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适才所有人的视线都不曾集中在那里。
敞开,预示着就快要关闭……
机不可失,yín儿回忆着,城门快关的时候,会有机关惊醒睡在不远处的青龙神兽,继而青龙兽引发水阵穿梭于城门口,交错袭击大约四次。城门的战役,yín儿曾经向阡着重提过,此刻她抬头看他,发现他微笑着果然也想利用这一点:趁luàn而逃。
“缺口一定是风行。”阡伏在她耳边叮嘱她。话音刚落,随着第一滴毒液落下,厉风行果然最先反应——那是当然,上次那四次应敌水阵,是轩辕九烨、莫非、yín儿和他,此刻最先凝神对付毒液的,不是他厉风行又会是谁!
对毒液有过切身体会的厉风行,在水阵来袭的前一刻已然全副武装、水阵一来就飞身而上出掌相抗,就借着他分身无术之际,阡和yín儿同时突破而去!趁着厉风行身后的一众盟军也还对突如其来的水阵抬眼看时,阡与yín儿已然连推带撞过了无数阻障!
“不好!拦住他俩!”云蓝大惊,即刻来追,飞身掠过五六人,一剑直点yín儿后背,然而水阵来得真是凑巧,云蓝还未追及,忽然那半空中水阵回扫而过,正好挡在云蓝和yín儿之间,顷刻断了云蓝攻势,想不到这巨型水阵,不仅气势磅礴,而且巧如灵蛇!
不愧是魔门天堑!被云蓝一剑撞翻的汹涌cháo水,反方向直打夺魂柩方位,理应由李君前鞭击抵抗,就在这一击,城门处凶险解除,盟军又一次冲上前来,尽数追赶已经就在城门口的林阡和yín儿。
阡深知脚步最快的人一定是天骄、云蓝、厉风行这几个,柳五津、海逐làng、向清风次之,不会有什么弱者。因此一边逃离,一边备战,所有内力,全部调用,誓死将yín儿带出去!
当背后的刀光再一次笼罩而来,阡根本不顾已经极重的内伤,左手一旦探刃,力道已然满溢,待到拼力挥出之时,饶是徐辕都面上生风虎口发麻——林阡他,挥出的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命!浓烈的雨光,裹挟着炽热的血气,怎可能不震停冯虚刀攻势?!
左侧徐辕已被林阡击退,右侧yín儿惜音剑也迫开了手中无器的厉风行。再一刻城门便要开始关,这时间,竟被阡掐得正好。试想城门一关,他二人先行逃离,天骄等人必须从城楼之上取道追赶,势必有所贻误,他二人完全可以甩开他们!
却万万不能料想,毒流的第四次攻袭,会在此时回旋到城楼之下、正对着一切还在追赶他二人的所有盟军!
无需抉择,眼见着他们就快离开,他们的盟军,一定不可能再去应付水阵……
不假思索,他们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难道任由着盟军被毒液淹没?这场本来就荒谬的战争……
间不容发!饮恨惜音,刀左剑右,内力并行,合而攻之——阡和yín儿,转身前协力对敌,转身后同心救局,当真是不谋而合,心有灵犀。那一瞬城门即将关闭,魔城的光线仿佛回光返照,对着黑暗的城门口一扫而过,稍纵即逝……
光线的一明一灭里,阡陡然间看见yín儿甜美的笑容,心一横,他知道就是为了这个笑靥死也是值得了……
可是,还不能放弃……要为了这个给他勇气的笑容,活下去……不共死,要同生!
面对这第四bō毒液的突如其来,yín儿想,不如就算了,和阡同生共死吧,反正也问心无愧了。yín儿想放弃的时候,阡仍然不可能放弃机会——如果这水阵是他一个人挡下的也许他二人就真被耽误了,可是是他二人合力击退的,所以就一定还有时间出城门!这个念头闪过心间,千钧一发,阡依然决绝地抓牢了yín儿的手,带她一起从正在关闭的城门中冒死穿过去……
“城门只会在每天固定的时期内开着,过了这个时期城门便会关闭,到时候无论谁在附近谁已经准备过城门都没有用,说关就关没有停留,正在过去却没有来得及过去的人,会被迫死在城门里。”——面对这同一个问题,阡当然比yín儿更有信心和魄力!
事实也证明阡是正确的,的确有足够的时间容许他和yín儿一起走出来,然而生死攸关,yín儿蓦地觉得脚底被什么一绊,竟在这最要紧的关头,摔在两扇城门之间!
不,恐怕是有人为了留下他俩,故意绊倒她的,可是,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yín儿大惊失sè,霎时两扇门已然合向自己,那个绊她的人,知道他会害死她吗!?
灭顶之灾。
亏得阡已经完全走出去,此刻见她摔倒,阡即刻回身来拉她出去,偏偏身后那个人,攥住了她的脚拼命地拖住了她。
“放开我!”yín儿向后怒喝,同时城门已经向脚压迫,真可笑,已经战到最后告捷了,竟然要留一只脚被压扁吗!
阡明白,这个最后攥紧了yín儿脚的人,是想要借yín儿来和自己隔物传功,同时为城楼上的盟军争取时间。可是,到底是谁?跟一个未知的人比试内力,胜算有多少?!yín儿的脚,会不会……
还不容多想,那城门又压紧一分,yín儿一阵剧痛,忍不住叫出声来:“哎呀!”
“yín儿你怎样?!”阡一惊,带她走出来,本就是要保她,如今任凭城门碾碎她的脚,还是没有保住她啊!那这一战,意义何在?!阡心弦紧扣,同时内伤煎熬。
“胜南……如果……我脚没了,你……你还会要我吗?”yín儿吃力地问,城门外,没有了魔城内部的诡异照明,亥时的钟声已经响起,夜sè凄清。
“要。那我们便两个人、三只脚地走天下。”阡回答时,还在心头思忖对策,未料想yín儿这个傻丫头,竟是要去砍自己的脚:“有你这句话,足够了……”说罢她竟然提起惜音剑:“还真不忍……砍自己的脚呢……”
“yín儿……”阡顿时sè变,忽然感觉得出,对面那人似乎因为这句话而一颤……阡心念一动,一脚踢开惜音剑,左手仍旧把yín儿往外拽,右手则解下背后王者之刀,从城门中推入、径自扔了进去。须臾,对面的力量当真松开。果不其然——对面那个,是海逐làng……
卡在城门当中的yín儿可怜的脚,刚刚缩回来城门就砰一声关死了,就差毫厘,她不用砍也废了。
即便光线坏到极致、风景恶到极致、气氛差到极致,九死一生的阡和yín儿一看见对方还在,便不顾一切紧紧抱住彼此。阡带着淡然的笑,yín儿却喜极而泣。
相拥片刻,周围还危机四伏,yín儿拾起被他踢开的惜音剑,轻轻一笑:“还说两个人三只脚走天下,看来还是嫌弃我脚瘸。”
“我是真的不嫌弃,可是真的舍不得。”阡微笑,没有多余的话。
yín儿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面上lù出痛苦之sè。阡问:“怎么?走不得?不如,我来背。”
“不行,你也受了伤呢。”她知自己只是皮ròu之苦,阡受伤一定比她更重,这又一场魔城之战,一路全都是他和她的血迹。寒风之中,被联盟误解的盟王和盟主,遭到了盟军的遗弃,只能够互相相拥取暖了,yín儿叹了口气:“难夫难妻啊……”
当她握住他血已凝结的手,他也看见她被震破的衣衫,手臂上血迹斑斑,一时动情,不由分说将她负到自己背上,按紧了怎么不肯准她下来:“我只想,背着你,一路走,走到天涯海角去。”
“呵……”yín儿脸上绯红,只顾着笑,忽然一阵感伤,“从今夜起,我们便什么都不是了吧?我不是盟主了,你也不是盟王了……虽然,原因有点莫名其妙……唉……”
“不,你依旧是盟主,我还是盟王,只不过,此盟非彼盟。”阡微笑,“是生死盟,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如今,只剩我们两个人。”
yín儿叹了口气:“那咱们,去哪里?”
“yín儿不是喜欢黔灵峰吗?不如暂且隐居在那里吧。”阡说。
“嗯。真的隐居啊……”yín儿沉思着,“若要隐居的话……是不是需要在屋里买上几卷书,一把琴、一支洞箫……”
“哈哈哈哈,你有这么高雅?只怕买来也是摆设。”阡笑起来,却咳了两声,明显是内伤压榨。
yín儿看他面无血sè,心疼不已:“还是放下来吧。不要为了背我,连命都不顾了。背不动就放下啊。”
yín儿,你这包袱,再重我都不放。
“还能背动一只猪。”阡笑起来。
yín儿也一笑,伏在他背上:“狗焉能背动猪?”
“巧舌如簧。”阡笑道,“前面那处断崖,是我们俩的老地方了。”
yín儿循声看去,的确已经离断崖不远。当年事,熟悉得历历在目。
唉,眼角怎么会湿漉漉的。
阡继续背着她往前走去,步伐不曾有慢过,只可惜刚走到此地魔城、桃源村、寒潭三方交界,就听得后面人声鼎沸,明显已经有盟军追了上来。
“他们之中,轻功一等一的高手,绝对比南北前十要多得多了……”yín儿往后看去,面带苦楚,“最强的军队,真的是他们……”
“yín儿……虽然今天这样的情景很荒谬,我又是开心的,开心他们可以有这样强,若非他们不敢触犯,我一定不可能打得过……”阡忽然伫足,他说的时候,语气悲伤到无以复加,“结束了,yín儿,虽然我知道当中一定还有许多误会……可是因为这种纵使是我也解释不了的原因,我只能带着你理亏地离开这个不属于我们俩的一切……想不到、我最后还是负了联盟,负了天下,负了所有的信任……”
“解释不了的原因……”yín儿噙泪,察觉阡怆然说这句话时状态有些不对,赶紧不顾脚伤,从他背上挣扎跳下,然而刚离开他背后,他忽然支撑不住,吐血不止,面sè惨白,风中之烛。
一定是天骄的那一刀!她可以感觉得到,那股真气正在阡的体内如何纠结缠绕。可是阡最在意的一定不是这内伤。一定不是……
她四处mō索着随身携带,好容易才找出颗疗伤丹给他服下,助他运气回复内伤,然而她真气再怎样源源不断,又怎能治得了天骄的致命一击。
“胜南,胜南跟我讲过,‘宁可天下人负我,也绝不负天下’……”她心疼地紧紧将他抱住,断崖上,来自寒潭的冰霜正在侵袭,她知道,黔灵峰是死路,桃源村才是生机,如果后面有人追上来,那不如,就以她的死,来换他的生吧……
“但天下bī我负你……”他虽然吐血晕厥,神志不清,却一直牢牢地攥住她的手不放。坚决至此,根本就是在用命护她。
yín儿霎时震惊原地,泪如雨下。难道说,他和她的征途,真就毁于祸水命的无稽之谈?天下人,怎能这样讽刺地bī迫他负她?!
忽地又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她知道强敌又至,提起惜音剑,站起来:“如果天下真这么荒谬……那这样的天下,不要也罢!”他既坚决,她就不可能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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