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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魏主任知道薛葵最近风得意马蹄疾。一辆奥迪r8风雨无阻来往接送那柴可夫斯基还是卓红莉无比矜贵的大侄子卓正扬。不过枪打出头鸟他可不敢做第一个向卓红莉汇报八卦的人——谁知道卓红莉对于薛葵和她侄子交往持何种态度万一是不赞成万一要棒打鸳鸯那他魏国栋岂不是马屁拍在马腿上。

    所以一方面要对薛葵倍加关爱一方面又要在卓红莉面前装聋扮哑。他最近对薛葵已经完全出于一种培养接班人的热忱做足十分提携她兼之把她当作小辈而非下属般亲近一刹那薛葵又成了药理所的叱咤红人她深知这都是托卓正扬的福自觉不值得抬爱但雷霆雨露皆是皇恩魏主任的一片赤诚薛葵收是收到了但能不能报答又是两回事。

    星期五魏主任照例十点多才到药理所先去收室拿格陵晚报结果就看到了寄给薛葵的一个长扁礼盒掂掂分量摇摇听听好像是衣物于是亲自私实验室去给薛葵。薛葵然在原来谢伊夫所长召开临时会议刚刚散会他又热心地跑到会议室在众人面前把礼盒亲手交给薛葵。

    “小薛呀你的礼盒我帮你拿过来了。”

    薛葵接住上头又是什么都没写只有她的名字她头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该不会卓正扬把昨天那件衣服买下来了吧。魏主任反正闲着背着手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其他同事包括盘雪在内也起哄让薛葵当着大家的面拆薛葵只好笑着摊摊手。

    “这件衣服恐怕是盘雪心仪的那一件。”

    盘雪瞪大了眼睛。

    “薛葵你不要吓我啊这卓正扬总不至于把你追到手了还来个曲线救国吧。”

    “就是就是怎么着只曲线盘雪不曲线我们?至少请大家吃个饭嘛!我们要求也不高大富贵就行。”

    “这要求还真不高……”薛葵正在撕包装纸的动作突然停住甩了甩手抬起头四周看了一下“包得也太严实了谁有剪刀?”

    倒没有人自告奋勇地过来帮忙撕扯而是魏主任无比慈祥地把自己的瑞士军刀第一时间贡献出来薛葵说了声谢谢还没割上去呢先伤着了手一串血珠子涌出来她哎呀一声丢了利器盘雪赶紧扯了两三张纸巾帮她止血好在所里酒精棉球碘酒什么的都有立刻消毒包扎好薛葵小心翼翼地翘着受伤的无名指把礼盒推到一边去表情十分厌烦。

    “不拆了。”

    主角受了伤再多事的人也不会想要看礼盒里是什么众人呆了一会儿就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去薛葵何时把礼盒带走了也没有人注意。

    她把礼盒拿进自己的实验间关上门抵住然后轻而易举地将礼盒拆开。果不其然里面躺着一条十分眼熟的缎面婚服奶白的缀蓓蕾簇拥在胸口附网面头纱同一对蕾丝手套左手无名指上套住一只极其奢侈而高调的粉红钻戒攒着一圈宝石戒面有一颗榛子那么大。

    只有何祺华会做这种无聊事。卓正扬不会随便买礼物。他十分严谨不会心血来潮讨好她。

    薛葵嘴角噙住一丝冷笑将婚纱展开触感依然很流滑如水银般泻到地面上去若不是手指受伤她倒很想试试那戒指大小——她现在的戒围比当年小了半号不知何祺华是不是细心到连这个也没漏过。

    礼盒过大实在引人注意她扯了只大号垃圾袋把衣服揉成一团扔进去准备下班的时候带走——如果何祺华认为她的十年蛰伏是一种逃避那就痛痛快快地来个了断吧。

    “你今天晚上不要来接我。”中午吃饭的时候薛葵对卓正扬说“我大舅来格陵了我得去见他。”

    沈玉龙到格陵当然是迎接何祺华圣驾。但是卓正扬不打算问。如果薛葵想说她会自己讲出来不需要他强迫。除了顺从地让他亲吻抚摸之外其他方面她一向寸步不让但又婉转到让你觉得她的种种行为不是出于倔强心理纯粹都是你自作自受。

    所以她要aa他就aa,她不要礼物他就什么也不送。虽然这样有时候会让他觉得肝火上升——这和基督山不在仇人家中吃一粒盐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将来可以爱憎分明。

    他不明白为什么同她交往必须要保持如此亲密而又疏远的距离。

    交往以来她提出来的唯一一个要求也不过就是今天中午自己跑到卓开门口站着等他他出来的时候热情地挥着受了伤的手说好想吃牛腩粉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挽住他的胳膊死拉活拽地上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到了格陵大学窜进附近小巷子里一家没有店名但有狂多吃磕米粉铺直接对坐在窗口一排吃的极的人说麻烦让让让让硬是挤出两个位执欢天喜地坐下叫老板来两份牛腩粉加蛋。

    他知道这种小巷子里常常藏着老饕名店一尝之下果然名不虚传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由着她的子多来这种食档而不是看她在高档优雅的餐厅里对住满满一碟茅银鳕犯愁吃不喜欢不吃太浪费。

    “唉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这种应酬。”薛葵瞪住碟子里的鸡蛋用筷子一阵猛戳“好烦又不得不去。”

    她并不希望卓正扬在生物科技附近呆太久。否则收到礼物的事情一定会传到他耳中。未下班前盘雪还来探望了几次她的伤势全然不是要讨要礼物的模样反而是对于自己又妨碍到蜜运情侣十分灰心她好生安慰了一阵子盘雪才放下心中重担把衣服的事情忘个精光。米粉铺是她能想到的最远食府又平价又好常等到了之后她才想起这里环境嘤卫生马虎更加没有停车场卓正扬恐怕不会喜欢但是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尝过几口之后大赞味妙不可言她当北方人不太能吃辣呢没想到卓正扬还加了许多辣椒大汗淋漓地脱了外套还要求她一定要吃完。他从阑说假话她又想起两人过去也曾在实惠吃过饭可见卓正扬并不是身骄肉贵的人。但为什么交往以来都去一些高档餐厅呢?

    薛葵若知道卓正扬的本意只是希望能够用各种珍馐味尽快地解决她的节食问题肯定要为瘪瘪的荷包大哭一场——完全就是沟通有问题嘛。

    她今天去见沈玉龙意在何祺华她想她总得和何祺华谈一次。这种敌暗我明的局势她不喜欢。以前的何祺华吃软不吃硬固执多疑又老谋深算但十年以后什么都有可能改变今天晚上只好见机行事。

    “我知道你讨厌。”他想起她同辛媛逛街那一次也在他面前下意识地抱怨过“我陪你去。”

    薛葵咬着筷子有些为难。

    “可是你以什么身份去?我还没告诉家里人我们的事情。”

    啊?她的便宜都快被他占光了原来他还只是地下情人?真是佛都有火。

    卓正扬放下筷子从外套里柠片夹他记得应该有一张薛海光的名片。

    “喔找到了。”他开始拨打薛海光的手机号码“我来告诉他。”

    “别别别。”薛葵赶紧伸手去夺卓正扬的手机“别吓他你也知道他不喜欢你……”

    完蛋一不小心说了真话。

    卓正扬完全愣住一副“明明我是万人迷为何还有antifan”的不解表情。

    “为什么?”

    薛葵也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说乃是因为你不够放得开?

    她眼巴柏望着卓正扬用眼神哀求他不要打电话给薛海光告诉他这个噩耗她简直可以想象薛老爹肯定会第一时间被雷飞到火星上去:“这个大概和眼缘有关……”

    卓正扬把手机放在桌上。

    “等你炕见的时候我再打给他。”

    “不行我……”

    她一句话没说完瞟见卓正扬的手机桌面短微笑的子果然是她的照片。她悄悄地拿起他的手机这应该是他来接她上班的时候照的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笑得如此富足仿佛只要看着卓正扬出现就已经幸福满满所有的起气都烟消云散。

    卓正扬哪里知道她这么多心思任由她把玩自己的电话埋吞续吃面。这种感觉真是奇妙薛葵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他缩小了藏在电话里贴身携带甜蜜而安全。她是极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就感恩的人而这事情若是卓正扬做出来的便有了蝴蝶效应暴风一般席卷全身全然领悟面前这人一直坚持不懈地敲着她的心门时急时缓绝不停歇一直要敲到她肯开门为止。

    她怎能如此的不体谅。

    卓正扬已经吃完见薛葵面前的一碗牛腩粉几乎没有动便敲敲桌面。

    “别玩了好好吃饭。”

    薛葵乖乖地把电话放回他的口袋里笑着望入他瞳仁深处一张小脸盈满爱意。

    “我今天晚上应酬完他们陪你看九点半的电影好不好?”

    这可是她头一次主动提出陪他“看电影”。但是卓正扬并不想冒险。他同张鲲生打过招呼而张鲲生建议他未能确定安全之前最好不要再去这种公众场合做出一些太亲昵的举动。

    “你到家之后打给我。”他答非所问“其实电影一点也不好看。”

    这小子眼中的羞怯立刻转为不解又变作平静的了然不过这了然大概不是他的本意。

    “知道了。我马上就吃完。”

    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食物吃饭落于人后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卓正扬知道她是不愿意让人等夺她的筷子叫她慢慢吃反正他中午没有事情她置若罔闻地大口饮汤结果有点呛住抬起眼睛找纸巾突然看见窗外有个孩子敞着风衣低头走路而她身后跟着一个最多十五六岁的小男生手里拿着一把伞慢慢地靠近她。

    薛葵都已经看见伞下的镊子了立刻站起来但下一秒她就被卓正扬按回座位。卓正扬把外套交给薛葵保管自己快步走出店铺拦住小从他手里拿回钱包递给那个懵懂懂的孩子孩子瞪大了眼睛一瞬间笑容灿烂拼命对卓正扬道谢。

    可是在薛葵看来那孩子的笑容不是因为钱包失而复得而是因为帮她出头的是个帅哥——看她不停地道谢还拿出手机讨要电话号码难道不是为了结识他?

    她什么也不想吃了。匆匆结了帐拿着卓正扬的外套走到店门口呆呆地看着那个孩子仍然缠住卓正扬说话恨不得立刻上前表明自己才是卓正扬的正牌友喝退所有莺莺燕燕——一瞬间她失望得简直想哭:原来我也有嫉妒心。那又有何立场记恨沈西西的恶毒。

    “真的很感谢啊。我的钱包里不仅有钱还有银行卡学生证身份证什么的要是掉了我哭都没地方哭去。现在哪里还有人肯见义勇为你真是个大好人。”

    “不客气。”要换在平时卓正扬一早转身走人但是他想拖延点时间让薛葵没有负担地慢慢地把饭吃完“下次走路注意点。”

    “嗨我平时可注意了就是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孩子一句话没说完后面追上来一个同她差不多年寄男孩子气喘吁吁地一拍她的肩膀。

    “老婆你跑那么快干嘛?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别生气啦。”

    “我在和恩人说话怎么接电话啊!”那孩子对住老公把眼一瞪又对卓正扬十分感谢地微笑“总之谢谢啦!呃那边是不是你朋友?那我们先走了……还不快走讨厌死你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被了?那小呢?竟然敢我老婆的钱包不想活了我要打死他。”

    “得了得了反正已经没事咱们快去吃饭吧。”

    她娇嗔着挽住老公的手两人亲密地一起走掉了卓正扬转身看见薛葵拿着他的外套站在熬制牛腩汤的大锅旁边端的是肤如凝脂眉眼分明活脱脱一副生招牌似的。

    “呵米粉西施。”他捏捏她的脸蛋拿过外套自然地牵住她“吃好了?”

    她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弯下腰去系鞋带声音轻微带点颤音。

    “等一下我鞋带散了。”

    她也会因为爱而患得患失又怎能对江东方的坦白及道歉说出绝不原谅的话来。她有什么资格。

    他开车总是全神贯注。薛葵靠在椅背上入神地看着卓正扬的侧面。她喜欢他黑鸦鸦的头喜欢他无意识地抿着嘴喜欢他毛绒绒的衣领里露出的半截脖颈也喜欢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臂他做什么都专心致志无论开车还是制图或者在厨房里做那蹩脚的隔水蒸蛋这种认真的态度对大部分的都有着强的杀伤力。

    “看什么。”卓正扬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由得嘴角上翘但仍专注于路面交通没有去看她。

    “你最近都没有抽烟。”

    “戒了。”她身体不太好他就避免在她身边抽烟要知道吸二手烟的危害比吸烟者本身伤害大得多。

    薛葵并不知道这一层只想这人还真是有自制力说戒就戒。从她出生起薛海光一直嚷着要戒烟到现在依然每天半包。她叹了一口气想起另外一件轶事。

    “以前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爸爸总是让妈妈坐副驾驶位。无论我怎么任撒娇也只能坐后面。每次我都气得要命说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坐这个位子谁也不许和我抢。不过下一次总是被撵到后座上真是讨厌。现在终于可以坐在你旁边……”

    这句话引得卓正扬看了她一眼。

    “我暂时还不想结婚。”

    薛葵一愣。她只是把童年的趣事拿出来说笑并没有任何催婚的暗示卓正扬何必这样回答。

    但他这个回答又未免太伤人。

    她的心慢慢地缩在了一起缩得很紧很紧。

    “不要慌我还没说完。现在想想能够坐副驾驶的人和司机的关系一定很亲密。但遇到车死亡率又是最高。真的很没意思。”

    沈玉就是坐在冯慧珍的副驾驶座上而出了事她怎么能忘记。

    卓正扬眸一沉不想回应她这么尖刻的话题直接把车开到一边停下来。他没法在行驶途中和她讲道理。那样才是对她生命的不尊重。

    “为什么哭。”

    “什么?”薛葵下意识地否认“我没哭。你看我的眼睛。”

    “你系鞋带的时候掉眼泪。”他一针见血“薛葵我不聋不瞎不哑听得到也看得到难道关心你你还要撒谎。”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敏锐。薛葵深吸一口气大方坦承。

    “我难受。我难受所以掉了两滴眼泪这样又如何?我不是只会笑卓正扬我偶尔也会哭抱歉让你受惊。”

    她的语带讥讽气得他一拍方向盘——又是这样仿佛他的关心只是多此一举。他早就想和她吵一架把事情都摊开来讲问问清楚到底在她心里他算什么?可是看见她紧紧锁起眉头眼中充满无奈悲哀和倔强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握住她的手。

    “你不需要勉强去见何祺华。我劳他谈。”

    他怎么知道何祺华到了格陵?薛葵虽然知道卓正扬洒脱绝不会计较何祺华的事情但毕竟还是有些自尊于是立刻强硬回绝。

    “你不要管这件事情。”

    卓正扬咬紧牙关。这是交往以来她头一次以倔强的姿态来拒绝他的好意连掩饰一下都不屑。

    “好。随便你。”

    沈玉龙最近有点烦。他一直避免摄入过多油脂但肚子还是越来越大医生说上了年寄人难免堆积脂肪要多做运动但他哪有时间全副心血已经投入在事业上不眠不休。幸好他的付出没有白费姬水玉龙的生意蒸蒸日上冯慧珍一年多没犯毛病独子沈乐天又即将学成归国要说唯一的遗憾那就是葵葵。

    唉。为什么她到现在还不结婚?可是因为青年少时的自暴自弃而自卑?

    每每想到这一层他就对身边这个刚刚进来坐下的外甥充满怜爱。虽然他不知道薛葵的暴食症结所在但他一向觉得人么书读得越多感情越脆弱越爱钻牛角尖。冯慧珍和沈玉龙刚刚结婚的时候也是个文文静静的知识分子读书人和二流子的婚姻谁都不棵偏偏她就是认定了沈玉龙体贴关怀的不得了没钱也死心塌地跟着他可是自瓷夫家之后冯慧珍就开始疑神疑鬼认定他敛聚不义之财在外搞七捻三结果患上重度躁郁症——所以在沈玉龙的眼里所有知识分子都是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炸死他。

    “葵葵来啦。咦你的手怎么伤了?”

    “实验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没关系。”

    在何祺华的示意下辛媛给薛葵倒了一杯清酒。薛葵把酒杯凑到唇前浅浅抿了一下带点撒娇的意味。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刚刚才下班。就罚一口好不好我气还没喘过来呢。”

    在姬水孩子结婚并不受年龄限制很多葵葵的儿时玩伴孩子都已经上小学二十八岁还没有结婚对象会被唾弃。他并不是偏心自己的外甥但葵葵长得真是貌又温柔大方如若不然他的老友吃喝玩乐时为何都喜欢叫上她?个个把她当自己的儿一样疼爱。他也十分得意地将外甥当作宝物一般炫耀声明只许远观不可亵玩。她罹患暴食症他甚至还掉过两次眼泪试图为她找心理医生同纤体公司她却断然拒绝。

    沈玉龙只知如何同正常的打交道一旦偏离常他就会如同冷处理自己的老婆一般离得远远永不再见。等到薛葵恢复纤秾身段他就又把满满宠爱摆了出来定要补足这几年的亏欠。

    “葵葵啊还不快叫干爹。”沈玉龙笑眯眯地看着薛葵左手旗帜般地指向何祺华好像怕她不认识一般“何老一到格陵第一个想见的就是你。这起码也有七八年没见了吧?快叫快叫。”

    “干爹。”薛葵微微一笑无比听话如同当年。满座宾客一多半她都识得是老面孔只是已经忘记姓名沈玉龙又一一教她打招呼有几个还大张旗鼓地站起来要同她握手拥抱说是太净见葵葵更瘦更漂亮了这读书人气质就是不一样。谁说博士可怕葵葵不就是内外兼修的大么。

    上座的何祺华微微一笑便替薛葵挡了。

    “你们还真会装客气坐下坐下又不是国家领导人会晤握什么手。”

    都是同远星有业务来往的客户想着这可是何祺华唯一公开承认的义最好别唐突了便讪讪坐下薛葵不知道会约在大野料理有些奇怪。再看满桌菜肴竟和昨天点得一模一样。

    “真巧昨天我和同事才来过。”

    “对对对要多参加社交活动别老是窝在宿舍里读书”她除了包之外还拿了一个大垃圾袋沈玉龙拨弄了两下“这是什么?衣服?”

    “白大褂。大舅你别碰有毒的我准备拿回去洗。”

    沈玉龙立刻把手缩回来。

    “哎呀葵葵我都说过很多次不要做这一行整天和有毒试剂打交道对身体不好。大舅给你换个工作——去海关怎么样?孩子嘛不要太累了。”

    “再说吧现在这边合同还没到期呢。”

    薛葵意识到何祺华一直在打量她便抬眼冲他一笑笑容中充满孺慕之思。何祺华在有人的时候并不会表现出对她的任何绮想而是如同长辈一般地慈爱关怀。

    “葵葵同十年前一模一样还是个学生么一点也没有变。”

    他在私家侦探的照片上看见过现在的薛葵。有微笑有大笑有平静有热闹有旖旎风光也有细水长流。但那都是同卓正扬黏在一起所表现出来的生机。现在她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不施粉黛穿一件朴实的格子呢牛角扣外套没了卓正扬的护航这人顿时令他那颗衰老的心重新期待地跳动起来。

    “多谢。”

    她课祺华身边的辛媛殷勤布菜服侍周到一副老夫老的模样心下洞明觉得自己前一阵子的耿耿於怀真是十分可笑兼无谓但立刻醒悟现在这种心态更滑稽——呵原来我也需要优越感需要证实了辛媛并不值得卓正扬爱才可以理直气壮地同他交往下去。

    卓正扬。原本想到他只会心口烫现在却是整颗心都缩在一起痛。中午那一场算不算吵架?她不知道只是他已经不再想去“看电影”大概离对她失去兴趣也不久了更别提他对婚姻的强烈抗拒一句“我暂时不想结婚”能够说明太多事情。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卓正扬一开始就只是想要占有她罢了!多少甜言蜜语不过是为了哄她心甘情愿。而她居然还真的十分受用鸵鸟般埋入沙土中宁可闷死不愿面对现实。

    现如今她的劣又在卓正扬的放任下渐渐抬头以锐不可挡之势撕破层层伪装摇旗呐喊威胁着要让卓正扬看清她的真面目不过是个脆弱多疑又妄自尊大的平凡子。尚未陷进去之前她已经对卓正扬表明自己爱慕虚荣又反复无常但男人大约是听不进去这种话的。交往以来她也小心翼翼维持气度举止不愿意过早被打回原形。但是只要稍加撩拨本就暴露无疑——她和沈西西唯一不同不过是一个透过旁人聚焦自己一个透过自己聚焦旁人——她就是这样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如何在强光下挣扎狼狈丑陋而虚伪。

    何祺华看她慢慢品尝面前的珍馐佳肴似乎神游天外一般。她的神态她的举止已经和十年前大不一样。以前的她多么敏感易怒又用嚣张跋扈来掩饰蹩脚得令他心痛——那才是真正的薛葵。他要让真正的薛葵回来。

    “我还真是老了。”何祺华自嘲“今天心血来潮同人打了几杆按了两个小时才恢复过来真是不认老也不行。葵葵你说呢?”

    “哪里”薛葵轻声曼语“我记得您以前特别喜欢唱一歌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大家都夸薛葵会说话沈玉龙立刻觉得外甥的书没有白念这大学生应对作答就是有本事正要夸她两句电话响了他出去接听是地税局的戚自强他一面应付着一面走无意中旁边包厢的门开了看见卓开的卓总同格陵市商业罪案调查厅的张警司正在吃饭于是互相点了个头示好又继续同戚自强斡旋——戚自强同人在洗脚城捶骨叫沈玉龙也去当然也就是叫他去买单。到了年底税务上面的事情哪个老板敢不陪着小心。

    “好的好的好的我马上来。”沈玉龙爽快答应重又进来包厢想着满座的人他也很难同何祺华说上间话还是应付戚自强比较着急“何老这戚处说是有紧要事我得立刻赶过去你看……”

    “是吗。”何祺华伸伸手示意他把电话拿过来“我来听听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喂戚处吗我是何祺华。……哈哈托福托福。……这就是有天大的事情吃完饭再谈行不行?……嗯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再见。”

    他把电话还给沈玉龙。

    “行了。过两个小时再去他们一时半会也完不了。”

    “哈哈那就听您的了。葵葵吃这个羊肝对眼睛好。”

    沈玉龙心想万幸否则他走了葵葵肯定不会愿意和这些人坐在一起吃饭她有知识分子的通病太清高炕起生意人满身铜臭以前叫她出来玩她也总是绷着脸活像玷污了她的书卷气似的不然就笑得极假纯粹应付。殊不知出来吃个饭唱个歌什么的也就是娱乐一下在座哪一个的年龄不是足以做她的长辈了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可这只是老伎俩。何祺华借戚自强使力把沈玉龙调开又要做的刀切豆腐两面光叫人炕出什么破绽。众人安安乐乐地吃完这顿饭谈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薛葵同辛媛两个人虽然同为但并没吁么交流席间有人问起为何薛葵近年来都不出现她只说是学习太忙于是又有人批判起这教育制度之不完善人就不应该有博士研读资格免得在实验室里消耗青。薛葵笑而不语。饭后沈玉龙开悍马送薛葵回宿舍他的驾驶技术太差怕转弯倒退之间刮了车就弃车和薛葵一起慢慢地走进去在楼道里又硬是塞了一叠钱给她要她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别苛着自己薛葵当然是千恩万谢又问了一番姬水家里的情况。

    沈玉的车一直都是沈玉龙的痛处虽然出钱给装了假肢但仍觉不够远远不够。

    “要不是为了乐乐我早和你舅妈离婚了这老婆子唉!***就会累人累物。”

    每次都这样说薛葵颈作是例行公事一般地问了一句。

    “舅妈现在好吗。”

    “反正一年多没犯毛病。大概是乐乐快回来最近情绪特别好。她还叫我问问你要不要做点腌菜送过来你以前不是最爱吃她腌的豇豆条么。”

    “别还是让她多休养休养吧。大舅你快走吧别叫地税局的人等。”

    “行。对了你那衣服有毒别自己洗丢洗衣机里搅再不然私干洗店知道不?别舍不得钱。”

    两人又闲闲地说了间沈玉龙就走了薛葵不想上去再下来就在门洞里等着她的宿舍在三楼能听见盘雪出来阳台晾衣服玻璃推拉门一阵阵地响动还有抖动衣物的声音。有只流浪狗跑过来哀哀地叫渴望地嗅嗅她提着的垃圾袋知道没有食物失望地跑开。

    何祺华的加长宾利终于出现在巷口。

    他们迟早是要面对面地坐下来谈。不把过去分割清楚不能展望未来。辛媛早被支开只有何祺华坐在暖意融融的车厢里脱了外套穿一件铁灰开领毛衫自保鲜柜里拿出一盅枫糖递给她又要去开威士忌薛葵冷漠地看了一眼摇头阻止。

    “戒了。”

    何祺华毫不在意她的疏离把枫糖放到一边——这曾经是她最爱的甜食一次可以吃下十盎司浇上一点威士忌更是人间绝品。吃多了的时候她两颊红通通对住窗户吹风放声歌唱而他多半会从后面搂住她闻她身上甜甜的气味顿觉蚀骨。

    “戒指合适吗?我订的是五号半的戒围比你以前的尺码小了半号。”

    薛葵推开枫糖盅把手里的垃圾袋往桌上一放。

    “我只是个小人物受不起如此重礼。心领了。”

    他摸摸头并不尴尬也没有把婚纱收回去的意思。他快五十岁竟然还满头乌黑也不稀疏不得不说是保养得极好虽说大眼睛的人容易显老态但他的面皮并不松垮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下巴有些突出算得上坚毅不像沈玉龙那样三层叠在一起让人生腻。

    “葵葵我要退休了。”

    “恭喜。”

    “澳大利亚和加拿大你喜欢哪个?”

    “我喜欢格陵。”

    他抚摸着裹了小羊皮的胡桃木把手心想啊她有戒备心。否则早就现自己一双运动鞋踩在当年最爱的那张海雷凯地毯上了。

    “我记得你说过想做个牧羊可是你又喜欢吃魁北克的枫糖。住的地方房间不能太大因为你怕空旷;但是游泳池又不能太小因为你喜欢游泳。”

    他面前的人看来有些急躁紧紧锁住了两条眉毛拼命忍耐。为何要东拉西扯这不是何祺华的风格。

    “说重点。”

    “嫁给我。”

    “绝不。”

    他紧接着她的话尾求婚一点喘息的余地也不留;但薛葵料定了他会这样说即刻厉声拒绝整场意料之中的对话仅仅持续了一秒半。车子依然在缓前进滑入繁华画一个圆从起点回到终点毫无进展。

    何祺华从鼻腔里吭了一声。格陵百分之六十七的动力来自可再生能源绿化覆盖面达百分之九十五空气极其清新陪她的那段日子通体舒畅百病全消再回到北京竟然患上鼻炎十年以来只赖于一只鼻孔呼吸要慢慢习惯。此番再度踏上格陵的土地病情还是毫无起。

    他想多住些日子可能会好些。

    “葵葵我们都没老。所以这中间的十年应当消失。在我的身边你可以随心所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永远做十五岁的薛葵有周身的缺点也没关系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父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不会有人比我更能包容你。”

    真好听。他总是一语中的知道她害怕什么需要什么。可她为何却在拼命地想那个不愿意结婚的卓正扬希望他此刻就在身边握着她的手给她一点反击的勇气。

    可是他不在。不在又如何?若是没有遇到卓正扬若是何祺华在半年前出现她的回答依然不会改变。

    “如果你要当这十年不存在那也别忘了我有多么的憎恶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他翘起腿审视地望着薛葵她当年可是流着泪说出这番话的。现在她是如何克服了对他的恐惧而仅仅剩下憎恶?

    “其实你根本没有得过暴食症。”

    她不作声算是默认。何祺华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从胸腔里出十分沉稳。

    “你让我非常生气。为了哄你不再自暴自弃我甚至自动放弃了婚约。不过现在也都无所谓了以前因此而答应过你的事情现在依然有效。你的父镍对不会知道你曾是我的未婚没人会知道过去的破事儿我们都应该往前看。”

    “谢谢你的高尚。”

    “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感谢我。”他把钻戒从手套上取下把玩着。

    于是她这样感谢定要将温情脉脉的面纱从中裂开冷冷地不留任何余地。

    “我就是把十根手指都砍断也不会戴你的戒指。”

    他看她的双手交叠着放于膝上十指纤长修细突然想要抚摸她温婉如玉的手背问问她的手指为何受了伤。

    “葵葵你还年轻话不要说的这么满。我并不高尚也不是多么的非你不可。只是没有得到你始终是一种缺憾。而这种缺憾也许会让我做出一些卑劣的事情。我之所以把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是因为我要和你重新开始。你不怕我了没关系。薛海光沈玉龙怕不怕?姬水玉龙怕不怕?”他摊开左掌给薛葵看他无比深刻的生命线同事业线“别忘了汽车这一行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找你给足你四个星期的时间养伤和考虑。如果你想享受恋爱只管继续和卓正扬在一起哪怕和他上我也不会介意。只是四个星期后的今天我们一定会在月轮湖旁的私人会所结婚然后去长岛定居。如果你选别的路那救着看其他人的下场会如何。”

    他的威胁看来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薛葵沉思良久似在权衡利弊何祺华也不催她只看她攥紧了双拳松开再攥紧再松开。最终她下定决心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我已有答案不会更改。”

    每个人都给了二十八天的期限但她只用了一就下定决心。

    周日太阳甚好薛葵起了个大早把铺被褥全部搬到顶楼天台去晒又做卫生要让整个宿舍变得窗明蓟一尘不染看她这么勤快盘雪也不敢赖打着哈欠一边拖地一边埋怨。

    “待会是不是卓正扬要来。你直说嘛我帮你干完马上回家晚上还要去相亲呢。”

    “你这么会有这种想法?”薛葵十分好奇“我什么时候把他带进来过……再说了他阑劳我做不做卫生有什么关系?”

    “唉以前我的室友一旦开始做卫生就说明要招待男友了。”

    薛葵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以前也不定期打扫房间难道和卓正扬交往起来做卫生就有了特殊含义不成?

    “苏阿姨今天飞赞比亚他要去送机不会来。”

    “赞比亚?去那干嘛?”

    “是格陵罕地的一个医疗项目血液病的预防及治疗。”苏仪是项目起人之一每个季度都要去赞比亚一次对当地孕的贫血病症做一些医疗协助。

    “哇原来卓正扬的妈妈是无国界医生我还以为他们家就是红贵……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苏医生真厉害。可是你怎么没去送机?”

    薛葵手中的抹布顿了顿又用力擦起水池。

    “咱们中午吃面条吧?冰箱里好像还有点蔬菜。”

    说到吃盘雪就振奋起来劳动了一早上胃口变得极好。

    “好啊好啊再加两个鸡蛋。想到晚上又要装淑还是中午多吃一点吧。”

    一切打扫完毕中午两个人就在宿舍里随便吃了点面条丢一把青菜卧两个荷包蛋吃得极吃完后又在电脑上看了部电影薛葵边看边打毛线她是两个星期前才开始学习织围巾现在已经手法娴熟上下翻飞盘雪冷眼旁观心想好好一个姑娘就快成中年啦现在商场里的围巾多如繁星样锦簇哪里还有孩子自己织?大户人家的媳真难做。

    看完电影薛葵觉掸收了被子睡午觉盘雪也稍微装扮了一下准备回家去商量第三十二次的相亲大计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穿粉红手织毛衣的卓正扬站在车边打电话。

    盘雪瞪大眼睛——薛葵!你洒扫庭院的劳动成果马上就有人来验收啦。

    “你好。”倒是卓正扬落落大方地同她先打招呼“薛葵在不在?”

    “在……在睡觉呢。”

    话虽这样说她可不愿意拒绝卓正扬想见薛葵的要求万一两个人因此而闹别扭那她不是罪魁嘛。所以她殷勤地引卓正扬上楼亲自帮他开门在门口卓正扬还示意她小点声音免得吵醒薛葵然后轻轻把门关了。

    想起薛葵已经有了伴侣而自己又要去金碧辉同第三十二个男人吃意粉盘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走了——男人男人你在哪里啊——反正不在金碧辉就是了。

    薛葵是一挨枕头就能睡着的体质迷迷糊糊听见盘雪出了门又迷迷糊糊听见她开门进来大概是忘了什么东西她也没管那么多继续睡自己的大头觉丝毫没有觉察卓正扬已经到了她的边拉过椅子坐下。

    她沉睡的时候有点锁着眉手放在脸侧攥成拳头据说这种睡姿的人十分怕受到伤害就连睡梦中也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卓正扬温柔地把襁褓轻轻拉起来遮住她瘦削的肩膀。今天去送机母亲说的话言犹在耳。

    “你们两个要好好的知道吗?”

    他也想好好的。周五吵过之后他们只通了一次电话说了些不相干的事情都避免提到不愉快。周六她和妈妈去了格陵理工根本找不到人今天苏仪上飞机前对他说要学会换位思考。从机场回来的路上他有反省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一站在薛葵的立场思考就立刻明白自己有些事情说的不清楚应该好好地对她解释。因为误会而互相折磨那不是太可惜了么。

    薛葵翻了个身压住了枕头边上的一个纸袋露出半截毛线针卓正扬心想她还真不怕戳着自己了于是伸手拿起纸袋出于好奇他拨开袋口看见里面是一条才织了一半的浅灰围巾。

    卓正扬第一次带薛葵和苏仪一起吃饭穿的也是身上这件粉红手织毛衣是苏仪织的。他那天正好有点咳苏仪就遗憾他身上这件毛衣领子太低应该配条围巾免得冻着。不过粉红太难搭配薛葵当时接话说带一点银的浅灰怎么样?

    “那葵葵你给正扬织一条吧。”

    卓正扬一家子都是老派人再过个五十年也还是流行手织毛线穿在身上又温暖又贴心薛葵当时愣住她从小到大只给洋娃娃做过衣服而已织围巾对她而言是个挑战。更何况织完了是要给卓正扬用的总不能让他一身帅气配条渔网。卓正扬反而有些期待那天晚上看电影的时候说就算她织了条渔网出来也愿意围在脖子上她嗤之以鼻。

    “得了吧我不想丢人。”

    两个星期过去了她并没淤提到这件事情。他想她实在不会也就算了。可原来她记着纸袋里的毛线看得出来是拆过很多次又一针针织起来针脚绵密柔软而温暖。

    他胸口一烫突然俯下身去吻她唇瓣想要唤醒她内心深处沉睡着的公主灵魂薛葵在睡梦中受袭猛然惊醒拼命推开才现原来是卓正扬。

    不过她还是受了惊翻身坐起躲在角离他远远。

    “卓正扬!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耸耸肩嘴唇因为她的骤然远离而有些渴。

    “早就进来了。原来你睡觉会说梦话……”

    “开玩笑!我才不会说梦话呢。”薛葵捂住耳朵“还有你上次骗我骗我生病的时候说了很多情话……”

    一想到这里她就生气要不是昨天和苏阿姨聊到她还不知道原来她生病的时候只是喊爸爸妈妈的名字哪有喊过卓正扬更别提那些肉麻兮兮的话根本就是凭空捏造!

    卓正扬毫不在乎地踢掉鞋子坐到她上示意她过来一点薛葵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伸脚踹他卓正扬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叫她感受手心里的冰凉薛葵啊了一声赶紧缩回被子里。

    “可你心里就是那样想的。不然为什么我说什么你就承认什么?”

    薛葵转着眼珠子拼命回忆:“我……我哪有承认。我没有承认。”

    卓正扬看她一脸抵赖的模样突然把她揽入怀中薛葵的睡衣他又不是没见过保守到死完全不存在光外泄的可能就是冷了些他又拉过被子把她裹住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她近在咫尺的俏脸。

    “不否认就是承认。你要给我织一条围巾敢否认吗?”

    这一定又是谈判技巧。这人真是!明明知道她完全不懂金融还总拿商场上的一套来对付她。她左支右绌只好扯开话题。

    “盘雪真讨厌怎么随便把你放进来。”

    那是因为连她都看得出来我多爱你为什么你就是要怀疑。

    “是你警觉太低。”他吻着她的丝她的头如此柔顺还有一股味“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了?”

    他在想是否应该把何祺华派人跟踪他们的事情说出来但是又怕给她平添烦恼反正现在全城执牌私家侦探已经一一记录在案绝对没有人再敢招惹他那还是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但是另外一件事情一定要说清楚。

    “葵我不是不想结婚只是……”

    她秘抬起头有些笨拙地撞上他的嘴唇他愣了一下多半是因为门牙有点痛才后知后觉——她这是主动献吻呢。

    每次都是他主动出击她被动回应现在调了个他才现自己在这方面真不是一个合师把她教的如此青涩而笨拙他稍稍离开她的嘴唇喘息着眼睛里燃着火咬她的鼻尖。

    “笨蛋。”

    他揽住她的腰肢将她不能再紧地靠近自己——还是他来吧虽然她的献吻令他心怒放但是他并不想看见她窒息而死。

    意乱情迷中薛葵还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我们以后都不要提这件事情了好不好?……我也有错。……我想的不够深远。”

    他想她毕竟还是善解人意的他还没有说完她就已经明白了。不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但是有了父母的前车之鉴他想一定要等感情稳定下来再谈婚论嫁否则只会再次上演悲剧。她现在一副随时都会受惊逃窜的模样叫他如何舍得用婚姻所带来的卓家全部的社会关系锢她。

    虽然亲了无数次她的泽还是令他无法自拔每次都想要再久一点再多爱她一点难怪有人说吵架是感情的润滑剂他只觉得自己更加不能失去她了。

    薛葵匍在他的胸口喘息他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你怎么连错误也要和我aa。”

    “你还好意思说”她赌气戳卓正扬的胸膛后者捉住她的手笑着贴近心口“都怪你干嘛要对苏阿姨抱怨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aa制还说我不肯收礼物让你很困扰苏阿姨昨天劝我不要太有思想包袱……”

    她言又止他勾起她的下巴使她看着自己。

    “妈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谈恋爱是轻松好的事情要不分彼此。她觉得我太没有参与感——难道谈恋爱是开运动会吗?”

    他揽住她的脑袋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薛葵不知道他笑什么抿着嘴等他停止笑。他好不容易停下来贴住她的脸带着点温柔的意味。

    “妈妈说了我们两个要好好的。不要闹别扭。”

    “嗯妈妈也对我说了。”她顿悟自己顺着他弄错了称谓不过卓正扬没给她改正的机会又缠绵悱恻地深吻起来。不过这一次比以往要更猛烈更富有他总在她已经晕头转向的时候恋恋不舍地放过她又轻轻蹭她的鼻尖——他要趁她意识混乱的时候拿到她的承诺。

    “以后不许再和我分得太清楚。”

    “……嗯。”

    “要收我的礼物。”

    “……嗯。”

    “掉眼泪要让我看见。”

    “……嗯。”

    暂时就这些吧以后她再有类似毛病就用这一招对付她。薛葵可想不到卓正扬这次又利用了谈判技巧乖巧地全部一口应承卓正扬喑哑着声音让她搂住他的脖子她才回过神他的手放在哪里在干什么顿时脸都白了不自在地挣脱他又无赖地贴了上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太窄了。”

    她声音着抖。

    “那你还不快下去。”

    “不过我们两个睡应该刚好。”

    卓正扬抬起眼睛望她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让自己难受不已的有些难堪地转过头去心想这都是自己闹的没事睡什么午觉呢。隔了一会儿听卓正扬窸窸窣窣地搞小动作她惊讶地转过脸来现他居然把毛衣脱了。

    “我要睡一会儿。”他还想脱衬衣被满头黑线的薛葵大声喝止他松了几颗纽扣钻进被窝里深深地嗅了一下上面的阳光味儿“你今天晒过被子对不叮”

    “不行盘雪回来会看见……”

    “她特意要我告诉你一句她今天晚上就在父母家里睡了。真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姑娘。”

    “不行不行你给我起来这成何体统……”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卓正扬就已经把她拽到身边躺下搂住她作哀求状。

    “我昨天晚上只睡了三个钟头。”这是大实话史密斯先生到了格陵他们讨论设计图到凌晨五点终于敲定立刻传真到底特律以赶上年底的新生产线。

    “早知道我去送苏阿姨你就可以多睡一会儿……”她有点心痛她知道卓正扬一向生活作息很有规律要开车一定是为了设计但突然想起答应过苏仪的事情就没有说下去。

    “她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接她。不过你不许和她聊太多否则我的招数都不灵了。”

    他闭着眼睛开始有了睡意薛葵惊奇地现他的睫毛又浓又密简直赶盘雪。

    “你的睫毛好长。我以前怎么没有现过。”

    那是因为他们接吻的时候都闭着眼睛怎么看得见。

    “我也有胸毛。要不要看。”

    他没听见薛葵的回答取而代之是她的小手啪地一声轻轻打在他的侧脸上可以想象她是多么的羞恼又拿他没辙。

    “葵和我说说话。”

    “你不是要睡觉吗?”她轻声道“我不吵你啦。”

    可就这样搂着你总觉得你还是会离开——他想听她的声音让她的声音陪他入睡。

    “讲讲昨天你和我妈一起去格陵理工的事情。”

    “那有什讲的……好了好了我讲你把手拿开啦……你知道吗原来我本科导师有个小儿十年前得了急粒系白血病主治医师就是苏阿姨。而且是格陵次同台湾慈济骨髓配对成功当时很轰动了一阵子呢……不过十年前你都不在格陵肯定不知道。”

    “我知道。”他闭着眼睛“那次我外公顺便回来探亲。”

    对哦。苏仪的父亲苏秉正是慈济基金会的荣誉董事。薛葵想起来了。

    “所以事情办得很顺利萧志峰就是萧麻醉师的儿子长得又能说会道活脱脱一个小展开。”

    卓正扬轻笑一声。

    “展开说他掉西湖里了回不来。”

    “对哦他去上海好久了快半个月了吧?听说上海菜很甜他那么娇气的人吃得惯吗?”

    “不知道。”卓正扬想到这个也头痛据说卓开公关部长此次南巡令苏杭两地大为倾倒便颇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他又不能强行把展开押回来反正卓开创业以来他也绝少休息就让他轻松一下吧“事情办完了之后呢?”

    “我们就在校园里逛了逛。原来苏阿姨从来没有去过格陵理工呢。我就带着苏阿姨到处走了走看看学校的建筑风光什么的……苏阿姨问我什么是情人坡。”

    卓正扬睁开眼睛。

    “什么?”

    “哎呀就是一个小土坡栽了很多树木难道你们学校没有每个大学都有情人坡情人湖情人路情人桥之类让情侣幽会的场所呀。”

    “我们学校就没有。”

    薛葵忍无可忍扭他的鼻子。

    “那是因为你上军校。格陵理工风景秀丽是全国最十所高校之一有很多人周末的时候到我们学校去拍……艺术照呢。”

    她想说的是婚纱照但幸好心底警醒及时改口。

    卓正扬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薛葵以为他睡着了可是没一会他又撞撞她的肩膀。

    “继续。”

    “还继续什么呀还有就是苏阿姨对我讲你小时候的糗事了比如去北戴河旅游差点淹死比如钻防空额点吓死比如……”

    他听她绘声绘地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闷闷地笑。

    “她夸张你比她更夸张。”

    一阵浓浓倦意袭来卓正扬嘟哝着在她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

    “葵下一次我们可不会这样盖棉被纯聊天了。”

    接着就无声无息;他真的睡着了?薛葵看着卓正扬熟睡中的容颜想起小时候睡在父母中间因为不懂事总觉得人睡着了就是死掉了于是噙着眼泪一会摇摇爸爸一会摇摇妈妈生怕他们死掉不要她。

    她伸手去探卓正扬的鼻息——呵他还活着。她咧着嘴笑自己傻既然时日无多就放纵地尽情欢爱吧。

    她和苏仪聊的那些内容只有一半可以对卓正扬说。

    “我和正扬的父亲卓红安在苏联认识认识了两个星期就决定向组织上打报告申请结婚。”

    “我的父亲苏秉正四八年带一名副去了台湾丢下儿可是我然能不受到他的影响。我们的结婚申请被拒了三次如果不是卓红安坚持我都想放弃了。”

    “没过门之前公公婆婆原本很喜欢我但是知道我隐瞒出身之后对我的态度一落千丈。一直到两位老人去世都不肯和我说一句话。长久以来我不能体谅老人家的心情但是现在面对着你我开始有些明白。我爱正扬远胜这世上的一切我希望他能够和这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在一起身家背景不重要只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没有办法父母对子的爱护就是这样偏执。坦白说一开始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看中了你希望你做卓家的媳。我真想看你们好好的过下去可是为什么会出这种事情。”

    “葵葵苏阿姨可以向你保证沈西西说的话我一点也不会相信。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你的过去肯定有一些事情瞒着我。我不问正扬不问任何人我要听你对我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葵葵无论你以前生过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葵葵你不肯说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仍然在影响你现在的生活?告诉我我一定有办法帮你解决。”

    “葵葵……”

    “其实你根本没有和正扬长久下去的打算。否则你就各白就算卓正扬把你保护的再好嫁给卓红安的儿子你的过去总会被翻得底朝天。你宁愿那个时候再被所有人的伤害而我也不会站在你这边了值得吗?”

    “葵葵如果你实在觉得当面说不出口那就写封信给我行不行?我要去赞比亚四个星期回来的时候要么看到信要么看到你和正扬分手。唉!你这孩子!明天你不要来机场我暂时不想见到你白白地让我又失望又心痛。”

    她真是没有长辈缘分。苏医生是这样卓主任也是这样。她们都是一开始特别喜欢她逐渐深入之后就厌恶也许幽历的人总能看到她的内心深处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的回忆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中断了。循着声音找去原来在卓正扬的外套口袋里是展开。卓正扬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听见铃声翻了个身松开她的肩膀。

    “喂?”她低声道“是展开吗?”

    “嗯。”他早该想到他们两个是情侣打卓正扬的电话薛葵也有可能接的到于是大大咧咧道“叫你男朋友听电话。”

    那边沉默了半晌声音又细又轻。

    “他在睡觉。”

    黄浦江上的风一阵阵地刮过来又寒又冷。

    “原来上海和格陵有时差啊我怎没知道?大白天的睡什么睡!把他给我拎起来!”

    “他昨天晚上没睡。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他本来只是想告诉卓正扬他并不只是游山玩水。他在上海展了一个大客户那家物流公司本来已经和远星签了长远合作意向他硬生生地抢了过来被远星的上海销售商骂得臭头也十分得意准备今晚搭飞机回格陵。回来之后他要告诉卓正扬他展开不是一辈子慢半拍也有敏锐无匹抓住重点主动出击的时候。就算是别人的东西他也能抢到手六亲不认。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思考了两个星期几乎调动了所有的脑细胞想到了卓正扬和薛葵交往的另一种可能。

    海葵是被动还击的生物。对于感情大概也是十分身不由己。对于薛葵和卓正扬之间的互动他想象无能。卓正扬能因为一张海报就嗅到商机制造出擎天柱模型从参展入手杀出血路那么他自然也会因为一眼合缘就积极追求薛葵直到胜利为止。他总有把理想变成现实的强大能量这种威慑力从小到大展开领教了很多次。

    只是他忘了问一问薛葵到底她愿不愿意和卓正扬在一起。但是现在一点也不重要了。

    “你和他睡啦?”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下流而又的一句话为了掩饰罪恶感又不得不狂笑一阵笑完了之后根本不敢听薛葵的反应故意装作满不在乎地急急说完“转告他我一时半会还舍不得回来但汽车年会我一定参加。”

    “知道了。”薛葵顿一顿“展开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小心。拜拜。”

    她先挂断。展开握着电话呆站在江边。突然他扬起手臂狠命地将手中的电话扔了出去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入黄浦江的还有他那愤怒而沮丧的声音。

    “你***是卓正扬的朋友为什么来关心我!都别来关心我!别来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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