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顾贞观姜西溟相继进入屋中只见屋内四壁并未有什么陈设宽阔的竹榻上靠墙立着一架子的书卷榻上搁置一个小方桌一方石砚中尚润着些许的墨一直粗纱罩的白烛光晕悠悠照四壁
“好个读书处”顾贞观不禁赞叹朱竹垞招呼几人脱去鞋袜上竹床盘腿坐下小安子正巧买來了点心酒食等宵夜重新摆上简单席面他几人素來随意惯了也不需留人伺候朱竹垞便叫童子引着小安子去另一件客房歇息去了
顾贞观刚坐下便瞧见床里侧散落了一张梨花笺顺手拈起來看时却见上面两行娟秀的小楷写着一阕《长命女》便朗声念了出來
“黄昏后打窗风雨停还骤不寐乃眠久 渐渐寒侵锦被细细香消金兽添段新愁和感旧拚却红颜瘦”
容若在口中将这词默诵了一遍细品过后道:“最后一句‘添段新愁和感旧拼却红颜瘦’倒是有几分味道只是这辞藻温柔婉转不似兄的文风”
顾贞观看着手中的梨花笺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笑道:“这首词绝不是竹垞所作你们瞧这笺就知道是位女子写的措辞也含着香气与这纸笺一样闻古有才女薛涛曾制作桃花笺被当时的官宦名门公子竞相索求眼下这张笺制作也极其雅致相比也是哪一位江南才女的題词吧”
姜西溟笑道:“你们别看竹垞此间幽静清雅实则出门不远便是天下闻名的秦淮河畔花街那里可是芬芳地温柔乡这花笺莫不是其中哪一位送给竹垞的也未可知呵呵”说罢笑起來
朱竹垞听着他们调侃也不恼只拿过笺看着上面的词句说:“我也不瞒你们几个这却是是个清倌赠与我的此女子不论气质才艺却有吹花嚼蕊之韵色只可惜……”
顾贞观笑道:“能令竹垞兄唏嘘惋惜的女子一定非比寻常我与容若下江南一趟不易可否引荐我们见此奇女子一面”顾贞观说话间递了一个眼神给姜西溟
姜西溟何等精明早意会便也跟着帮腔说道容若却面带疑色说:“我与梁汾皆有公职在身若被人瞧见恐不好……”
“哎你俩又沒穿官服脸上也不篆刻这钦差两字谁会在意你们呢”姜西溟说道顾贞观也淡笑点头容若见他二人都兴致勃勃也不好扫兴只得相陪
朱竹垞见几位兴致极好便爽快应允次日便打发童子去约时间童子归來回说姑娘白日有约只稍晚有时间
次日傍晚落了如蚕丝般细密绵软的微雨夜雾流岚在秦淮河上映着湖面上烁烁灿然的红灯笼有种温存的凉意朱竹垞带了容若与顾贞观姜西溟几人缓步向秦淮河而去
三人跟在朱竹垞身后直到穿过了花街也不见朱竹垞进哪一家的院落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红灯绿巷姜西溟忍不住问:“哎竹垞你这是带我们去哪儿呀”
竹垞回身露出神秘淡笑:“自然不是方才那些粗俗的纸醉金迷之地”
顾贞观与姜西溟仍如昨日一般兴趣极高似切切期盼早日见到那位女子只有容若心不在焉地跟在最后目光落在粼粼如星芒的江面上细细的雨丝不知不觉湿润了容颜
微风起脸上阵阵凉意渗透进心里撩拨起些许凄切凉薄的意境梦中思念的容颜如那河里的波光飘渺渐浮于心头
远在京城的怀儿此刻应在烛下静静地撰写经文吧……
四周的树植渐次繁茂起來空气幽静而清凉林间一流清溪潺潺流淌看不见声音却清晰可闻
微风温柔地抚摸过水竹柔嫩如眉的细叶发出龙吟一般细细的声响面前只剩下一处通幽小径蜿蜒匍匐于两旁茂林的夹缝中
天边一勾玄月似乎在静静地指引着他们去往那期待中幽僻而美妙的所在
顾贞观与姜西溟皆心中疑窦团团只朱竹垞悠闲地摇着折扇迤逦前行
转过一处斑竹密林眼前豁然辟出一处平整开阔地门楣不算高两侧悬着两只粉红色的灯笼
原本是一处幽静陶然的居所只是那灯笼的颜色是寻常人家不会悬挂的那应人的粉嫩在昭示着某些不可言明的事实
朱竹垞上前轻叩门环容若淡然环顾四下心中暗叹:可惜了这一出所在居然做了这样的风月场所
轻叩三下门从内打开了站着一个身材略瘦小的门童顾贞观先报上名讳那童子应当是早被吩咐过了的不在问旁的话侧人将四人让进了院内
院落中是一处天井两侧的二层楼内皆隐约可见用纱罩了的烛光搁着窗纱透出來虽然每个屋都点着烛火却并不显得喧闹反而像是在安抚白昼的燥热似得让人心里隐隐觉得安稳宁静
正面是一座三层的玲珑楼阁正门两侧照壁上的两幅浮雕画凿刻甚是传神左边是一副八仙过海图右侧是和合二仙图
向上望去每一层楼阁的屋梁栏杆皆是雕梁画栋精致非常屋角飞檐坐兽栩栩如生垂悬的铜铃随着夜风轻盈摇曳叮铃的声音在夜空中仿似传出很远很远
楼阁上悬挂着九只殷红如血的宫灯似乎想渲染出热闹的氛围却显得格外的刺目如此精致的院落中却并无任何的丝竹之声
进入院中刚才开门的童子便自动离开了另迎出來一个年龄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罗群素装脑后绾着简单的双环髻欠了施礼问:“是昨日送來过名帖的朱先生”
朱竹垞拱手施礼道:“正是”那丫头向朱竹垞身后的顾贞观等人瞄了一眼朱竹垞道:“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从京城來的远客慕你家姑娘之名而來”
那丫头轻笑点了点头道:“几位贵客请吧”
说罢转身在前面带了路将几人引入楼中一楼陈设简单只几只高脚茶几并数把对置的太师椅一看便知是寻常待客的地方
丫头直接引着他们几人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