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你俩慢聊,我和贞观有事先走。()”
“哎!容若哥哥,你这就走……”宝兰急忙站起身时,容若已离开席位,没等她话说完,容若同顾贞观已经下楼去了。见他二人行去,怀袖便也告辞离开,从紫凤楼出来,怀袖坐在马上还在想刚才的事。
“四张口儿反,天下由此散,日月双照五星联,时候到来一起完。什么意思呢?”怀袖自顾自嘀咕道。
她自语被旁边的雪燕听见,雪燕问道:“公子说什么呢?啥一起玩?玩什么?同谁玩?”
“呃?哦,没啥,我顺嘴说着玩的。”怀袖微愣了一下,敷衍道。
“哦,哎!真可惜。”雪燕却慨叹了一句。
“你叹息什么?”怀袖觉得好笑,问道。
“我是为公子叹息,本来你和容大人聊的正欢,那个宝兰格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此时冒出来,真是煞风景!”雪燕愤愤然道。
怀袖听完更觉好笑,顺着她的话茬问道:“容大人常来府上吗?”
雪燕说:“我的确在府内见过他几次,但不确定是不是常来。我是福晋的侍女,只在内宅走动,不到前院或书房去伺候来客。”
怀袖听后默默不语。
雪燕以为怀袖失望,赶忙笑道:“这倒不难,我与大人书房奉茶的丫头巧儿交好,下次如若容大人再来府上,我让她偷偷告诉一声就是。”
“私窥姐夫的事,被知道了不好。”怀袖蹙眉道,她担心这些事被姐夫知道了不好。
“咱们只是打听容大人,旁的又不问,没关系!”雪雁道。
怀袖只微微浅笑,没再说话。脑中却在思索:他又提及‘入宫’,看来果然是常出入禁宫的。原本想借着见面的机会,跟他打听皇宫里的事,结果还没来得及问……那个宝兰格格的确有点煞风景!
“雪雁,你知道容大人是什么官阶么?”怀袖突然问道。
雪雁摇头道:“不知道,这个我可不敢问。”跟着又说道:“不过他的阿玛,明珠大人的官阶很高,好像在朝中还很有势力!”
怀袖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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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皇城
康熙南书房内,滴漏发出清脆的滴水声,青铜兽脚香炉内烟雾缭绕。
容若和顾贞观立于旁侧。坐在龙书案后面的康熙皇帝,身穿一件黄色贡缎锦衫,微微阖眼,手指轻轻抚摸着一只光洁剔透的玉如意镇纸,面前摆放着一张字条。
过了片刻,康熙手指轻磕两下桌面上的字条,抚了抚前额,面容露出一丝倦意,缓缓开口道:“这个条子朕再琢磨琢磨,今儿不想这个了。从昨晚到现在,满脑子都是西选官的破事儿,魏东亭讲他此次西行的见闻说了一宿,朕现在脑仁都疼。”康熙边说边揉着太阳穴,旁侧侍立的大太监李德全见此情景,赶忙换了盏安神茶来。
“请皇上珍重龙体。这件事臣再下去细细访查。”容若说道。
康熙微微点头,抬眼看着容若,突然笑道:“容大人,朕听说你最近跟索额图家的宝兰格格走的很近,是真的吗?”
容若听了眉头微皱,旁边的顾贞观听见这话,却憋不住浅笑出来。
康熙是少年天子,又与容若,顾贞观这几位近臣年龄相仿,所以私底下闲聊,也不拘那些规制礼教,相谈十分随意。
“回万岁爷,不过是因俩家有些交情,我自幼便与宝兰格格熟识,只是见了么,略寒暄几句罢了。”容若解释道。
康熙见他忙不迭跟宝兰撇清关系,忍不住大笑,说道:“昨天我去给太后问安,太后还惦记着你的事,问你有没有中意的人,说叫朕给你再指一门婚事。朕想着你若中意宝兰,朕就下旨把她指给你。”
容若闻听,当即跪地道:“宝兰格格天生聪颖又出身荣贵,当参加选秀,入宫选入贵嫔伺候皇上,臣万死不敢违背圣帝遗规!”
康熙却一摆手,笑道:“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朕后宫充裕,不在这一个两个的。”
“皇上,臣与宝兰格格却实未有私情!”容若情急婉拒,连连磕头道。
康熙见容若如此强烈推拒,又见顾贞观在旁边憋着笑,好奇心起,问:“你先起来,朕又没说一定要将宝兰强塞给你,为何紧张至此?”说完,又看了眼顾贞观,问道:“顾卿,你告诉朕,他这是何缘故?莫非索额图的女儿长得有碍观瞻?还是他早有旁的意中人了?”
容若侧过脸,偷偷向顾贞观递眼风求救。
顾贞观含笑道:“回皇上,皇上若是下旨将这位宝兰格格赐婚于容若大人,恐怕他以后办事越发勤勉,连明府也不回了。”
康熙听了大笑道:“哈哈,我满清第一才子居然也有如此畏惧之人,朕倒是真想见见这位宝兰格格呢,容若,贞观,哪天你二人陪朕出宫走走。”
“嗻!”
容若与顾贞观出了南书房,容若手指顾贞观道:“你今日怎把我向火坑里推?你明知道我躲宝兰还躲不及。”
顾贞观笑道:“我瞧那宝兰格格挺好,模样俊俏,对你更是一往而深,又是索大人的女儿,有何不可?”
容若道:“你瞧着好,我奏请皇上,赐予你好了!”
顾贞观笑道:“我已有家室,无福消受,”转而道:“那日在兵部尚书府内的女子是谁?从实招来!”
容若白了顾贞观一眼,斥道:“你何时也如女人家,爱扫听起这些来?”说罢,紧走几步,不予理会。
顾贞观笑道:“莫不是如皇上所言,你有中意的女子啦!”话落,二人向午门外行去。
而此时的兵部尚书府内,怀袖端坐在书桌前,手捧着一本词集细细翻阅,“阿嚏!”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雪雁端茶过来,笑道:“呦,这是谁念叨小格格的?”
怀袖却目不转睛注视着书页,喃喃道:“没想到这位容大人如此才情出众,以前我只听吴汉槎先生说起过那位顾贞观是才子,也听过有一位明珠家的少公子文采超群,没想到明珠家的少公子指的就是他!”
“是呀,格格以前没读过容公子的词吗?这京城里可是家家传唱《饮水词》呢!”雪燕笑道。
怀袖摇头,正整理衣物的素儿忍不住插话道:“我家格格在家时读的书都是咱们老祖宗亲选的,什么《诗经》《楚辞》,《孔》《孟》之学,再不就是吴先生讲解的经史子集。才不像京城里的那些格格郡主,只读些秀词艳曲,用来哗众取宠而已。”
雪燕反驳道:“我自然之道咱们将军府的格格教养好,但容大人的词可不是秀辞艳曲,连当今皇上看了都赞不绝口呢!”
怀袖手里翻着的正是《饮水词》,是雪燕特意托人寻来的。
她只看了几首,却不禁疑惑暗生。平素见他,一副风日洒然的爽朗性情,但读他的词境,却撇不开那些惆怅寂寥。怀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眼底冷澈的眼风。
“说什么呢,好热闹!”几人正闲聊,帘笼轻挑,红晴从门外走进来。
怀袖见是她,笑问:“你怎有空来我这儿,二姐又去佛堂了?”
红晴笑道:“我是来请小格格过去的,二格格在花厅等着您呢。”
怀袖闻听,赶忙起身略整理装容,随着红晴向前厅行去。来至花厅,才踏入西厢房内,就听见朱赫塔娜的笑声,见怀袖走进来,朱赫塔娜道:“快过来,试试为你新裁的几身衣裳,看样式喜欢不喜欢。”
怀袖不解问:“不年不节的,为何做新衣裳?我那么多衣裳还穿不过来……”
朱赫塔娜笑道:“过几日,我要带你出府一趟,其实也不为这个,原也向给你做衣裳的。”
“出府?做什么去?”怀袖问道。
朱赫塔娜也不隐瞒,说道:“过几日,是明大人福晋的寿辰,咱们府上与那边府邸素来交好,我过去拜寿,想带着你一起去。”
怀袖听罢吃了一惊,赶忙追问道:“哪个明大人?”
“还有哪个明大人?就是住在什刹海,明府里的哪一位呗!”朱赫塔娜笑着,边说,边叫侍女伺候怀袖试衣裳。
怀袖呆呆地任人摆弄,满脑子想的却是那日是否会看见纳兰容若。
朱赫塔娜见她神情痴怔,以为是紧张,笑着开解道:“不用想那多,虽然明相在朝中官居显赫,但他家的福晋人却是极和善的,与咱们府里又常有来往,此前听闻你要上京,还特意问起,说想见见你。”
朱赫塔娜说着话,见怀袖已换好了一件耦合色的侧排扣斜襟旗服,细细地上下打量一番,不禁连连点头,眼内露出欢喜色。
转眼,明珠福晋的寿诞已至,清晨,府内小厮们便套好几挂车,怀袖跟着朱赫塔娜上了头一辆八宝攒丝的锦缎轩车,几个侍女各自捧着寿礼,上了后面的青绸套车,另有随侍的戈什哈拥簇着,向什刹海行去。
怀袖还是第一次随二姐出门,见这阵仗排场,果然不俗。朱赫塔娜今日身着艳丽的红色吉服,头上大拉翅旗头正中一只赤金打造的凤嘴簪,微微颤动,显得雍容华贵。
怀袖穿着那日新作的一件玉色旗装,俏丽的两把头,旁侧戴了朵新式的娇粉色绢丝宫花,鬓旁仍插着那根只雀嘴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