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暗沉,雨声浙沥,像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夜雨敲窗,啪嗒、啪嗒……像心脏在跳动。
林苏青缓缓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衣冠整洁的躺在床上。环顾四周,木窗雕刻着菩提树,屋内有淡淡的檀香漂浮在空气中。
朴素的帷帐,简易的陈设,以及那桌上素雅的茶壶茶碗。竟是一派陌生。
他刚要坐起来,却感觉肢体不受自己控制,像是散了架刚被重新组装好,无法和大脑紧密配合。
他只好先尝试着轻缓的活动着身体。却是发现全身上下到处都疼痛耐忍。单单只是动一动眉毛,都会连带着整个脑袋生疼。就连眼珠子都不能转得太快,否则也会拉扯得疼痛。
我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嘀咕着,想说话,可刚一开口,嗓子就扯得剧痛无比,他只得如尸体般又躺了下去,一动也不敢再动。
这里究竟是何处,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分明在四田县和那些人对峙真相,以证清白。好像是话刚说到一半,就晕了过去,醒来怎么就在这里了?
只能纹丝不动地躺着,心中煎熬不已。直到床边的蜡烛燃烬,才终于有人推开门进来。
“呀,你居然醒了。你可是睡了三天三夜了,如何?睡够了吗?”
是狗子的声音!
林苏青心中惊喜,恨不能马上坐起来。却是刚起了这样的心,便痛得倒抽凉气。
狗子趴在床边上,他强忍疼痛看向狗子,也不知道狗子能不能领会到他眼神想问的问题。
“哦,差点忘了,我方才封了你的经脉。”
狗子小爪子冲他喉咙处一点,又在他胸膛上到处点了几下,顿时他就觉得呼吸顺畅了。接着尝试活动了一下手指,又扭了扭脖子,能动了,而且也不痛了。
“难怪我方才起来时全身痛得要死。”林苏青坐起来活动着关节,扭了扭脚腕,这才站起来活动着全身筋骨。
“唔,主要是怕你乱跑嘛。”狗子说话间,进来了一个光头小和尚,将房内的烛火替换成新的,使得照明更亮了些。
林苏青茫然地在屋子里走来晃去,一会儿打开空无一物的柜子瞧瞧,一会儿抽出空抽屉瞅瞅,连连发问。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怎么来的?怎么有个小和尚?难道我们在寺庙里?”
狗子蹦上床,随便一坐,问他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主上说过,当林苏青醒来时,如果对于残杀四田县百姓的记忆还记得的话,那便……杀了他。
所以,狗子虽然问得很随意,却很看重林苏青的回答。它的一颗心紧紧的悬着,只要林苏青还记得……那么,它就不能手软。
“我记得我正和谁吵架来着……”
林苏青摸着下巴仔细想了一想,俄而突然想起来要紧的事,连忙问道:“那些官差和神仙呢?我和他们吵到一半,他们要抓我走来着,结果我好像突然就晕了,他们呢?”
狗子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转,自言自语着:“原来还留了这些呀……”
林苏青没听明白,忙问:“你方才在嘀咕什么?”
狗子咧嘴一笑,道:“没什么,我是说你差点被当成杀人犯抓走了。好在我们赶得及时,帮你解释清楚了,嘻嘻~”
原来主上并没有封去他有关四田县的全部记忆,只是打乱着给他留下了一些,好让他的记忆“合理”。
如此一来,最重要的部分便成了多余的东西,他便不会感觉记忆空白了哪处,从而也不会生起疑心去特别回忆。那么,他就不会再想起。主上如是做,是用心良苦的。
千万不能让林苏青想起来,至少不能让现在的他想起来。
林苏青回忆着:“嗯,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来气,道:“那些人太过分了,丝毫不容我解释。不经调查就认定人是我杀的,偏偏谁也不信我。穷乡僻壤出刁民,你们要是晚来一步,说不准我就被拉去砍脑袋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诶?我后来是怎么晕过去了?啧,好像是被那些官差揍晕的……”
他说着便撸起袖子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发现没有一丝伤痕。
“你的伤都已经治好了,甭看了。”狗子说着突然耳朵一动。
“啊,主上!”它连忙朝门口迎去。
原来是二太子来了。林苏青一见,也连忙跑过去,拱手躬身的迎接。而后开门见山就道:“主上!您来得正好。”
二太子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淡然的持扇点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不动声色的进了屋子。
林苏青见状,顺手将门关上,扭头上前就跪在二太子脚下,恳求道:“主上,我要修行,我要做神仙,请您教我神通!叫他们再也不能小瞧我。我要证明,我林苏青不是祸害。”
既然机会始终等不到,那就自己创造,自己争取。斗战胜佛还是石猴时也曾跪过菩提老祖求师问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而后三千越甲覆灭吴国。这才是谋大图者的魄力,先拘小节方能显大德。这并不丢人。
狗子歪着脑袋瞧着,唔……原来还给他留了这些,留了这股不服输的怨气在。
二太子转身,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问道:“如何证明?”
林苏青张口就道:“无论是青丘的长老,还是尘世的凡人,或是那些天兵天将,只要认出我是异世来的,便不容我说什么做什么,就一口认定我是祸害。”
“可是,我是什么人,我来自何处,这些都是命里注定的,我没得选择的。”
他满腔热忱,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坦露。
“我想,只要我修炼成仙,超脱了五行,我就有了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主上,就算我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我也不想在这边一直被当成祸患,像个畜生似的被他们随意决定生死!”
二太子徐徐地摇着扇子,平静的看着他。他的沉默令林苏青有些心慌,可是林苏青便冒着这样的心慌,倔强的迎着他的目光。
“恳请主上教我神通,教我如何修行。他们认定我是未来祸患,但我不认为这是我的宿命。”
屋内一片静谧,只有烛火轻轻摇晃。窗外雨声淅沥,打着芭蕉潺潺作响,雨声倏然滂沱,仿佛要洗涮尽世间的所有气息。
二太子太平静,平静得像一汪澄净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情绪。林苏青一丝一毫都猜不到二太子在想什么。
他生平第一次做这样完全没有把握的事情,但他必须做,他必须求得二太子的同意。
他不知道自己在二太子的眼里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他知道,二太子并没有视他为祸患。
否则不会收留他,不会默许狗子为了他与青丘的长老们起争执,更不会在四田县救下他。
如果二太子也认为他是祸患的话,他早已活不到今天。
可是,虽然如此,但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请求。二太子已经拒绝了两次,这一次,会答应他吗?
烛火轻轻地摇曳,狗子端坐在地上,凝视着跪在二太子跟前的林苏青。
先前在四田县的事情,林苏青现在是不知情的。可是,它和主上知情,相信天帝也很快会知情。
如若不是主上亲自出面保下了他,他现在已经死了,不是被四田县的人围殴致死,而是被三只眼抓回天上,抑或是当场诛杀。
狗子看出了林苏青的不寻常,它知道主上之所以会保他,也是因为他的不寻常。
可是,一般的不寻常,主上是不会在意的。很显然,林苏青不是一般的不寻常。
除此之外,它还知道,主上必然已经清楚了林苏青为何有这种非同寻常的能力,更准确的说,是身份。
主上肯定清楚,所以才一定要保下他。
虽然它不清楚林苏青的身份,不过它也不用清楚,主上做任何决定,它听从便是。所以,它现在只是好奇。
像林苏青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教,今后可能会是个祸患;如果教了,今后则可能会是个大大的祸患。
可是如果教的话,也许能够拨乱反正,化解掉这个问题,使他今后不仅不是祸患,甚至有可能成为一位造福苍生的好神仙。
这是一场豪赌,主上在以天下苍生做赌注,在大赌特赌。
它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怕,主上是很可怕的,它知道。但是此时的主上最是可怕,是前所未有的可怕。
……
沉默,安静。静谧得连风都不敢再进窗户,刚触碰到窗棂边的纱幔,便回头消散在窗外的夜色之中。
过了许久,二太子清雅的声音才清浅的响起:“何为命。”
狗子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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