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想到让你去陪他睡觉?”二黑对这对无耻的夫妻,还是挺佩服的,为了往上爬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老娘又不是美若天仙,我丈夫那时候连镇抚司的门都进不来,就是想这么干都没机会哦。”侯氏自嘲道:“我丈夫思来想去,打起了张家的传家宝的主意……”
“张家还有传家宝?”
“虽然张家一直没见什么出息,但我老婆婆原先是前朝宫里的,后来洪武皇帝起兵,赶跑了元朝皇帝,我老婆婆便从宫里逃出来,还偷带了个宝贝出来。本来是想着出来成亲后卖掉买房置地过日子的。但我老公公是个识货的,说这东西价值连城,让人看到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是以两口子一直藏着这件宝未曾示人,后来二老相继病逝,便将宝物传给了我公公,我公公去世后,就由我婆婆保管。我和我家里的,也是我公公临死前,才知道家里有这样宝贝。我公公当时反复叮嘱,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家里有这玩意儿……”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二黑好奇问道。
“西瓜……”
“掌嘴!”二黑瞪她一眼道。
“别打,真是西瓜,只不过是个整块玉雕成的,外皮是碧玉,里头是红玉……”侯氏一比划道:“有这么大!”
“吓。”二黑张大嘴道:“那可老值钱了吧。”
“当然。”侯氏有些得意道:“我丈夫后来把这个西瓜送给了李春,不仅成了正式的锦衣卫,还当上了百户,你说值钱不值钱?”
“你公公不是不让人知道么?”二黑明知故问道。
“我家里那个说,藏起来的宝贝跟石头没区别。”侯氏道:“便想把那个西瓜献出去,但我婆婆死活不同意,后来有一天夜里,趁着我婆婆睡觉,他便偷偷翻箱倒柜,找出了那枚碧玉西瓜!谁承想这时候我婆婆被惊醒了,见传家宝让儿子盗走,她气坏了,就紧跟着追了出去,在巷子里追上了我丈夫,死命往回拽。我丈夫和婆婆争夺了好一会儿,竟然甩不开。这时候听着街坊四邻有动静,怕被撞见,他一时冲动,掏出别在腰上的匕首连刺三刀,我婆婆终于松了手。他便赶紧抱着碧玉西瓜跑了,跑到湖边时,又把匕首给扔到湖里。”
“他在外面转了一圈,竟又回家来了,让我赶紧收拾东西回娘家。我其实跟在后头看见他杀人了,整个都吓坏了,也不敢多问,赶紧收拾包袱就走了。后来过了几个月,风声小了,我丈夫去我娘家接我,说已经破案了,我婆婆是个叫齐大柱的杀的,人已经被押赴刑场杀掉了。我也不敢跟他说,我其实看见人是他杀的……”侯氏知道丈夫今生都下不来床了,她又要被李春这个无情的人投入诏狱,也是有死无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李春也拖下地狱,是以毫不隐瞒的说道:
“我本不敢和这个杀人犯再一起过日子,但他说现在自己是锦衣卫了,跟着他能吃香的喝辣的,我就跟着他回来了。”侯氏很是坦然道:“也确实过了两年好日子,这二年里,李春也从千户升到副镇抚,听说马上就要升镇抚了,春风得意的紧,”说着冷笑一声道:“我家里的说了,他之所以升这么快,其实是把碧玉西瓜献给了纪都督的缘故!”
“嗯。”二黑点点头,想想也是,当年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最终明面上也没有承认碧玉西瓜的存在,但李春不可能还敢藏私,肯定会把那宝贝献上去的。
“不过……”侯氏现在是恨死李春了,只要能害到他的事情,就绝对不会留情:“我家里的说,那碧玉西瓜其实是有一对,以李春那个贪财劲儿,他肯定只献上一个,藏着另一个。”
“嗯。”二黑又问了一遍,见再没什么新鲜东西,便点点头,让书记官端着口供上前,对那侯氏道:“画押吧。”
“我不会写字。”侯氏竟不好意思起来。
“那就按手印。”二黑道:“每一张都按上手印也一样。”
“那我也不按……”把事情经过都倒出来,侯氏心里那股邪火也熄了不少,神智回复清明,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
二黑哪能让她反应过来,沉声道:“你傻啊是吧,按了手印,你便是检举揭发李春的功臣,就能免了牢狱之灾,甚至连你家都不抄,让你回去继续过你的阔太日子。”
“真的?”侯氏听说不用坐牢了,还能保住家产,登时管不得许多,按照二黑所说,在上面按了手印。
“我可以走了么?”侯氏越想越觉着,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怯生生问道。
“当然。”二黑咧嘴一笑道:“不过估计你前脚出了镇抚司的大门,后脚就要被横尸街头。”
“吓……”侯氏吓得脸色惨白道:“是谁要杀我,李春么?”
“呵呵。”二黑不置可否的笑笑道:“你不想死的,就先在在镇抚司住下吧,等风声过了再回去。”看到侯氏那一脸害怕,二黑哂笑道:“镇抚司不只有诏狱的……”
侯氏这才松了口气……
镇抚司除了诏狱之外,还有一些高墙下的院子,是供还未定罪的达官贵人,以及重要的证人之类居住的。二黑让人把侯氏带过去安顿,小心看管,便见王贤从屏风后转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个道:“不错,有长进,可以独当一面了。”
“还远远不够,大人过奖了。”二黑登时咧嘴笑起来,赶忙把供词双手奉上,邀功似的道:“大人看这个有用么?”
“当然有用了!”王贤全程旁听,自然无需再看,放声大笑道:“从现在开始,主动权就在咱们手里了!”说着沉声道:“备马!”
“是!”周勇见王贤如此振奋,知道大人已是成竹在胸,也是神情一振,马上命人从马厩牵来通体雪白的高头战马。
“去刑科!”王贤翻身上马,径直往午门而去。
京城的格局是按照传统的都城规制,由外而内分为外城、内城、皇城和宫城。皇城和宫城便合称皇宫,象征着大明朝至高无上的神圣权利。最内侧的宫城,自然是皇帝生活和处理政务的地方,宫城的正门便是午门,午门前的御街两侧,便是除三法司外所有部院的官署所在。
所以大明朝的中央衙门,都是在皇宫门外办公的,唯有两个部门除外,一个是六科、一个是内阁,这两个部门在午门内、紫禁城中办公,后者是皇帝的秘书机构,倒还好理解。前者区区一个七品衙门,却也能在紫禁城中理事,可见其职权之重,在大明朝的地位之超然。
所谓六科,对应的是朝廷六部,刑科和刑部对接,吏科和吏部对接。其长官是六位都给事中,都给事中之下有左右给事中,另外还有给事中若干名。都给事中官不过正七品,权柄却极重,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其中最牛的一项权利是‘封驳’,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颁之;有失,封还执奏。凡内外所上章疏下,分类抄出,参署付部,驳正其违误。
即是说皇帝颁布的一切敕令,都要经过六科之手,如果六科认为皇帝下达的旨意欠妥可以封还,更可以直接驳回朝廷百官的奏章之违误。
而且每一科都对其负责的一部拥有极大的检察权,部中大事小情都要报送六科监察,若有违法之处,将遭到给事中的弹劾。皇帝交办各部的差事,也是由六科监督,若有逾期同样会遭到弹劾。所以六科其实就是皇帝监督百官的耳目手中,权柄之大,超乎想象。
也正因为如此,在当初设计官制时,太祖皇帝特意将六科的品级定得极低,为的就是防止六科做大,凌驾六部之上,成尾大不掉之势。这样给事中虽然权力大,却不过七品,面对二品大员时,还是要保持尊敬。而部堂高官同样也得尊称都给事中一声‘科长’,形成了权力制约的平衡,可见太祖皇帝权术之高明。
王贤要去的,便是刑科。因为刑科除了直接监督刑部外,甚至还被赋予了制约北镇抚司的权力。大明祖制,锦衣卫抓人,须有驾帖发下,须从刑科批定,方敢行事。也就是说,锦衣卫并没有直接抓人的权力,必须先由皇帝授出驾帖才能行事。而且光有驾贴还不行,拿人事由还必须经刑科给事中‘佥签’,并付以签署详细的批文才能拿人。
这是太祖皇帝晚年,深感特务政治之害,特意制定出来约束后世皇帝的。然而朱棣虽然打着恢复祖制的旗号,但岂能让自己的爪牙受制于他老子的几句屁话?
要是那样的话,朱棣也就不会跟他老子所立的皇帝夺江山了。所以这条祖制早已经被破坏得千疮百孔了。当然表面上,是那纪纲肆意妄为,置祖宗法度于不顾,敢绕过刑科胡乱抓人……其实明眼人都知道,纪都督是给皇帝背黑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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