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天下百姓鸣不平!
这不正是他们身为士子的责任吗?
可是,又有谁愿意?
“当年今上于京师入紫禁城曾言——大明天下,唯我独尊!陛下一意废科举时,百官反对,又是什么结果?”
“可不是,现今朝中,又有几人可为我士人风骨?”
“我大明士人的风骨,恐怕早都不在了!”
“可不正是如此,动辄举族流途海外,虽无宫杖,可这流徒海外,却让流徒之士,再不闻中国,为免牵连族人,士人风骨早就是荡然无存了,即便是有,往往也被连根拔除,被流于海外了。”
对此感触颇深的王树仁沉吟了一下劝慰道。
“好了,我等也不必如此耿耿于怀。若是朝中诸人风骨不存,那么,我等不若于报上为百姓张目,为百姓鸣不平,我等身为士子,于报上议论政事,不正是我等之责任吗?”
给王树仁这么一说,吴伟业等人不觉眼前一亮。心想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将朝廷的一些弊政在报纸上公布,固然会引起官府的不满,可是纵是官府有所不满,又能奈何?毕竟,兴乾以来,报纸每每都是众人发表清议的地方。
“往日里,没有人写吗?”
从始至终,一直沉默不语的钱荪爱,这位钱谦益的大公子,终于打破了沉默。
“自今上于江北创办报纸以来,这报纸的清议之言,又岂止一二?可又有什么作用?”
钱荪爱的反问,让众人无不是一愣,他们也曾经不止一次在报纸上投稿,发表“清议”,可是那些“清议”总归只是“清议”,因为对于朝廷决定完全无用。
若说是兴乾朝有什么最让人欣慰,恐怕就数这报纸了,或许,因为烈皇为群臣所误,让陛下对天下士人大失所望,甚至曾出言用“士大夫投敌争先恐后,小女子守节矢志不渝”嘲讽天下士人。而这也可能是最后陛下非但废除八股举士,甚至直接废除科举,改以文官考试的原因之一。
这正是兴乾皇帝最大的不同之处,他压根就不会与人辩解,既然这个碗已经破了,那他就直接另立一个,根本就不曾考虑过修补,对于天下的士人而言,最大的打击,并不是实学带来的不公。而是科举被废除之后,导致的座师、门生以及同年这一系列关系网的毁灭。
文官考试不仅没有座师、门生、同年,而且还设有分科,法务、财务、政务等等科门的不同,使得文官已经不再像科举时代那样,用一张虚无缥缈的网构成了一个足以同皇权对抗的文官体系。
当然,这一点很多士人都看到了,但是谁也不敢说出来,毕竟,这个网是大逆之网,他们甚至连想都不能去想。不过在官场受到重创的同时,士人们又看到了另一个战场——报纸!报纸的存在,让士人们可以在报上发表清议,直言朝政,为百姓鸣不平。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最后的安慰了。
““清议”为何总归只是“清议”?”
钱荪爱放下手中的茶杯,反问之余,自问自答道。
“因为,我们所有人,都会于报纸上发表清议,每每直言朝政时,这些朝政大事本就复杂,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辩明的。而且我等士人之间也是互有分歧,而报社为增加销量,往往于同版刊登多篇观点相左的文章,如此报纸上自然观点众多,舌战不断,最后天下的百姓自然是看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所以,如此,以清议而言朝政又有何用?”
钱荪爱的话声刚落,那边吴伟业便惊声说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非是报纸令销量如此,而是天下报纸皆学自于《明报》,《明报》如此绝不是为了销量,而是为了混淆视听!”
“没错,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只有如此混淆视听,才能让天下百姓不知所以然,自然也就可以让政令通行无阻!而我等全不知我等于报上发表清议,不过只是他人之计罢了!”
说到这里即便对陛下颇有成见的王树仁,这时也不禁感叹陛下不愧是起于草莽,确实有一手。
“可不正是如此,我等每每发表清议时,便有人于报纸上驳斥我等,而我等只是一意于报上于其争论,又岂知道,越是如此,百姓越是不知所以然,混淆视听之下,朝令依然通行无阻,而我等也是力不能阻!”
举一反三,似乎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想通了一切,甚至就连原本因为他们对陛下的不敬,而心生不快的朱耷,也不禁对报纸上的争论产生了怀疑。
难道,这真的是皇上的本意?
尽管内心持怀疑,但是对于是高皇帝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本是皇家世孙的他来说,非但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越发佩服起那位力揽狂澜,再次中兴大明的陛下了。
大明历代皇帝之中,又有几个人,能像今上一样,将天下士如玩物般的把玩于手中,令其无法脱离其掌握?即便是高皇帝在世,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哎,看来,这所谓的“报纸”,不过只是陛下让我等有个地方发牢骚罢了,而我等却全不自知,只以为其能左右朝政!”
这样的一声叹息之后,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慷慨陈词,不过只是一场把戏的众人,那里还有什么心思,再在那里谈论时政朝局,这种打击对于这些自以为精明的士人而言,不可不谓之不大,直接从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智商上,加以打击,让他们甚至怀疑起了自己,怀疑起自己的才能。
接下来的几天之中,原本还整日里吟风弄月的他们,无不是落寞的于屋中独处,那里还有一丝的慷慨激昂,欲为天下百姓鸣不平的气势。想来也是,不知不觉间尽然被人像是玩物似的玩了数年,不仅不知反而还沾沾自喜,在得知直相之后,一时间自然很难从这种打击中恢复过来。
“钱兄,可是早已知晓此事?”
在钱家于南京的别业中,吴伟业看着他钱荪爱,试探着问道。
“其实,如果不是王树仁的提醒,为兄恐怕一时间,也无法看穿些间深意啊!”
对于钱荪爱的回答,众人自然是抱以半信半疑的态度,他的妹妹是宫中的妃子,也许他是无意中从其妹妹那里得知此事的,毕竟,钱荪爱也喜欢在报上发表文章。
但他们显然是“冤枉”了钱荪爱,毕竟,钱荪蕊是钱谦益与柳如是的女儿,与他根本就谈不什么亲近。
“哎,如此看来,这所谓报纸,也不过就是他人之玩物罢了,我等居然还不自知,实在是……”
友人的感叹声中,王树仁冷笑道。
“其实,也不尽然,若是能操作好了,这报纸倒也不是没有用处!”
“王兄是何义?”
“你们想,这天下的报纸,六成皆是官报,四成民报,虽有民报,可是这民报,对于如何办报,如何发表文章,都是学以江北,自然也是学其混淆视听之法而不自知,若是我们挑明此事……”
“王兄所言甚是,不如就干脆把事给挑明了。到时候,看谁还会去混淆视听。”
“依然会有人这么做!大家要看的是精彩,报纸上的辩解越是精彩,大家就越是喜欢看!”
市井小民喜欢看什么?喜欢看的就是报纸上的辩论,喜欢的就是看那些先生在那争个面红脖子粗的样子。
“实在不行,我们就自己办份报纸!”
“对,我们自己办份报纸,不在自己的报纸上和别人打擂台,咱们在报纸上和别人打擂台!”
正当众人纷纷点头之际,却听堂外传来了一个娇媚的声音道。
“哟,什么事让几位先生,如此激动,还要打擂台。这擂台上舞刀弄棍的,可不是先生们该去的地方。”
吴伟业等人一抬头,就看到门外有一个相貌娇艳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是钱荪爱去年新纳的小妾云氏——从秦淮河上赎买的色目婢。
“快喝些冰糖梨茶,这是奴家刚于厨房新熬的。”
虽说是官话说的还有些别扭,可是瞧着衣着打扮,除了相貌与大明人迥然不同外,这云氏倒也和大明的妾婢没有什么区别。云氏一边说着话,一边亲自己把侍女盘中端着糖水给他们端去。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是在那说办报纸的事。”
钱荪爱随口敷衍道,他确实喜欢云氏惹人的身材,可是却又不喜欢她总会抛头露面,倒不是说他排斥这一点,而是他觉得云氏色目婢的身份,会让他也为人所轻,毕竟,他是天朝的士人,以色目婢为妾,着实让人不耻啊。
“原来是报纸啊。奴家虽说不识多少汉字,但也时常听人说起这个。尤其是坊间的百姓们,都说报纸是专门为百姓做主的“青天眼”呢。”
青天眼?云氏的一句无心之语,却让钱荪爱的心头猛然一动,而王树仁等人同样也从这三个字中,看到了机会,几乎同时说道。
“多谢嫂夫人,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激动之余,王树仁又站起身,对钱荪爱说道。
“钱兄,我等也办一家报纸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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