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阳是聪明人,自然觉察到了袁金铃对他施加的压力。
“承蒙袁小姐看得起老朽,六月二十,老朽欢迎袁小姐大驾光临。”
虽然他不惧怕袁金铃对自己施加的压力,但是,现在毕竟是袁无庸管着秭归县,袁无庸与姬家关系密切,早在京城任职时,他就有所耳闻,袁无庸此人心胸狭窄,瑕疵必报,今日若不答应袁金铃,邀她赴自己的茶话会,必然会得罪袁无庸,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县学招惹麻烦,再说了,六月二十那天,荀澈也在,就算邀请袁金铃赴会,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袁金铃听了卫东阳的答复,心里很满意。
“卫先生客气了,能得卫先生邀请,这是金铃的荣幸。”
拿到茶话会的请柬,袁金铃无意多留,与慧珍离开了卫东阳的竹屋。
“小姐,那卫东阳还算识时务。”马车里,慧珍一脸乐道。
袁金铃望着手里的请柬,笑了笑,眸光自信且狠辣,“他现在无权无势,敢不答应吗?”
阳雀村。
云沫从莫屠夫家回来后,就叫上云夜一起上雾峰山砍香柏枝。
趁莫家还没送猪杂碎来,先砍一些香柏枝放着,到时候,好用来熏制猪糯米肠跟血肠。
两人进山半日,就砍够了熏肠要用的香柏枝。
笠日一早,云沫就上莫家去借了牛车,准备与云夜一道进城去采购灌制猪糯米肠跟血肠的材料。
这次进城,因为要买的东西有点多,云沫没有带云晓童,将他送去了秋家,让贺九娘跟秋实看着。
进了城,云沫先将灌肠要用的香料采办齐,然后才让云夜赶着牛车去米粮店。
云沫经常在一家米粮店购粮,成了那家米粮店的老顾客,而且她每次购粮,买得都比较多,那店老板每回看见她登门都是笑眯眯的。
“唷,姑娘,又来买米啦。”云沫刚走到米粮店门口,店老伴就赶紧招呼过来。
云沫点了点头,抬步走进店里。
店老板邀她到米缸前,指着米缸里白生生的大米,笑眯眯道:“姑娘,我家昨天才进了一批新大米,颗粒饱满,色泽好看,你要买多少,我帮你称。”
云沫瞧了瞧缸里的梗米,看色泽确实是新进的上等大米,店老板没有说胡话框她,正是因为这家店老板是个耿直,本分的生意人,所以,云沫才经常光顾,不过,她今天要买的不是梗米,而是灌肠用的糯米。
“老板,我今日不是来买梗米的,我想买些糯米。”
“买糯米吗?那姑娘这边请。”店老板邀云沫到装糯米的缸前,“姑娘,我家就这些糯米,你要多少?”
糯米不像梗米好卖,只有逢年过节蒸糯米糕,才有人买,所以他店里并没有多少货。
云沫看了看,有半米缸。
灌猪糯米肠时,里面还要拌一些香骨,所以,有这半缸子糯米也足够了。
“老板,这些糯米我全要了。”
云沫全买,店老板很是高兴,“姑娘,十六文一斤,你等着,我给你称。”
“怎么涨价了。”听到店老板报价,云沫蹙了蹙眉头,“老板,我上次才买成十四文一斤,这没过多久,怎么涨了两文。”
店老板见云沫皱着眉头,赶紧解释,“姑娘啊,这米价随时都在变化,我进货贵,自然会涨价,你是我家的老顾客了,我不会蒙骗你的。”
云沫知道,店老板应该不会乱喊价,但是她也是生意人,做生意的,都想尽最大的努力,将成本降到最低。
“老板,我买得多,又是你家的老顾客,十六文一斤,有些贵了。”
云夜抱臂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云沫跟店老板讨价还价,神情认真,剪水样的眸子里透着精明之色,不由得勾唇笑了笑。
他发现云沫跟人谈生意时,特别有魅力。
店老板自然不想放过云沫这个大主顾,一番琢磨后,道:“姑娘,最低也要十五文一斤,不能再少了。”
“我最高只能出十四文。”云沫也给出了一个价。
糯米不比梗米好卖,别看只有半缸子,起码也要一个月才能售完,现在的天气,雷雨多发,空气潮湿,糯米摆在店里久了,很容易发黄发霉,她赌,十四文一斤,店老板也会卖给她,再说了,就算十四文一斤卖给她,店老板也不会没有赚头。
“姑娘,你出的价实在太低了。”云沫给的价,店老板听着,只觉得肉疼。
云沫一脸淡定,轻睨了店老板一眼,“我只能出这个价钱,若是老板觉得吃亏,那我先到别家看看,告辞。”
说完,就拉了云夜的袖子往外走。
店老板见云沫已经走到了门口,一咬牙,将她唤住,“姑娘,且慢。”
云沫停下脚步,嘴角一抹浅笑,一秒而逝,旋即转身将店老板望着。
“十四文就十四文吧,姑娘,我卖给你。”店老板望着云沫道。
云沫面色从容的折回米缸前。
店老板见她折回来,赶紧吩咐打杂的工人装米上秤,然后帮忙将米扛到牛车上。
“小相公,你娘子可真会持家。”店老板掂了掂云沫付的米钱,一脸笑容的将云夜盯着。
云夜没有解释,唇角反而抿出一抹弧度,顺着店老板的话,淡淡应道:“她确实很会持家。”
“云夜。”
云沫听得咬牙切齿,避着店老板的视线,将手伸到云夜的腰上,使劲掐了他一把。
这人不解释就算了,还故意说话让店老板误会。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很有夫妻相吗?怎么走到哪里,别人都以为他们是夫妻。
云夜吃疼,眉峰微动,没有吭声。
出了米粮店,云夜赶着车,同时侧脸将云沫睨着。
“你怎么这么肯定,那店老板会将糯米卖给你?”
兴许那店老板没觉察到,但是他可看出来,云沫压根就没想去别家看米,刚才只是假装离开,做样子给那店老板看的。
云沫坐在板车上,脑袋枕着手臂,懒懒散散的靠在一袋糯米上。
“因为这些糯米已经存了很久了,他再不卖给我,遇上雷雨天气,一准坏,与其一分钱都赚不到,还不如便宜卖给我。”
“你是如何看出这些糯米已经存放了很久。”云夜有些疑惑。
在他眼里,那些糯米色泽油白,颗粒饱满,和新鲜的糯米没什么区别。
云沫盯着云夜线条绝美的侧脸,熊骨面具下,黑曜石般的眸子眨了眨,化身成一个好奇宝宝,没了平时的孤傲,冷傲劲儿,模样还有些呆萌可爱。
“我用眼睛看出来的。”云沫笑了笑,言语充满戏味。
前世,她本就是做餐饮的,没成大boss前,也在基层打拼了数年,若是连大米的品级都区分不出来,还做什么餐饮。
两人坐着牛车行在街道中央,虽不是赶集日,但是街上依旧车来人往的,有些拥堵,云沫叮嘱了云夜赶车小心些,自己翘着一条腿,靠在米袋上打盹。
这时候,街道旁永安客栈的二楼,正有两双眼睛将他们盯着。
“首领,你觉得那个人的气息,像不像王?”
说话的人一身修身黑袍,半边脸被一张鬼面具遮着,只露出下巴和一双幽冷犀利的眸子。
那个被叫首领的人,侧过脸,看了鬼面男一眼。
“无恒,你说……咱们王有没有可能坐牛车?”
无恒,摄者王府六煞之一,性情冷漠,武功深不可测。
那个被他唤作头领的男子,正是六煞中的老大无邪。
无邪人如其名,很邪,不过,他面容如玉,看起来像谦谦君子,实则整人的手段却极度阴邪,狠辣。
“没可能。”无恒几乎毫不犹豫的摇头。
王有洁癖,出门都有自己专用的车骑,坐牛车,开什么玩笑。
无邪又问:“那王有没有可能,给别人当车夫?”
“更不可能。”无恒冷语。
王可是大燕国最尊贵的男子,连皇上都要尊称王一声皇叔,王给人当车夫,那车,怕是没人敢坐。
“可是……我也觉得那个人的气息真的很像王。”无邪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咱们查了这么久,都没有王的消息,没准,那人真是王。”
无恒又盯着窗外看了看,有些不太赞同无邪的话。
“如果真是王,凭王的能力,应该能感觉到咱们就在周围。”
这一点,也正是无邪想不通的。
他们六煞修炼的武功很特殊,气息跟寻常人不同,若那个人真是王,凭王的能力,应该能感觉到他们就在周围。
可是……那个人又真的很像王,跟王的气息一模一样,他跟随王多年,感觉是不会出错的,这……到底是哪里不对。
“无恒,叫无心去试探一下。”
无心,六煞中的老幺,长相最无害,性子最刁辣,还十分爱钱。
“嗯。”无恒应了一声,去找无心。
街面上,云夜赶着牛车继续朝城门口走,牛车从永安客栈门前经过时,他眸子闪了闪,感觉到楼上有窥探的目光,扭过头小声提醒云沫。
“当心些,有人窥探。”
“知道了。”云沫轻应了一声,身子坐直。
其实她并没有睡着,无邪,无恒刚注意到他们时,她已经有所察觉了。
“云夜,可是你的仇家?”云沫寻思了一遍,觉得没人跟她有深仇大恨,楼上那两个人窥探的目标应该不是她。
“应该不是。”云夜从容镇定,淡淡道,“我没感觉到杀气。”
云沫稍微松了一口气,她已经突破了仙源天诀第一重,虽说不害怕什么杀手,但是在大街上动手,毕竟不好,一个搞不好,很可能伤及无辜。
“咱们先静观其变,若是对方没有恶意,咱们就装作不知道。”云沫道。
“好。”云夜同意她的建议,没事人一样,赶着牛车继续前行。
“救命啊,不要追我,不要追我,救命啊。”
牛车还没走到城门口,突然,一个十七八岁,姿色上层的姑娘边跑边喊救命,跌跌撞撞从城门那边跑过来,她接连撞了好几个人,最后一头就撞上了牛车,哗啦一下,跌坐在地上,索性牛车跑得慢,并没有将她撞伤。
云夜见撞了人,拉了拉手里的缰绳,让牛车停下来。
“公子,公子,后面有人追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那姑娘见云夜将牛车停了下来,哆嗦着身子,滚了一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走到云夜的身边,目光迫切,像寻求救命绳一样,想要伸手去拉云夜的胳膊。
“公子,你救救我,救救我。”
街道上发生的一切,无邪,无恒二人在永安客栈二楼看得清清楚楚的。
无邪收起手中的折扇,神色认真的盯着云夜所在的位置,“无恒,你说无心能试探出什么吗?”
“不知道。”无恒面无表情的回答,“但是,无心是咱们六人中最机敏的一个,若那人真是王,她应该能发现点什么。”
“希望如此。”
“王已经失踪多时,太后跟姬府的人很想趁这次机会,除掉王,咱们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王,不然,王可能有危险。”无邪眯着眼道。
虽然他很相信王的能力,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他们还是尽快找到王,比较安心。
街面上。
云夜见无心朝自己伸手过来,身子微微侧了侧,眉宇蹙紧,避开她的手,眼神冰冷的将她盯着。
他不喜欢别人碰触,除云沫母子俩是例外。
无心抓了个空,扬起眉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云夜一眼。
这人的习惯和王挺像的,都不喜欢别人碰触,还有,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她发觉这人的下巴,身材都和王挺像的。
这人会是王吗?
“公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无心心里怀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你认错人了。”云夜睨了无心一眼,冷冷否决。
云夜的话传入无心耳中,无心猛惊了一下,这声音……也和王的声音一模一样,这人分明就是王,可是王为何不认识她?
“公子,你可是姓燕?”无心继续试探着问,同时也有意的提醒云夜。
云夜警惕性极高,尽管无心表情很自然,但是,他还是发觉她好像在打探什么,心里有些不悦,声音更冷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若不是觉得对无心有种熟悉感,他早就一掌将她劈到一边。
见王一脸冷漠的盯着自己,好像完全不认识自己,无心心里有些失落。
“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他是我家的下人,不姓燕,姓云。”云沫也觉察出,无心是在打探着什么。
在没有弄清对方是敌是友之前,她是不会让对方发现云夜失忆的事。
“姑娘,你说有人追你,你得罪了什么人?”云沫将话题转移,反问无心。
她觉得无心出现得有些突然,而且还有些巧合。
先是有两双眼睛窥探他们的行踪,紧接着,无心就出现了,这当真来得蹊跷。
被问及,无心抽了抽鼻子,一副急得要哭的模样,“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爹娘得罪了恶霸被打死,那些畜生不如的东西杀了我爹娘,还想将我卖到青楼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再被抓回去了。”
云沫审视的盯着无心,瞧她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每一个表情都十分到位。
“姑娘,你怎么知道,我们能够救你,我们只是普通的乡下人,并无过人之处。”街上这么多人,这姑娘谁也不求,偏然就看准云夜和自己了,呵呵……
“臭"biao zi",老子让你逃,看老子将你抓回去,不打断你的腿。”云沫正怀疑着,突然,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一边骂,一边朝他们这边奔来。
无心听到骂声,配合着,身子一哆嗦,胆怯的躲到云沫的身后,“姐姐,救救我,就是他们杀了我爹娘。”
云沫扫了那几个汉子一眼。
“臭婆娘,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其中一个汉子见云沫眼神扫来,开口就骂。
云夜眯了眯眼,眸中寒光一闪。
啪!
只听一声脆响,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汉子,眨眼的功夫,被云夜一掌劈倒在了地上,半边脸肿得跟猪头似的,挨着他脸的地面,是一滩血渍,血渍中间是两颗带血的牙齿。
云沫见云夜出手,并没有阻止。
虽然她知道,眼前的几个汉子,极有可能是她身后这位请来演戏的,但是,她不喜欢别人无缘无故辱骂她,就算是演戏也不行。
无心听到啪的一声,再盯着那被打成猪头三的汉子和他掉在地上的牙齿,情不自禁的抽了抽嘴角。
这人的……脾气,和王也有得一拼。
现在,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眼前之人就是王,只是王为何会和一个村姑在一起,又为何完全不认识她呢?
云夜一掌将其中一个汉子劈成猪头三,然后冷眸一扫,犹如寒光,冷冷的盯着其他几个汉子,“滚。”
几个没被打成猪头的汉子感觉到云夜冷刀一样的目光,吓得同时哆嗦了一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赶紧将被打成猪头的那个汉子扶起来,一群人跑得跟逃命一样。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那几个汉子跑远后,无心才从云沫背后出来。
云夜淡瞟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云沫见无心正站在自己身旁,顺势抓着她的手,动作无意识却又精准的探上她的脉门。
没有一丝内力,难道自己的感觉有误?
“姐姐,你抓疼我了。”无心望着云沫,委屈的扁了扁嘴,同时,也打心眼里高看了云沫几分,好敏锐的感觉,难怪王会这般护着这个村姑,好险,好在她出来之前,特意封了自己的真气。
云沫见无心扁嘴,歉意的笑了笑,“没事了,妹子,赶紧回家吧。”
虽然云沫没搞明白,无心精心安排这出戏,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也没有从她的身上觉察到任何恶意,兴许这姑娘真的没什么恶意,便放她离开。
无心笑了笑,偷瞄了云夜一眼后离开。
她最后偷瞄云夜那一眼,自然也没能逃过云沫的眼睛。
一场小插曲后,云夜赶着牛车出了城。
牛车哒哒跑在黄泥道上,一颠一晃的,云沫背靠着米袋,翘起一条腿,如之前一样半躺在板车上,微瞌着眸子,十分惬意。
牛车行了一段,她突然侧身问云夜。
“喂,云夜,你说刚才那位姑娘有没有可能是你的相好?只是你失忆了,忘了人家。”
“胡说八道。”云夜几乎没想,就否定了云沫的话。
云沫以手支头,继续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胡说八道,我看人家姑娘就是冲你来的,走的时候,还念念不舍的偷瞄了你一眼。”
“因为你喜欢胡说八道。”云夜赶着牛车,头也没回的回答云沫的话。
云沫听了他的回答,噎了一下,“你才喜欢胡说八道,我是为你的性福生活着想,如果那姑娘真是你的相好,你就要赶紧想办法恢复记忆,免得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你就那么希望我恢复记忆吗?”云夜沉默了片刻道。
其实,才到茅草屋那会,他很想恢复记忆,也尝试了一些方法,只是后来,与云沫母子俩相处久了,感受到了家的温馨,便觉得目前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对于恢复记忆这件事,他也就不那么急迫了,甚至还有些不想恢复记忆。
“我……”
云夜沉闷的话音落下,云沫本想来说:我当然希望你恢复记忆,只是仅说了一个字,她就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打结了,心里还有些矛盾。
之前,她是想他快点恢复记忆,身上的伤快点好,然后赶紧麻利的滚蛋,但是,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了解了他的为人,不知不觉,在心里将他当成了家人,经他刚才那么问,她竟发觉自己有些舍不得他离开。
他恢复记忆之时,就是他离开阳雀村之时,想到这些,云沫心微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希望他恢复记忆了。
云沫说了个“我”字,就没再继续往下说,云夜也没再开口,两人同时沉默,气氛有些安静,耳边只有哒哒的牛蹄声和呼呼的风声。
县城里。
方才被云夜吓得屁滚尿流的几个汉子将无心堵在一处街角里。
无心一眼冷扫向几人,“钱,我不是给你们了吗?”
“姑……姑……”
“……娘。”那个被云夜一掌劈成猪头的汉子望着无心,“姑”了半天,才从嘴里冒出一个“娘”字。
无心见他半天吭不出一个字,嘴角抽了抽,有些蛋疼,又有些心疼。
“哎,乖儿子,找娘有什么事。”
“我…。我…。”
猪头汉很想表达自己心里的极度不满,极度愤怒,只是脸肿又掉了牙齿,说话实在困难,憋得岔气,也只憋出了一个“我”字。
“阿三,让我来说。”另一个汉子见猪头汉说话不利索,挺胸上前,十分不满的将无心盯着。
无心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挑着眉,等着那汉子向自己表达内心的不满。
那汉子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姑娘,我们哥儿五个给你卖力,你就给这么一点钱,是不是太少了。”
“五个铜板,不少了。”无心听他说完,伸出自己的一只手,五指张开给他们看,“五个铜板,你们正好五个人,一人一个正好。”
五个铜板,她都闲给多了。
那汉子听了无心的回答,心里十分不满,十分想哭,“可是,阿三受伤了。”
要不是他们五兄弟最近运气不好,进赌坊输得一个子儿都不剩,才不会答应这臭娘们,五个铜板帮她演戏。
“阿三受伤了关我屁事。”无心瞥了猪头汉一眼,“又不是我将他打伤的。”
“可是阿三是帮你办事,才受伤的。”那汉子据理力争。
无心耸了耸肩,“那是他办事不利,关我什么事。”
“姑娘,那你是不肯付医药费啰?”据理力争无效,那汉子心里有些窝火,瞪着眼睛,阴狠狠的将无心盯着,其他四人也阴沉着脸,一个个顿时化身恶狼,想将萌萌的无心给扑了。
他们本就是秭归县里的混混,无恶不作,就算这娘们有点武功,可是他们有五个人,五双手难道害怕一双手不成。
“不给又怎么样。”无心镇定自若的捋了捋胸前的一缕头发,“想要钱啊,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谁不知道,她无心最爱钱了,给这几个混蛋五个铜板,那是她今天心情好。
“老大,老二,阿三,老五,咱们抢。”那个排行老四的汉子一挥手,然后,五人同时扑向无心。
无心看着五人张牙舞爪的扑过来,浅浅笑了笑,站在原地等着。
只是,混混五兄弟还没挨到她身,就听见街角里响起,啪,啪,啪,啪,啪几声,然后的画面就是,混混五兄弟像狗一样被打趴在地上,嗷嗷嗷直叫唤。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五人被打成了狗,可怜兮兮的望着无心求情。
无心垂着眸子,居高临下的将五人盯着,盯了一会儿,突然弯下腰,拔了其中一个汉子脚上的鞋。
“我让你们要钱。”
“我让你们嫌钱少。”
“我让你们敢抢老娘的钱。”她一边骂,一边提着鞋子往几个醉汉的脑袋上拍,每一句话都离不开钱字,简直钻进钱眼里去了。
打了几下,打满意了,她这才拍拍手上的灰,朝永安客栈走去。
永安客栈里。
无邪见无心回来,道:“心儿,探出些什么了吗?那人可是王?”
无恒也将她盯着。
“首领,那人身上的气息跟王几乎一样,而且说话的声音,脾气都很像王,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人就是咱们王。”无心说着,皱了皱眉头,“只是,不知为何,王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也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
“难道王失忆了?”无恒猜测。
无邪摸着下巴,暗暗琢磨了一下,“难怪,咱们发了这么多暗号,都没有得到王的回应。”
“首领,那要不要告诉王,他的身份。”无心问道。
无邪想了想,“暂时不要,王的警惕性极高,就算咱们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份,在他恢复记忆之前,也未必会相信咱们。”
无恒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太后跟姬家的人都在找王,王现在失忆了,万一有危险。”
这个问题,也正是无邪所担心的。
“传信给念儿,无忌,让他们想法办混到王的身边,保护王。”
“嗯。”无恒轻轻点头。
“对了,王身边的女人是谁?”无邪突然想起了云沫。
坐王赶的车,敢让王赶车,目前,普天之下,只有那个女人做到了。
无心回想了一下云沫当时对自己说的话,然后对无邪道:“首领,那女人好像是只一个普通的农妇。”
让王赶牛车,那牛车上又装了几麻袋粮食,不是农妇又是什么。
听说了云沫的身份,无邪,无恒同时觉得有些凌乱了。
他们听到什么了,王,他们无所不能的王,竟然帮一个农妇赶车,还是赶的牛车。
“王好像还挺在乎那个农妇的。”无心觉得无邪跟无恒还不够凌乱,又补充了一句。
她补充完这一句,无邪跟无恒已经不止凌乱那么简单了。
无邪沉默了半天,让自己接受事实。
“那个……传信给念儿,无忌时,记得提一句,让他们俩保护王的同时,也保护好那个村妇。”
王在乎的人,他们六煞自然要尽力守护,如若不然,等王恢复记忆了,一定会一掌劈了他们。
阳雀村。
云沫回到家,就将灌肠需要用到的香料配好,糯米倒在大砂缸里,打井水泡上,做好一切准备,就等莫家送猪杂碎来。
莫屠夫是个办事牢靠的,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就与孙氏一道,将一大挑子猪杂碎,几大盆猪血送到了云沫家。
“云沫丫头,你看这些猪杂碎够不够?”
云沫瞧着面前整整一挑子猪杂碎,几大盆新鲜猪血,心里十分高兴,“够了,莫大叔,真是辛苦你了。”
这些猪杂碎再加原料,起码可以做五六百斤灌肠子。
将这五六百斤灌肠子送进京,再打着荀家商铺的名头,应该能大开销路。
云沫看了看,弯下腰,将手伸进挑子里翻动了几下。
莫三钱见云沫用手翻动,像是在查货,笑了笑,道:“云沫丫头,你只管放心,我送来的这些猪杂碎都是好猪身上下来的,绝对没参杂瘟猪,母猪的猪杂碎。”
云沫不是不相信莫三钱,而是,这批灌肠是要送进京的,万一里面夹了一点瘟猪,母猪的猪杂碎,不仅会砸了自己的招牌,还会给荀家商铺惹上麻烦,荀澈这样信任她,她不能连累荀家商铺,所以,行事做事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她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这才看着莫三钱,怕他多心,笑着解释:“莫大叔,我不是不相信你,我买这么多猪杂碎,不是自己吃,我要用这些猪杂碎做一些新的吃食,然后拿去卖,所以,这些猪杂碎万不能有问题。”
“云沫丫头,你只管检查,我们不会多心的。”孙氏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莫大叔干了多年杀猪匠,瘟猪,母猪的猪杂碎,他一眼就能认出来,绝对不会买到不好的。”
“嗯。”云沫点点头。
这也是,她请莫屠夫进城帮她采购猪杂碎的又一个重要原因。
天气炎热,猪杂碎容易发臭,就算用深井水冻,用地窖存,也保鲜不了多久,所以,接下来的两天,云沫什么事也没干,就一心灌那猪肠子,就连云夜都被她叫到身边帮把手,秋月,马芝莲忙完观音豆腐的事,偶尔也上宅子帮她。
几个人忙了两天,才将莫三钱送来的猪肠子都灌完了,之后,云沫又花了五日的功夫,用香柏枝将新灌的这批猪糯米肠,血肠熏得焦黄,流油。
灌肠熏好后,赵小福来阳雀村拿观音豆腐,顺便将消息带给了荀澈,当天下午,荀澈就安排车辆到阳雀村,将这一批新灌的肠子拉走,快马送去汴都。
县衙府。
“袁无庸,太后娘娘,姬大人让我告诉你,若是让摄政王燕璃重返汴都,小心你的项上人头。”说话的是姬府的大总管赵程。
赵程冷冷说完,目光阴沉的将袁无庸盯着。
“袁大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下官知道了,多谢赵总管提醒。”袁无庸赶紧回答,吓得额头全是冷汗,“赵总管,还请您替我在姬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赵程端着一碗茶,垂着眼眸品饮着,没有看袁无庸。
他饮了几口,才冷幽幽道:“袁大人,只要你将这件事情办好了,太后娘娘,姬大人都不会忘了你,自然也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是,是。”袁无庸对着赵程点头哈腰,“我马上加派人手,就算将秭归县翻个底朝天,也帮太后娘娘,姬大人将人找出来,然后,咔……”最后几个字,他没有明说,而是比划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袁无庸的表现令赵程很满意。
他将手里捧着的茶盏放下,然后挑眼看向袁无庸,冷冷道:“摄政王府的六煞已经到秭归县了,咱们一定要赶在六煞之前,将人找到。”说话间,他眯了眯眸子,“若是让六煞先找到,咱们想再下手,恐怕就难了,到时候,太后娘娘,姬大人震怒,不是你我可以承受得起的。”
“是。”袁无庸点头,“多谢赵大人提醒。”
“嗯。”赵程嗯了一声,又道:“还有,造假币的事情,千万不能让六煞抓到一丝一毫证据,否则太后娘娘,姬大人都会受到牵连。”
“赵大人无需担心,那个地方有暴雨天罗守着,铜墙铁壁,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六煞不可能找到证据。”袁无庸信心满满的回答。
连摄政王燕璃都没办法闯进那个地方,更何况是六煞了,六煞再厉害,难道还能比燕璃更厉害。
……
一晃眼,六月二十到了。
这天,卫东阳在县学自己住的竹屋里举办茶话会,云沫母子受邀,早早就赶到了秭归县,还邀了云夜一同前往,就连银子都带上了。
三人一狐朝县学走去,十分抢眼。
为了赴卫东阳的茶话会,云晓童特地穿了云沫才给他做的新衣服,脚上穿的是贺九娘扎的虎头鞋,整个人精神抖擞,兴奋得不得了,云沫没怎么刻意打扮,依旧穿着平常的旧衣,不过她突破了仙源福境第一重,自带了一种灵气,皮肤也白净,细腻了不少,看上去比以前漂亮了许多,一双剪水般的眸子,精明灵动,美得简约大方,云夜还是一身素色黑袍,脸上戴着云沫送的熊骨面具,青丝如绸,微散于肩,薄唇抿出一点微凉,给人孤高,冷傲之感,甚至还有一丝丝不易觉察的魔魅气息。
三人进了县学,一路问到卫东阳所住的竹屋。
竹屋前,云沫从怀里取出请柬,递到迎客的书童手中,“小书童,这是我的请柬。”
“这女人是谁啊,怎么也来赴卫夫子的茶话会?”
“穿得这样简陋,看起来像个村姑。”
“你瞎说,卫夫子可是咱们大燕有名的大儒,怎么会与村姑为伍。”
云沫才递上自己的请柬,一旁,就有好些个儒生对着她指指点点,眼神很是不削。
进了县学,云晓童本来很兴奋,但是听到有人诋毁云沫,他垂在袖下的手握了握,很是气愤。
“娘亲,这些人真讨厌,狗眼看人低。”他最近学了不少四字成语,其中就包括这句狗眼看人低。
“唔唔唔,唔唔唔。”
感到云晓童不高兴,银子发出几声狐啼,瞪圆一双狐狸眼,呲牙咧嘴的将那几个儒生盯着,表达他狐狸愤怒的心情。
敢骂主人的娘亲,瞪死你们,用眼神杀死你们。
云沫本来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没将那几个儒生放在眼里,但是见云晓童,银子这般维护自己,她心里一暖,揉了揉云晓童的头,又看了银子一眼。
“童童,你既然知道是狗眼看人低,难道你会和一群狗计较吗?”
云晓童摇了摇头,“不会。”
“银子,狗咬了你一口,你会不会反咬狗一口。”
“唔唔,唔唔唔。”银子猛摇头。
狗多臭,它才不会咬狗呢,它是高贵的九尾灵狐,有洁癖的。
云沫故意将话说得很大声,刻意
让那几个儒生听见。
那几个儒生听到后,气得一个个面红耳赤。
“你这个小妇人,咋出口就骂人。”读书人最看重面子,云沫将他们比作狗,自然是忍无可忍,这不,其中一个就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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