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对老夫妻生时,人们饭后茶前时不时的就要说起他们的闲话,或多或少尖酸刺耳。最常见的便是指着他们来教育自己的孩子:“你若不听阿娘的话好好念书,长大了就同他们一样疯疯傻傻。”
抑或是用来吓唬家中正值婚配的儿郎:“你再不上些心,将来就只能像他那样取个疯婆子。”
诸如此类的闲话从来也没有停过,只要是觉得无聊了一时找不到消遣,便消遣他们夫妻。可是如今他们夫妻俩双双撒手人寰,街坊邻居们的闲话却只维持了半日。
人情淡漠,好与不好,一样也没有人在意,这何尝不是林苏青他们选择这里的原因。无论一分堂做得多么出色,无论他化名的秦且所做的事情有多么引人瞩目,只要他们离开了,一切也便随之而去。
“这可真是一个绝好的地方呀!”林苏青像往日那样站在门口,沐浴着迎面洒照的阳光伸开懒腰舒展着肩背。对于那对老夫妻的离世,从他在后院亲手给他们烧完纸钱元宝等物事之后,他对他们的惋惜和缅怀之情,也就随着那些飞扬的粉灰一起飞去了,化作过眼云烟。
如果什么事情都要记得一清二楚,那该多么疲惫啊。他对他们的感情,只是不时时刻刻的想着,但这不等同于完全都忘记。
夏获鸟坐在堂内一张方桌前一边翻着账目一边拨弄算盘,头也不抬道:“是呀,隔三差五捉个鬼,十天半个月除只妖。”
“最有趣的难道不是这里的居民吗?人、妖、鬼、怪、精……共同生活在一处,光看就能看到都乱成什么样了,可是那些人族居然还能踏踏实实的在这里住着,子子孙孙从来不担心哪天有灾祸落到自己头上。”躺在楼梯扶手打盹儿的狗子,漫不经心的张嘴打了一个滔天的打哈欠,“别的不说,就但是西村村头的那条小锣河,每年少说也要淹死一两个,可是每逢酷暑仍旧有人跑去淌水玩儿,甚至还有父母辈的带着自己孩子一起去。你说他们健忘忘记了往年死过人吗?他们肯定没忘,他们只是觉得无论是被妖怪吃了,还是被恶鬼抓了,怎样不至于落到自己头上。”
“你也知道他们世世代代都扎根在这里,轻易是不会离开的。成年的子女不舍得父母,而正茂的年轻人大都为人父母,他们又不放心将子女留在家中。谁也舍不得谁,自然谁也没有离开过这里。”林苏青百无聊赖的嗅了嗅折扇上的檀木香,“而那些已经离开去往别处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再也没有回来,从而家中人就更不放心有谁离开了。这种的还与前二者不同,这种的有点像被抛弃。”
“你们倒是闲情逸致,什么都觉得有趣,什么都看着好玩。”夏获鸟停了算盘,将账本一合,双肘叠在桌上,郑重其事的问道:“你们啊,可别嫌我啰嗦。我就提一句,就是——那头蛊雕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猎?当初之所以定在这里,不就是为了那头蛊雕吗?这都多少年了,蛊雕连根毛也没见你们去动,小妖小鬼倒是见你们捉了不少。”
蛊雕并不是天上飞着的雕鹰,只是因为它生的形状与雕鹰十分相似,因此才得名于雕。蛊雕与普通雕鹰之间最大的区别莫过于蛊雕的头上都生着一枚独角。
其中雄蛊雕与雌雕鹰也有着截然不同的模样。雄蛊雕形貌最与普通的雕鹰相似,最明显的区别大约只能算它头顶上的独角。而雌蛊雕则长得完全与雕鹰不相同,它们的形貌长得极其像豹子,可是却生着雕鹰似的带钩子的尖喙,以及蛊雕皆有的一枚独角。
蛊雕与普通雕鹰的区别远不止如此,它们的叫声不是鸟禽鸣啼,而是像极了婴儿啼哭。还有便是雕鹰翱翔在高空,而蛊雕长年生活在水中。
“我们在等一个良辰吉日。”伸展完懒腰的林苏青抄着胳膊闲散的靠在门口。
“什么良辰吉日?这还需要算日子?”
“当然需要。”狗子轻飘飘地斜了夏获鸟一眼。
“那你们算好了吗?”
“目前还没有,还在等。”林苏青遥望着门外远方,眼神似有落脚点,不似空望,“不过就快到了。”
这下可惹得夏获鸟不满了,她单手托腮装作满不在意道:“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居然连我也一并瞒了?”
“不是要瞒你,是我们无意中发现的。”林苏青左右瞭望了片刻,转而退回了堂内,坐到夏获鸟对面的位置上,高深莫测道:“这镇子虽小,可是藏龙卧虎。”
“这我知道。”
“大多其实都还好,都是厌倦了世俗,或是躲避什么灾祸才来到这里,他们必然不会轻易再淌世俗的混水。”林苏青越发讳莫如深,“可是有一些不是,特别还有几个修行的,资历道行都不错,他们是准备则黄道吉日渡劫飞升的。”
“人家飞升的日子与你们的黄道吉日有何关系?”
“老师,这就是您的大意了。”林苏青顺手捏决施了一道隔绝的屏障,在那屏障合拢之前,狗子纵身一跃赶忙跃了进去。
“假如我们现在去猎杀蛊雕,夺取它的灵珠。万一有哪个修行者来日位列仙班,您认为他会不会将这件见闻说与天界同僚听?”
夏获鸟单手托腮略一偏首,思道:“你这样一说……倒不是没有可能。天界没有挂实权职务的散仙,实际上尤其悠闲,有时候无聊起来的话,比凡间的长舌妇还要嘴碎。这要是万一真的说起了咱们,而听者恰恰也认识的话……”
她想着想着乍然大悟:“你们该不是要等到他们都渡完劫再下手吧?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凡人修行,飞升之日本身难以准确估量!”
“可是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他们离开这里,去别处修行飞升。”
狗子难得主动地附和林苏青:“对,那些人如果在这里渡劫的话,也很容易将我们的行踪暴露给正在施劫的使者的视线中。”
“看你们的样子,似乎早就商量妥了对策,只是还没有和我说?”夏获鸟挑着好看的眉毛睨着他们,“不打算说给我听吗?”
“秦老板!秦老板在吗?请问秦老板在吗?”忽然一名年近半百的大婶急如星火的跑进堂里来,正正好打断了正要说出前因后果的林苏青。夏获鸟赶忙给林苏青使眼色道:“嘿小伙子,叫的是你呢。”
他刚是回头,那大婶已经满头大汗的一头扎了进来,怕是都没来得及看清他们几个谁是谁,就一个跟头跪在了地上,
狗子眨了眨眼睛,用暗语嘀咕道:“见面礼这么大……恐怕不是来求小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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