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上海区区长王天木,少将军阶。早年毕业奉天讲武堂,在东北军中任职多年,九一八时变后,由张少帅亲自推荐加入军统前身,先后在东北、华北从事对rì情报、反间工作。
京津沦陷,军统北平站长的王天木大肆招揽爱国学生,一手组织了抗战史上赫赫有名的华北锄jiān团。升任军统华北区区长后,王天木又掀起了刺杀rì本人的狂cháo,半年之内就给rì军造成了上千减员,还搭上了上百名rì商买办的xìng命,逼得当时的rì军华北派遣军司令一度辞职。
今年五月,汪兆铭从东京返沪,群jiān聚于上海,上海军统区告急。王天木遂奉军统总部的命令带着手一大票干将调到了上海。从此,上海滩就刀光剑影不断,十里洋场那天都多上几具卖国者的尸体。客观评价,军统上海区的空前活跃,对汪兆铭组织伪政权行动是进到了一定干扰作用的。
一般来说,对这么一位意志力坚强如磐、心理质素极其稳定的老牌行动特工,肉刑的效果往往不怎么显著的。jīng明如李士群者,又岂会看不到这一点。
所以,当新官上任的严济民见到王天木时,这位军统六大金刚之首不仅衣冠楚楚、面目齐整,身边还有两个妖艳的旗装女人小心伺候着,一副大爷似的逍遥自在!
“天木兄,晚上一起打会麻将,消遣消遣如何?”李士群打着响指提议道。
“打麻将?”王天木的气质有李士群有几分相似,但更显粗豪,他把手上的西瓜一摔:“好啊!只是加上你带来的这位老弟,咱们才三个人,你总不会想让女人上桌吧?这位老弟好年青啊,不知怎么称呼?”
“天木兄说笑了,最后一个脚是我们丁主任,他说话就到。”李士群侧过身子煞有介事的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特工总部新来的党务专员严济民。以天木兄的消息之灵通,对严老弟应该不陌生才是。”
“听说过!汪兆铭看重的青年才俊,上海滩红得发紫的新贵嘛!本月上旬就有人要把他列入暗杀名单。是我考虑到他既无大恶,杀他又没什么实际价值,这才没有同意。幸亏没有批,要不今个这个面就不大好见了!”
王木天说得俏皮,严济民脊背却湿了一片,心里连呼侥幸。
“党务专员?”王天木略一沉吟:“士群兄,看来汪兆铭对‘七十六号’还是不怎么放心啊!想来你跟你们丁主任正为这个头痛吧?”
李士群干笑着打几个哈哈,勉强应付了过去。汪兆铭那点司马昭之心早就昭然可见,可‘七十六号’现下打的是汪字大旗,老汪要加强对‘七十六号’控制,明面上是无可非议的。
就在王木王享受得胜的快感时,一个很扫兴的声音从房间口响起:“汪先生对我们再不放心。也比你们那位老板对你要信任的多!”
说话的这位是个中等个的‘皮包骨’,腊黄的长条脸上带着大烟土薰出来的病态红晕,若没有那对大而有神的桃花眼,简直就是个骷髅架子。正是‘七十六号’的总头目丁默村了。
王天木脸sè不变,语调却冷了下来“丁主任!兄弟是你们的俘虏不假,却不是三岁的小孩,玩这种程度的离间计,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丁默村径直走到王天木对面坐下:“王区长,我跟你们老板共过几年事,又在权力场上扳过手腕,对他我是了解的,多疑、冷酷、刚愎,咱们这行的职业病样样占全。”
“丁主任,兄弟不喜欢绕圈子,有话你直说好了。”
“王区长,你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丁默村的手指有规律的桌几上敲打着“我把话放在这,我们不审你,也不逼你,更用不着向外面放什么假消息。五rì之内,军统必然派人来杀你。原因我不说你也明白!”
李士群也在一旁帮腔:“天木兄!到时我们抓住了刺客,可以让你自己来审,看看是不是你们老板想要你的xìng命。你不相信我们,总相信你自己吧。”
王木天微笑不答。那神态分明在说,想让我相信,除非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否则是门都没有的。
这也难怪,他与那位老板可不光上下级,还是亲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
“士群、严老弟,王区长需要静一静。今天的这牌我看可就别打了吧?”自觉话已点到的丁默村一言以毕,也不等两人回话,径直走出了房间。
恼怒、yīn狠从李士郡的眼底一闪即逝:‘这个老丁是愈来愈过分了,用得着不放过每一个显示他才是七十六号头号人物的机会吗?’
打软禁王天木的小楼出来,丁默村笑着对严济民道:“快到用餐时间了,我想请严专员到食堂小酌,不知能否赏这个面子。”
照说丁默村既没提请李士群同去这茬,李士群就该识趣的回避。可李士群却突然变得天真了,他搂着严济民的肩膀热络的道:“丁大哥说得对,严老弟初来乍到的,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是该给他接个风的。这样吧,这个东还是我来做,咱们到外面吃去,总部食堂来来回回就那几个菜,没多大意思,再把曼云给叫上,他跟子诚可是莫逆之交。到时你我四人好好叙谈叙谈。不知丁大哥意下如何?”
丁默村笑容一滞,针峰相对的回应道:“好啊!曼云跟咱们三人都是朋友,不过士群你也别太大意了,外面总归是不安全的,还是让酒楼把菜送进来的好!”丁默村心里明镜似的,论跟汪曼云的交情,李士群比他要深厚许多。李士群搬出汪曼云来,那是在向他示威了。
汪曼云兼任主任的的‘肃清总部’(与特工总部平级,亦属特务委员会辖下。职能为内部肃反,这时还是个空架子。)跟特工总部就在一个大院里,自是一叫就到。
席间,‘七十六号’的两大巨头都抢着向严济民示好,多亏了有汪曼云时时转圈,处处和稀泥,这暗战才没演变成明争,饶是如此,严济民还是累得象打了一场大架。‘香饽饽’是那么好当的?!
散了席,汪曼云寻了个由头,把严济民拉到了一边,一脸的为他担忧:“子诚恐怕你对这两位的恩怨不甚了了。今天我就多几句嘴,给你说道说道。士群先到的上海,与rì本使馆之间的线,也是他先拉上的。那会他并没做长期的打算,就是想借着rì本人捞他个一、二十万便远走高飞。恰好丁默村落魄而至,士群看中丁默村在中统里是本是与徐恩曾(现任国民党zhōng yāng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局长。)同一级数的要角,名气大号召力强,过去又帮过他,这才把丁默村给推了出来。这里面未尝没有树个幌子,为他自己遮风挡雨的意思。可谁曾想,汪先生这一下水,局面跟从前大不相同了,丁默村拿着‘七十六号’投了汪先生,立时就受到了重用,官帽子是愈戴愈大,捞起钱来也比士群的路子广、手面阔,竟是处处压士群一头。两人就此闹了生分。底下的人多是听士群的,丁默村被挤得难受,便靠上了cc系的周佛海(这里的cc系,指投rì后的cc分子结成的集团,周佛海是头头。),借着周的势力反过来对士群施压,士群为了与之相抗,就通过rì本使馆攀上了梅机关,还加强跟其它各方的联络。就这么着,‘七十六号’这潭水是愈搅愈浑,愈搅愈深,时至今rì,连我都有些雾里看花了。”
严济民小小的感动了一把。能把内情说这么详细,只能说明汪曼云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了。尽管官场上从来就没有不带功利sè彩的友谊。
下午,丁默村、李士群双双领着严济民在‘七十六号’里逛一圈。这一圈下来,严济民耳朵灌满了哀号惨叫,也认识了一大群或yīn沉森冷、或暴虐粗鲁的特务头目,严济民眼睛在吴世宝身上停留的时间是最长的。别人不知,严济民却省得,这个长了一张屠夫脸的家伙,可是‘七十六号’里最最胆大包天的货sè,rì后连rì本人运送黄金的军车都是敢抢的。
军统的消息果然灵通,严济民一回到住所袁清的电话就来了,火上房似的催他到法租界的永昌茶楼见面。
永昌茶楼二楼雅间。
等待严济民的并不单是袁清,还有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jīng悍青年,黑西装、花领结、俊雅中透着浓浓的英气、潇洒中带着淡淡的忧郁,生生就是‘许文强’的翻版。
‘许文强’双手一抱拳,自报家门道:“兄弟程浩夫,是上海区的秘书长。恭喜严先生高升,一跃成为钦差大员。今后,有你在‘七十六号’,小弟的心里可就踏实多了。”
严济民没好气的瞪了袁清一眼,后者心虚的抿着嘴唇,半晌才弱弱的解释道:“你别怪我,你的位置变得太重要了,再对上峰隐瞒下去我怕会误了大事。你放心,我只报告了程秘书长,他是我在北平读书时的学长,他向我保证不会再把你的情况再第三个人透露。”
“袁清说得对,严兄大可不必多虑。我现在是上海区是二号长官,只要我不愿意,就是临时负责的姜副区长,也没权力逼我说出情报的准确来源!你这个隐形人一定能继续当下去。”程浩夫一面信誓旦旦,一面把一张支票推到了严济民面前:“严兄怎么说也是在为党国工作,皇帝还不差饿兵了。这里是三千大洋,微薄之数不成敬意,还请严兄务必收下!”
‘女的掩耳盗铃,男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严济民在心里评价道。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承诺的价值就在遵守,一旦被打破了,又岂是重设一道就补得回来的。可事已至此,他除了苦涩的笑笑,又如之奈何!
严济民老实不客气的把这笔‘jīng神损失费’揣进了怀里:“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要七十六号的地形全图、现行的jǐng备值班表。还有关押王区长的具体地点及那里的jǐng卫情况,暗里布置最好也能搞到。”程浩夫张开了狮子口。
“前面的几项都没问题,我上午才去过软禁你们区长的地方,那栋小楼外观是红sè的,在‘七十六号’独此一家,门口就两活靶jǐng卫。暗中的布置肯定有,还不会太弱。可那是‘七十六号’当前的最高机密,估计头目里头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人。你总不能指望我去找李士群打听这个吧!”
程浩夫哑然失笑:“我理解,你尽力就成。但手脚一定要快,后天晚上就得给我们回音。”
谈话本该到此为止的,可受一种莫名的责任感的驱使,严济民还是向程浩夫转述了丁默村与王天木对话,可还着重分析了王天木现在的心理状态。
程浩夫耐心的听完后,匆匆下楼去了。
从他凝重得如同铁幕的脸上,从那异常沉重的步履上,严济民能清晰的感觉到丁默村的那番预言即将,不!是已经变成了‘血淋淋’的事实。
“程秘书长其实比谁都痛苦!他和我一样都是王区长从华北带过来的,王区长对他还格外的器重,不然他不可能在这个岁数就有这个地位。王区长知道得太多了。华北、上海两个大区的得力干部,很多都是他一手拉拔起来的。他要是倒过去了,这两个区即便紧急调整布署,也非得元气大伤不可。如果不能活着救出来,那就只能让永远闭嘴。这可是老板亲自下达的死命令!”
终于确认了近代特工史上有名的王天木背叛之谜的真相的严济民心心下百感交集,眼神也变得深遂莫测:‘采用过于果决的行事手法,以至于逼反己方的被捕人员,这当然是一个悲剧。由此而论,王天木会背叛军统,倒也不那么难以理解了。刚极易折,愈是以忠贞自诩的人,来自自己人的无情与不信任,对其信念的打击就愈是摧毁xìng的!
严济民佩服那位老板的公私分明和职业素质。在那天大的干系面前,世上没一个人是值得信任的,就是亲娘老子也不成。他也承认不管个人受了多大的委屈,背叛民族者就是在千古罪人这个浅显而神圣的真理,可心里就是象火烧一样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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