相信,柳娘可能是周大伟杀的。
“我说兄弟媳妇,你也看到了吧。”刘忠又指了指名册。“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您要是有意见,可以去跟我们老爷理论。周大伟,跟我们走吧。”
周大伟听得此话,立刻脸色苍白,汗也跟着流了下来。“我不,我不,媳妇,怎么办,怎么办。”周大伟拽着周王氏的手,如同小孩一般。
周王氏猛的甩了一下手,将周大伟的手甩开,然后向屋里比划了一下。“刘爷,咱借一步说话。”
“好。”刘忠跟着周王氏往屋里走,在快进屋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转过身看向两个衙役。“你们两个给我看好他,千万不能让他跑了!否则,老爷的板子,可是不长眼的!”
“是!”两个衙役闻言,立刻走到周大伟身边,将周大伟按在了座位上。周大伟惊慌失措,转头看向自己的媳妇。
“没事,没事。”周王氏安慰了周大伟两句,便向屋里走去,刘忠立刻跟了上去。
“刘爷,这个您收好。”周王氏将二两银子(约合两千钱,当时一斗米仅需八文钱)塞到刘忠手里。
刘忠立刻喜上眉梢,直接揣进了怀里。“兄弟媳妇,你太客气了。”
“刘爷,我们家大伟有多大的胆,您最清楚,杀猪都不敢,更别说杀人了。”周王氏眼巴巴的看向刘忠。
“可是,现在有人指认,老爷又下了死命令,我也是没办法啊。”刘忠意味深长的看向周王氏。
“有人指认?”周王氏听出了端倪。“谁?谁这么大胆?”
刘忠靠近周王氏的耳朵。“王婆。”
“王婆?就是那个有黑痣的老东西?”周王氏竖起了眉毛。
“对。”
“这个该死的老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他。”
………
王婆活到这么大岁数,从没有这么神气过。
县老爷的书童,在两个衙役的护送下,亲自将表书张贴在自家门上。当左邻右舍的人,将王婆团团围住,投来无比羡慕的目光的时候,王婆真希望这一天永远都别结束。
第二天一大早,王婆早早起来,便站在门口,继续观看这份表书。虽然她一个字都不认识,但还是打心里觉得高兴。
“大娘,给点吃的吧。”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小叫花子端着一个破碗,走到了王婆的身边。王婆立刻皱起了眉头。如果是往日,王婆早就劈头盖脸的开骂了。但是,此时站在表书前面,王婆犹豫了一会,最终走进屋里,给小叫花子拿了两个窝头。“吃吧,可怜的孩子。”
小叫花子接过窝头,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王婆看着小叫花子吃窝头的模样,脸上笑开了花。
不过,就在王婆志得意满的时候,以周王氏为首的一群妇人,正朝着王婆走来。
“人,好多人。”小叫花子提前发现了这群人,立刻指给王婆看。王婆转身观望,发现为首的是远近闻名的周老虎的时候,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转身跑回院子,将门栓插得死死的。
此时,妇人们已经来到了王婆家的门前。
砰!砰!砰!
“王婆,你个挨千刀的,给我出来!”周王氏率先发难,将王婆家的门砸的砰砰作响。“出来!”“出来!”其他人也跟着大喊。
王婆躲在里面,透过门缝,看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妇人们,心砰砰的跳得快到嗓子眼了。怎么办!怎么办啊!王婆双手合十,不住的求菩萨保佑。
“王婆,你有胆子诬陷我男人,没胆子出来了是不是?你个缩头乌龟!疯狗一样的东西!”周王氏透过门缝,隐约看到门后站着一个人,便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其他妇人自然也不闲着,跟着一起骂了起来。
王婆见对方发现了自己,立刻向屋里跑去。屋里的老伴、孩子、孙子听到门口的喧闹声,都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全都被王婆拦了回去。自己本来就理亏,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王婆自然不敢让家人出去。
于是,这群妇人们便在门口从早晨,一直骂到了晚上。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包括左邻右舍的人,全都堵到了王婆的家门口。家里人在弄明白了王婆的所作所为之后,也开始数落起她的不是。
昨日还感觉光宗耀祖,今天便落了个这样的下场,王婆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何必听他的话,在县老爷面前瞎说啊。”王婆一边落泪,一边暗自琢磨。
第二天一早,王婆早早起床,悄悄来到门前,通过门缝向外观望,门外空无一人。王婆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胆子打开房门。
到了中午时分,王婆仍旧不敢出门,但家里人实在坐不住了,而且这一天外面都没有什么声音,于是,家人不顾王婆的劝阻,打开了院门。
外面除了一个小叫花子,再无其他什么人。
王婆听说之后,立刻拿着两个窝头,走到了小叫花子跟前。“来,吃吧。”
小叫花子接过窝头,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小叫花子,昨天的那些人那?”王婆左看右看,再次确定没有人之后,才转向小叫花子询问。
“走了。”小叫花子边吃边说。
“走了?”王婆还是有些不能相信。“怎么走的?”
“被衙门的人,赶走的。”
“哦,县老爷就是县老爷,说话真算数啊。”王婆喃喃自语。有县老爷给自己撑腰,自己还怕什么?王婆感觉自己的腰杆一下子硬了很多,便回屋拿了菜篮,往市场走去。小叫花子等王婆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立刻将窝头揣进衣服里,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王婆走到街口,刚一转弯,突然眼前一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将自己蒙了起来。“糟了!”王婆心知不妙,刚要大喊救命,对方便开始了拳打脚踢。“哎呦!哎呦!”到嘴边的救命,变成了痛苦的哀嚎。
“行了,别打死喽。”片刻之后,对方停止了殴打。“打死就太便宜她了。我告诉你姓王的,老娘每天都会来打你一顿,直到打死你为止。”
王婆趴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浑身的骨头如同被打断了一般,钻心的疼。此时,王婆才真正意识到,这次自己是亏大了。
“不行,我得找他去!”王婆终于下定了决心。
………
李游坐在书桌前,看着刘忠等人制作的一大摞笔录,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为什么?为什么?
已经两天了,李游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与其他因素相比,其实破案最关键的一环,在于掌握罪犯犯罪的原因,也就是动机。
可是,李游左思右想,始终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母亲。
李田氏吃斋念佛,与人为善,甚至都没跟人红过脸。平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其他人几乎没有什么接触。
可是,就这样一位与世无争的老人,对方为何要处心积虑的置她于死地?
动机!
对方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不弄清楚这一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如同在黑暗之中前行一般,甚至连自己是否走上了歧途,都无从判断。
砰!砰!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李游随口问到。
“公子,是我。”
听得是王苗的声音,李游兴奋的跳了起来。“快进来!快进来!”
吱呀!王苗推开房门,一蹦一跳的走了进来,李游立刻迎了上去。
“如何?”李游急切的询问到。
“公子真是料事如神,那个老妇人,果然有所隐瞒。”王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当真?”
“嗯。”
“太好了。”李游由衷的松了口气。
虽然不能确定是否就是凶手,但故意躲避自己的调查,就肯定不是什么善类。这次自己定要小心谨慎,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终究是不是你的狐狸尾巴,不揪一揪,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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