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式餐厅的包厢里，可坐下十人不止的大圆桌，此时，只牟卿越同七月两人。
面前一只青花瓷碗，热烫烫姜丝鲍鱼粥，上面几点碧绿葱花，浅黄色的鲜鲍，稠密密的软米，光是看着，已引人食欲。七月吃下一碗，还不觉饱，便又盛一碗，待到终于满足时，才看见斜对面人，早已放了那白瓷小勺，只半倚着身后靠背，静静在看她，而面前那碗里，大半未动，却是大约只吃了三两口。
他似是就在等她吃完，开口却是在问，“有烟么？”
原来是犯了烟瘾，可七月还是几乎要笑，唇角已不经意翘起，黑色手袋里翻出皱巴巴一袋烟，放到他面前，她说，“牟少，真是过意不去，出了海上花，我只有这个。”
六块五一包的软壳红双喜，应着那名的喜庆大红包装，上面大大的金边“囍”字，因只是随便扔在包里，那字亦已被挤的被压的面目全非，牟卿越似并不介意，却也一动未动。
七月便是明白了，把那烟拿回来，剥开银色锡纸，抽出中间一支，歪歪夹在两指间，口袋里摸出火机，拨开盖子，低头去就那火，眼帘亦往下，细密睫毛似在火光里微微颤动，下睫毛处便落了细微影子，绒毛般的，看的人痒。
缓缓吸一口，那烟头点燃处便已火腥然然，再缓缓吐出一口，才捏着烟身递过去。
牟卿越接过来，放到嘴边浅浅含住，那刚刚才被另一双唇含着的烟嘴，似有了隐隐约约一味香，便这烟，也不似那么涩口了。
算下来只六角五分一支的红双喜，却还是两人分享的。而那被欧洲人称为“餐桌上软黄金”的，到走时，圆桌中央的大号瓷碗里，还盛着一大半，只是已经冷透，再无四溢的香，只余一丝腥甜。
出来时已四五点，路上只余路灯帜影，白色的maserati划开寂静夜色，在深城空旷的道路恣意驰行。
途经深城闻名的跨海大桥，二十八公里的总长，足有八公里路程，桥上人看不见陆地，只望的见海，真似身处汪洋之深，却正是因着这八公里，七月在海中央，万籁俱寂时分，望见了东升朝日。
人若是真于汪洋浮沉，是极易迷失方向的，此时七月也辨不大清，只那日头似在右手方，那大约便是朝着北的。七月侧头去看，想来那么多鼎鼎有名的大家都爱写这日出，现下看来，也确是震撼人心的，那朝日终于冲破平静海面，光芒万丈的半个圆，这夜，便已被生生划开，一条红彤彤无边线，正是白日与黑夜最鲜明不过的分隔。这一刻，仿佛空气凝窒，时间亦停止。
七月似到这时才想起，她到深城，大约已一年有余。深城，这个临海的南方城市，富人们穷奢极欲产物，那*夜，才是它最本原特色。而七月便是在这特色里，为讨生活芸芸众众中一个，一早过惯夜的生活，每晚都是光怪陆离，但这深城的晨，却真正从未看过，却是这样美的。
此时车速已极慢，牟卿越却是看她，她只是安然坐着，面上似恍惚出神姿态，便在这姿态里，已没了那妖娇的笑。此时车外已是红光大盛，那白参参面，便染上一层淡淡红，只雾面似的一层，朦朦胧不甚真切，但却实在美好。
七月似是沉醉，直到车身终于停下时，她才似幡然醒神。
她转头看他，一时准备好的笑，却突然松懈下来，只那双看她的眼，实是太深，七月心下只觉得懒怠，那车的表盘做的实在好，荧荧一排数字太醒目，年月日，时分秒，这一夜实在不好过，到现下好不容易，在这样的美景里，世俗面目暂且抛开，便只得这一刻，静静不要说话，望窗外红日，恣意出神。
这一日，是沈傅实一周年忌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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