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大的娘！”饼子小声对古云天说道。
“哦！”古云天点了点头，心想胖子还真是悲催，摊上这么一个凶悍的娘亲，忽然，他又是黯然一笑：“不管是凶悍的娘亲还是温柔的娘亲，至少是有，哪像我现在这样，就算是想让娘在面前吼我一通，都没机会了。”
这时，又听里面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大嫂别急，想来这孩子对我有些成见，让我与他谈几句可好？”
“这就是黄先生！”饼子又低低的声音说道。
“那你还不快跑？要是被黄先生抓到你不在家里读书，却跑到这里偷听他说话，他不收拾你？”
“没事，今天休沐！”饼子嘿嘿一笑：“放假！”
那位黄先生的声音非常低沉，严肃而庄重，只听他沉寂了片刻，开口说道：“游达，我知道，你不愿意到我的学馆来念书，是因为我是北赢人，对吗？”
北赢人？
黄先生是北赢人？
古云天转过脸来看饼子，却见饼子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古云天并没有听到游达的声音，静了一会儿，就听那位黄先生继续说道：“其实，秦国人与北赢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只是出生的地方不同而已，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我们头顶都是同样的天，脚下都是同样的地，一样要吃饭睡觉，读一样的书，讲一样的道理……”
“你们北赢人都是坏人！”游达憨憨的声音说道，他的声音很冷，一听就知道他心里不痛快。
“呵呵！”
黄先生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你这便是孩子的见识了，好人坏人又岂是能用地域来区分的？不错，我们北赢有许多心肠歹毒的人，可好人更多，你们大秦国也是一样，你看，就拿我来说吧，我在这里开馆授课，免费教你们读书，在此之前，好像没有哪个大秦国的先生这样做吧？……哦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说那些收钱的先生都是坏人，他们开馆授课也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这无可厚非，可我这样免费教大家读书识字总应该是善举吧？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
屋里又沉闷许久，胖子才悠悠地说道：“我爹就是被你们北赢人杀死的！”
这句话一出口，那位黄先生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屋子里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古云天在外面听着，心中有些愕然，他与胖子两世相交，尤其是上辈子，更是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可他还从未听胖子说过这件事情，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胖子竟是与北赢人有着如此深刻的血海冤仇。
之前一直觉得胖子整天嘻嘻哈哈，欢快的性格中还带着几分狡诈，原来，他心底还有这样一桩难以忘怀的往事，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古云天暗暗摇头，心中叹气，扭头问饼子：“你知道这事吗？”
饼子点头：“知道。”
古云天低低的声音道：“那你跟我说说。”
原来，胖子的父亲名叫游利铭，是一个马贩子，常年在金蝉城和北赢帝国管辖下的茂沁草原之间往来，十年前，他赶着刚刚收购回来的五匹马，准备回到金蝉城来贩卖，准备赚一笔钱来补贴家用，结果却在途中遇到了一队北赢帝国的士兵。
他们拿着一张北赢帝国皇帝的手令，说是今年练兵，要征收军马，可给的价钱却不到成本的十分之一。游利铭是商人，讲本图利，这种亏本的买卖他当然不答应，争执几句，却惹来麻烦，不但所有马匹都被强行抢走，他还挨了北赢人的一顿暴打，甚至连一条左腿都被打断了。
那群北赢士兵赶着马扬长而去，游利铭则是被抛在黄土漫漫的道上无人理会，直到第二天的早上，才有好心人把他送去就医，这一养就是整整三个月。
这些马匹几乎是游利铭的全部家当，可现在却鸡飞蛋打，皮毛无存，他当然不甘心，一怒之下，他便到所属地的官府衙门告状，虽然他并不是北赢帝国子民，可他却在心里想着，无论是哪个国家，都要讲个“理”字，正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虽然这是异国他乡，只要自己手中有理，官府也一定会为自己做主的。
可是他没想到，北赢的官府讲理，却不是讲给他这个外乡人的。
到了官府衙门，升堂问审，那些强抢马匹的士兵没事，游利铭却被扣上了一个诬告朝廷兵勇，意欲图谋不轨的罪名，一顿拷打之后，投入大牢，可怜游利铭身在异乡，举目无亲，求告无门，一身重伤，却连喝口热水都成了奢望，等到有老乡得到消息，带着保释金把他救出来的时候，游利铭早已经是奄奄一息，还没等回到家里，就死在了异国他乡的黄土路上。
……
古云天听完低声一叹，心想如果这事情调转过来，恐怕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吧。
大秦国的国土面积比北赢大了五倍，地产丰富，粮食充足，人口数万万，文化底蕴上千年，号称礼仪大邦之国。按理来说，在两国之间的来往中，大秦国应该毫无疑问的占据主导才是。
可是，不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群重症软骨病患者掌控了大秦国的政局，对待自己的百姓，他们凶神恶煞横征暴敛，做尽颠倒黑白之能事，而对外，尤其是对那个民风彪悍的北赢，他们却是一副奴才相，无论对方提出什么无理要求都会低眉顺眼的接受，极尽谄媚，恨不得趴下去舔北赢人的屁股。
他们说这是礼仪之邦的应有气度，却没想过这样做会不会丢掉做人的尊严，如果要将这种所谓的礼仪气度建立在丢失尊严的基础上，那要不要还有个屁的意义？
古云天可以打赌，如果游利铭这件事情翻转过来，大秦国的官吏肯定会不问青红皂白的替所谓的友邦人士做主，对也好错也好，友邦人士满意才是真的好，别说只是几匹马，就算是几十匹上百匹，那些该死的软骨头官吏也肯定能找来，证据？细节？无所谓，友邦人士肯定都是对的……
“唉！”古云天叹了一声：“身为大秦的子民，可悲啊！”
人在他乡，贱！
在自己的土地上，还是贱！
永远都不值钱，永远都要低人一等。
我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这里却只给了我弯腰屈膝的权力
这就是大秦，这就是我所钟爱的大秦啊……
……
这时，屋内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胖子不知道刚才说了什么，那位黄先生竟是变得异常激动起来。
“大秦，大秦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哼，我在金蝉城中住了半年，耳濡的是富人在纸醉金迷，目染的是穷人在冻饿疾苦，大秦国的官员？那都是一些什么东西？垃圾！饭桶！废物！他们在我们北赢人的面前唯唯诺诺胆小如鼠，可是对你们这些大秦国的子民呢？却是凶狠残暴无所不用其极，你知道吗？每年从大秦国运出来，用来讨好我们北赢帝国的金银物资有多少？仅是金锭，折合秦币就有一千五百万之巨，官府里那些老爷们，他们不种地不经商，哪里来的钱？还不是普通民众的血汗吗？
若说官场腐朽尚可治愈，可朝堂之上呢？也是同样不堪啊……大秦国国主有四子，其中长子李成泽被立为太子，哼哼，你可知道，那位三王爷，有着贤王之称的三王爷，他为了能够得到帝位，早在十几年前就与我们北赢安通款曲，约定一旦大秦有变，我北赢就出兵驰援，以保证他能够顺利继位登基，而作为答谢，他每年送来的金银何止千万？
这就是你们的大秦的朝廷，是你们大秦的官……”
“不！”胖子带着哭腔嚷道：“我不信，你在骗我，你不是好人！”
黄先生声音渐渐平稳下来，叹了口气道：“唉，跟你说这些想来也是无用，倒是我莽撞了。”
他又对胖子的娘说道：“大嫂，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这孩子的事情……嗯，让他再想想吧，我还是希望他能来我这里读点书，人不能带着仇恨活一辈子，他还小，终究是需要学些本事的。”
说完这话，黄先生便告辞出门，胖子的娘也挎着篮子，不知干什么去了。古云天拉着饼子躲到旁边，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个黄先生居然如此年轻，只有三十岁出头的年纪。
“如此年轻便有这样的心胸，这样的见识！”看着黄先生的背影，眼中满是钦佩，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古云天倒真想与这位黄先生谈谈，交个朋友。
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坏人，呵呵，人不能带着仇恨活一辈子……振聋发聩，振聋发聩啊！
古云天又等了一会儿，见屋里没什么动静了，就整整衣服，走过去敲门，就听胖子在里面没好气地喊道：“谁啊？”
“是我，我是古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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