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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七十七 枭雄本色

    看着眼前厅中的布置,听着这亲切随和的话语,众人几乎不知身在何处,仿佛置身于乡间穷儒的待客之所,面对的是一位心净灵涤的饱学之士。杜奇和鲁妙儿也不由大为讶异,对望间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许多疑惑,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便是贪婪成性的严蒿家的厅堂。

    黄银花似有些崇敬地道:“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字好画!”

    严蒿哈哈笑道:“既然如此,各位请坐,可以一边喝茶一边把玩,我与杜公子去谈点事情立即便回,还望各位不要责怪老朽怠慢哦。”

    也许是有了心理准备,也许是走了半天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休息休息了,众女此时再听到严蒿欲将杜奇单独带往一边而撇下她们时心中已没有了刚才的反感情绪,就连曾极力反对的鲁妙儿也安然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杜奇自是客随主便,坦然地跟在严蒿身后,进入厅左的书房内。书房宽大明亮,藏书甚丰,其布置极为简洁,毫无奢华之象,更无半点官宦之气。

    待杜奇进入书房后,严蒿返身亲手掩上房门,但他却并不招呼杜奇就坐,显然此处并非谈话之所。

    果然,严蒿踱到里端后侧的一排暗门,邀请杜奇道:“杜公子请随我来,我们到里面谈,清静一些!”

    杜奇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跟在严蒿身后进入暗门。

    门后是一列直通向下的阶梯,阶梯连着宽敞的地道,地道的尽头是一间宽大的地下室,密室中的布置依然十分简洁,但却极尽奢华,坐椅小桌皆是整块上等暖玉所凿,偌大的室内似极有韵律,又似杂乱无章地摆设着一些珍奇古玩,墙上所悬的不再是严蒿自己的字画,而是数十幅千载难寻的真正的名家手迹。与地道中一样,室内用来照明的也全是夜明珠,里端靠墙桌上烛台上的那粒夜明珠更是大如鹅卵,端的是世所罕见。

    两人分宾主坐定,严蒿望着杜奇笑道:“公子果非常人,直到此刻还能安坐如常,确实不一般!”

    杜奇淡淡地笑道:“我根本不知老丈叫我来有何事,即使想问也无从问起,所以只好等老丈自己说出来了。”

    严蒿笑道:“好,好一个‘老丈’的称呼!杜公子可知老朽请你来的目的?”

    杜奇暗道:“我不是刚说了不知么?还要如此相询,这不是多此一举么?”但他口中却道:“正要请老丈赐教!”

    严蒿哪知杜奇的心事,兀自郑重地道:“老朽请杜公子前来,只是想向杜公子请教一件事,还望杜公子据实以告。”

    杜奇暗叹一声,只好又道:“请老丈赐教!”

    严蒿道:“请问杜公子此次进京是办事呢还是准备长住?”

    杜奇没想到严蒿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带到密室之中竟然只是想问这么一个问题,不由笑道:“老丈真的只是想问这么一个问题?”

    严蒿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不止,如果杜公子此次只是进京办事,那么,杜公子又准备何时离京呢?”

    听到严蒿肯定地回答道“当然不止”时,杜奇不由露出了果然还有其它问题要问的神情,可是听到最,杜奇才知自己想得太多了,严格地说,这个问题根本不能算是一个问题,可一向精细的严蒿竟慎之又慎地单独提出来,难道严蒿竟想探得他准确的行踪后再从容布置以置他们于死地?可细细一想这又是不可能之事,那么,严蒿如此做又是为何呢?

    正当杜奇百思不解之际,忽听严蒿又道:“杜公子不要奇怪,此事对你来说或许只是小事一桩,可对我来说则极为重要,所以务必请杜公子据实以告。”

    杜奇正要回话,严蒿接着又道:“当然,老朽决不会让杜公子白白地回答这个问题,只要杜公子据实相告,老朽必有所回报。”

    杜奇道:“老丈表现得如此心急,你就不怕我以此要挟吗?”话刚出口,杜奇忽然感到有些不自在,当下连忙收摄心神用意念细细查察,竟意外地觉身侧墙后藏得有人,而且是一个可说是功参造化的顶尖高手,显然墙后另有密室,室内的高手无疑是在暗中护卫严蒿,怪不得如严蒿这等养尊处优而又生性多疑的奸佞敢与他独处一室。

    严蒿根本不知道杜奇已经识破墙后机关,闻言明显地一怔,但他却忽然笑道:“杜公子可不是这样的人,这一点,老朽是绝不会看错的,哈!”

    杜奇淡然道:“如果我拒绝回答,老丈是否准备将我长留在此呢?”

    严蒿不经意地望了望杜奇身后,连忙解释道:“杜公子请不要误会,我带杜公子到此相谈只是为了避人耳目,并无它意。”

    杜奇叹道:“实不相瞒,我此次进京只是办事,待事一了自当离去。”

    严蒿双目一亮,似有些不信地疑惑道:“当真?”

    杜奇苦笑道:“当然!如此小事,老丈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差人来询问一声,我也会据实以告。”

    严蒿抚掌笑道:“杜公子果然够爽快!老朽忽然想起一些事来,也许有谈谈的必要,不知杜公子是否有此兴趣呢?”

    杜奇似毫不在意地淡淡道:“老丈准备告诉我些什么事呢?”

    严蒿轻轻一笑,又改变话题道:“杜公子可知我们头顶上是什么地方?”似是知道杜奇根本回答不上来,严蒿自顾自地接着道:“我们头上便是寒舍正堂大厅,待会小儿东楼要在那里处理一件小事,所以我只好在二进厅堂接待杜公子,不周之处还望杜公子见谅,不知杜公子是否有兴趣听听他们的谈话呢?”

    杜奇心知严蒿所说必是陆炳前来洽谈相救俞大猷一事,虽然他极想亲耳听闻事情的进展,但为免节外生枝引起不必的事端,所以杜奇只好强忍住心中所想,反问道:“老丈认为有此必要么?”

    严蒿哈哈一笑,似不经意地将身旁桌上放置硕大夜明珠的烛台移往一旁,顿时,一缕缕声响疾贯而入,在这静寂的地下室中显得极为清晰。显然,这间密室乃是专为监听上面正厅中的情况所建,杜奇不知严蒿为何会在他面前暴露这等秘密,更不知严蒿如此做的真正用意。

    似知道杜奇心中所思,严蒿轻笑道:“杜公子可以仔细听听,以此也许可以对老朽有一个新的认识,其实老朽并不象世人所言那般不堪。”

    杜奇见严蒿似欲在他面前表现什么一般,心中越疑虑起来,不禁轻声问道:“老丈准备向我表达什么呢?”

    严蒿哈哈大笑道:“杜公子好说,这正是我们今日要谈的正事!哦,对了,杜公子只管放声直言,即使是大声嘶叫,上面也听不到此处丝毫声息。”

    杜奇道:“既然如此,老丈请讲。”

    严蒿忽然显得有些神秘地道:“杜公子可知老朽为何能独掌朝政?”

    杜奇没想到严蒿竟拿这个问题来问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懵然间违心地道:“上天无德,如老丈这等贤才自然要出来为民请命了。”

    严蒿叹道:“杜公子差矣,老朽能有今日,全懒当初有人相助,唉!此事虽已久远,但我却不敢忘记,而且还得时时放在心上,前几天老朽忽然看到一件物事,见到一人的神情,老朽才猛然醒觉,此事并非老朽说结束便可结束的。”

    杜奇道:“难道是当初相助老丈之人找来索取回报了?”

    严蒿苦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吧,只是人、物皆非,他们已不只是前来索取回报那么简单了。”

    杜奇不解地道:“哦?难道老丈以为我能摆平此事?”

    严蒿似有些苦闷地摇了摇头,无语地指了指上方,杜奇凝神细听,只闻一阵脚步声传来,而且越来越响亮,显然正有人走向密室上的正厅。

    严蒿淡淡地道:“这是小儿东楼来了!”

    闻言,杜奇的脑中不期然地浮起一个年约四十一二,普通文士打扮,面目臃肿,项短体肥,一目精光闪烁,一目暗淡无光,气势张扬骄狂的汉子来,回想起他那日在文轩楼走路的模样,杜奇不禁觉得有些噱,正自得其乐间,只听严蒿问道:“杜公子可知当初相助老朽的是何许人也?”

    若不是杜奇已知严蒿乃是天地教之人,骤然间听到严蒿之言或许还会有一些惊异,但此时杜奇却一点意外之意也没有,他不明白的只是以严蒿的身份地位为何要向他透露自己是天地教之人?而且好象还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为免令严蒿难堪变生肘腋,使鲁妙儿等诸女跟着他蒙难,杜奇只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顺着严蒿的语意道:“请指教!”

    望着杜奇,严蒿依然笑意盎然,又道:“杜公子是否感到有些奇怪呢?”

    猝不及防之下,杜奇不由微微一怔,讶道:“老丈此言何意?”

    严蒿笑道:“杜公子是否在奇怪老朽为何要提及往事和那些人呢?”

    闻言,杜奇不由暗懔,自己的心思居然便被严蒿轻轻一语道破,当下不由连忙收敛心神意念,暗自查察后不由更感骇然,自己的心思并不是被严蒿用意念等方法侦得,而是凭理推断而出的,仅此一点便不难看出这严蒿确实不是易与之辈,在他面前千万大意不得,否则,一不小心便会掉入他的彀中,到时可能真的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盯着杜奇,严蒿又笑道:“老朽诚意请杜公子来此,并无半点恶意,所以,杜公子没必要在暗中提防老朽。”

    严蒿的声音虽然有些难听,但自与杜奇对话以来的语调都极为轻柔和缓,可这句话响在杜奇的耳中却不异于九天惊雷,他丝毫没感觉到严蒿有动用本身真元的迹象,可自己的意念刚动便被严蒿察觉,杜奇顿时从心底涌起一股寒意,自己好象*着被严蒿看了个通透而无所遁形。

    严蒿似乎并不愿就此罢休,接着笑道:“呵呵,从杜公子刚才的表现也不难看出,杜公子应该早就知道当日相助老朽的是何许人,对么?”

    至此,杜奇真有一种崩溃的感觉,刚见严蒿时,杜奇觉得严蒿还有一些慈善的长者模样,再加上严蒿好似对自己没有一点防范之心,心中也就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原以为严蒿不知道自己知晓他的底细,到时即或话不投机,也可以此向严蒿讨价还价,所以才十分笃定地应严蒿之邀,可此时看来自己所知的那点事全都瞒不过严蒿这老贼,所有的仗恃在那一瞬如泡影般完全破灭消散,还未与严蒿真正交锋便已处于绝对劣势,杜奇的心顿时犹如掉入冰窟。

    思念电转间,杜奇猛地将心一横,决定不再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放开心中的一切与严蒿针锋相对,大不了就是一死,于是坦承道:“不错!”

    严蒿大笑道:“杜公子果然聪明,老朽轻轻一点便又能坦诚直言,哈!与聪明人谈话就是好,少费许多口舌,我喜欢!”

    听到严蒿的话,杜奇不由暗暗庆幸,幸好起初回答严蒿的问题毫无虚假,否则,以严蒿的心性,一旦被他识破后果实难预料,但此时杜奇已顾不得再去思考已过之事,唯有全力应付眼前之局。

    主意既定,抛开心中的所有顾虑后,杜奇顿觉浑身轻松了许多,思绪也更为清晰,他决定不再等待,而要主动出击,以释自己心中之疑,于是问道:“老丈既是天地教中之人,又大权在握,为何二十年来仍甘居此位呢?”

    严蒿赞道:“这就对了!杜公子不觉得我们这样谈话应该比刚才轻松许多么?哈!”笑声未落,严蒿倏地收敛笑容正色道:“其实,老朽并非天地教中人,所以才有今日之忧。”

    杜奇知道严蒿没必要在此事上欺瞒他,不由讶异地道:“哦?老丈既然不是天地教中人,天地教为何会极力相助老丈呢?”

    严蒿叹道:“他们当然是有所图谋而为,唉!细究起来,还不是奸臣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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