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生意实在清闲,不到一点,外场已经只余两桌人。
卡座里的那一桌,男人喝多了,女人正坐在旁边,给他揉着额。而舞池里的圆桌上,是两个年轻女人,其中一个醉了,正吵吵嚷嚷的,不住发着酒疯。这样的事似乎天天都有,所以即使只剩下一个人,场子里的服务生也不能先走,倒是她们这些促销,这时都已收拾着准备离开。
七月裹着外套站在门口,三三两两出来的人中,有几个同七月熟的,跟她打着招呼,“七月怎么还不走”,大约是想起了最近的传闻,一个个又都露出暧昧的笑,“看来是在等人啊,等的是谁啊七月,不会就是大名鼎鼎的——”
七月挑眉站着,笑着啐她们,“去你们的,赶紧滚蛋!”那一众人齐声起哄,“哎呀呀,七月生气了,还不赶紧走人,一会那个谁来了,有我们好看的!”
嘻闹中七月等的人就出来了,见那帮人闹哄哄不依不饶,上来挽住七月的手臂轰人,“今天七月可是跟我走,那个谁来了也是扑空!你们这帮人,赶紧散了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刘艳是新来的啤酒促销,听闻是百威特别派过来的,酒量和嘴皮功夫都是一等一。海上花里客人都偏好洋酒,啤酒生意一直都不上不下,刘艳过来不过两个礼拜,百威啤酒就卖出三倍量,一时几乎把洋酒都比下去,可谓生生杀出条血路。
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自然是精打细算的。她原本不是这一片的,住的地方离海上花远,被派来的头一天,就挨个的打听住处。夜场里上班的人,因为下班时间特殊,公车是铁定没有的,渐渐就形成个习惯——拼车。而海上花里头,跟刘艳顺路的,就只有七月。
七月自然也是好,原本没有人同路,没法也只能打车,这时有个人分摊,省去一半路费,还有个人做伴,两方都是益处。
两边人又闹了几句,正好有的士车过来,也就三五成群的,一个个都上了车。七月和刘艳往另一个方向,要穿过一条马路去等车。不想马路那边,路灯的明亮白光里,向宁站在摩托车旁,正静等着七月。
向宁对七月的那点好感,大春知道,她知道,大概吧台边的人都知道。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也从不曾做过什么。那样面薄的一个人,这时站在路灯下,脸上带着郑重神色。七月想起晚上吧台边的那幕,那时他就也是这样一副表情。
刘艳是个明眼人,风月场里待了这些年,这样小情小爱,不用想也猜个八九分,于是低声跟七月说,“刘姐到旁边等着,小伙看是有话说,你们慢慢谈,我也不着急。”
深城一点的夜里,一盏高高的路灯下,七月和向宁站立着,面对面无声对视。终是向宁抵不住,寥寥低下头,开始讲他的缘由。
刘艳不愧是个老江湖,应着她的那句“慢慢谈”,向宁真说了个长故事。
X大建筑系二年级时的向宁,为了赚取生活费,每天晚上到酒吧当服务生,从8点做到12点。那只是个大学城小酒吧,里面进出的都是学生,向宁在这里待了一年,每晚熬夜却收入低微。但也有意外收获,酒吧里的老酒保,一身精道调酒手艺,向宁渐渐全学了来。没有高消费的酒吧,自然是开不长久的,不过一年多就歇业了,向宁于是只得到外面。
在海上花之前,也待过几个酒吧,下了苦心练出的调酒本领,倒真成了一项谋生技能,后来还被海上花经理看中。
而能认识七月,真是意外之事。
向宁第一次见到七月,就在海上花的吧台边,她和大春背靠着吧台,在说舞池里的一对男女。大概是两人笑的实在太大声,向宁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就朝他们说的那对人看去。那时不过才刚开场时分,舞池里只有三两对人,所以即便灯光打极暗,他也清楚看到男人的动作——正从女人短到腿根的裙子,一点一点往里摸,直到整个手都钻进裙子,还能看到在蠕动。
向宁到底在夜场时间短,只看了一眼脸就有些发热,手上的杯子落到台上,他慌忙去接,还是一角磕在桌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咚”。于是离他近一些的七月,就随着那一声“咚”,转过头来往他的方向看,那脸上肆意的笑意,一时就让向宁看愣。
也就只是一个转头,连停顿都没有,她就又已经背过去。
后来就常常能看见她,她喜欢在吧台边偷闲,有时是跟大春瞎闹,有时是站着抽根烟,有时只是看着舞池。他看着她熟练的应酬客人,撞见她坐上白色的Maserati,又听见海上花里真真假假的传闻。
他只是看着,连想都不敢想,但命运却安排了个巧合,大四下半学期,在论文导师家里,师母翻开往年学生的照片,他竟然在里面看到了七月。
她还在安静的听,但向宁说到这里,却突然没了声音。
于是七月转头去看——原来她之前所见他眼中的疼痛,并不是看错,而是再真实不过的确切情感。
路灯投下的光里,削瘦的年轻男孩,眼里充满沉郁伤痛,连七月都不忍多看,“所以你把我认成了谁?你导师某一届的学生?”她看着别处,目光遥远飘忽,“人有相似,大约——你看错了。”
向宁只是摇头,“我不可能看错,七月,我看错谁——也不会看错你。”
七月低下头,喃喃似自语,“不,你看错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慌忙中,向宁抓住她的手,急急道,“我不会看错,XX年建筑系,你不叫七月,你是沈——”
这世界就是这样出乎离奇,你一早抛在身后不愿去想的事,有人却心心念念还要帮你提起。
七月甩开向宁的手,骤然转过身来,望向他的目光,几乎带着一种狠戾,“即使你真的没有看错,即使我真就是你师姐,那又如何?我以前是谁,现在是谁,我是身不由己,还是自甘堕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七月看向向宁,眼中含着讥诮,“看看你自己,海上花里的酒保,比我又好到哪里?还妄图来挽救我?”
向宁面对七月,就如一个涉世少年,与风尘里老人,只是节节败退。他已退无可退,却还徒劳自语,“这只是暂时的,我马上就毕业了,我们——我——”
话到一半已失却底气,七月脸上生出笑意,背对着向宁低声说,“回去吧,当今晚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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