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昆，想不到市井之把愚兄说得如此不堪，当真是羡慕你啊”
当市井突然冒起的流言，传到章惇、韩冈两人耳的时候，两人对坐在一张坐榻上，正闲的下着围棋从盘面上看，章惇明显占优，几块棋连在一块儿，韩冈的棋面则是支离破碎，不成样算起还棋头的，至少就要多上四五个
韩冈低头看着棋盘，注意力全都放在棋上，专注的眼神似乎在说交趾人的离间计根本不值一提：“交趾小儿技穷了”
章惇抚掌大笑：“看来他们当真没了招数，竟然想使出离间计来”
“没错”韩冈从棋盘上抬起头来，重重一拍坐榻，“交贼技穷，只能用上离间计但传得这么快，想必定是有些细作潜藏于邕州城”
章惇沉吟着点点头：“该让苏伯绪好好的查上一查了”
妒贤嫉能，虽是恶评，其实也算是人之常情寻常人看见在自己在意的地方比自己要强的人，都会少不了有那么一点嫉妒能心胸宽广得毫不介意，几乎是百无一但不能控制自己心嫉妒，让情绪左右自己的行事，那就是庸人了
章惇绝不是庸人他是南征主帅，不论韩冈、燕达、李信立了何等功劳，他都是能拿到最大的一份，只要赢了此战、打进升龙府，必定有个枢密副使的位置他没必要去表现自己，就算智胜韩冈，勇胜燕达，武艺犹在李信之上，可所有的事难道还能都靠他自己来做？还不得依靠韩冈等人
摆正了心态，确定了自己的位置，章惇根本就不会将谣言放在心上，何况他也有足够的自信若是没有这份自信，他又怎么可能考进士之后，又去重再考一次？那可不比个状元容易
低头看看棋盘，韩冈方才重重的拍了一下坐榻，让满盘的棋全都移了位章惇拿着手上的扇敲了敲棋盘，“玉昆，这局该怎么算？”
韩冈哎了一声，瞧着乱掉的棋面一脸遗憾的摇起了头：“本来还想翻盘的，这下看来只能做和论了”
章惇盯着棋盘半天，抬头又瞅瞅韩冈：“玉昆，你这棋品倒是跟你岳父一模一样啊”
韩冈哈哈笑了两声，权当做没听到前面连输两盘，而且都是十几个以上的大败，连输了做彩头的十几瓶家里送来驱散蚊虫的香精，再输一盘可就没有了
章惇一拂棋盘，将棋收进棋盒，笑问道：“彩头不会浑赖？”
“愿赌服输，输了多少，韩冈当然就会认多少”韩冈毫无愧色的说着，“转头就将香精给厚兄送过去”
赢了韩冈不少贵重的香精，章惇也不贪，不逼着韩冈再来一盘，只笑道：“玉昆你家的香精倒是好东西，比起你旧时送来的花露好不但身上添香，还能避着蚊虫，只可惜太少了一点”
“若不是南下，小弟可不想在身上擦着这些东西”韩冈摇头感慨着，“本来都是作为药物的，现如今全都变成了喝的、用的全都偏了初衷”
加了薄荷、冰片的香精是夏天驱虫用的，浸了桂花或是蔷薇的花露则是女性的化妆品若是问价格，却是既无价也无市，根本就不对外出售韩家在自家庄里的作坊生产出来，只是平常用来赠送亲朋好友罢了如韩冈这次南下，章惇、李信的份都有带上
这也是冯从义的计划先低调的生产几年的时间，也逐渐将玉露香精的名声打起来，之后再拿出去贩卖，如此才能赚到大钱——这个时代也是认名牌的若是随随便便就推出去，名气还未确立，工艺技术什么的早就会被有心人偷个干净了远比不上冯从义的计划，让顺丰行出产的香精走名牌高价路线，就算日后技术被人学了去，也只能做个山寨
章惇本想着问一问香精、玉露的方，但想了一想之后，还是放弃询问这方多半是韩冈家日后传家的宝物，能保证几代富贵的，自己贸然相询，说不定会闹得不愉快起来，还是不冒这个险为好
与韩冈一起，一枚枚收拾起棋，章惇就忍不住倒着肚里的牢骚：“丰州有郭逵领军，加上又是多达万的重兵这雷霆之势，不是等闲可比一月不到便大事抵定，还多了四百皮室军饶头，当真是好福气我们可是正式的经略招讨司和行营，却别说万重兵，连两万都没有援军就不指望了，能将甲胄、兵器都给我备齐就好了”
“现在还多说什么呢？看情形都要跟辽国撕破脸了，北方正是风声鹤唳，还怎么指望援军？”韩冈就在棋盘上将黑白棋分开，直接就将白棋一起扫进棋盒，“好不容易合计出来一个戍法，只因为契丹人一动，一下就成了没影的事了”
“戍法日后还是有用的，天下禁军练兵都是少不了的就不知道日后是河北军去关西练兵，还是关西去河北练兵”
“或许是各练各的兵，整个北方都没有一块清静的地方”
章惇盖上盖，将装满黑的棋盒往桌上一放：“这不都是玉昆你的功劳？”
“厚兄说笑了，何干小弟之事？”韩冈也将棋盒放好，“小弟可没有这个本事”
“十万带甲，任谁听了都心惊胆战不是玉昆你的功劳？”
甲胄对于军队的意义极其重要有甲护身和无甲护身，士兵们的士气和胆量有着远远的差别而世间通行的律法，也体现出了这一点私下里藏刀藏枪都不算什么，但要是收藏个两三套甲胄，脖就可以送到刀斧下了十万铁甲大军，大宋周边的诸多国家加在一起，也不一定能有五分之一这就是韩冈的功劳
不过韩冈可不会承认是他的发明让辽国心生畏怯，进而支持起西夏来，“这可算不上，是国国势渐长，才逐渐有了压倒契丹的势头”
“那加上飞船、霹雳砲和雪橇车呢？”章惇神色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前两天工匠已经带着飞船都到了桂州，有了飞船，上阵时，也能派些用场加上工匠们的手艺，攻打升龙府也容易了”
“十几名工匠病了一多半，还要在桂州疗养几天”这些工匠都是韩冈特意从京要来的，但他们南下之后还是水土不服，只能用上几日加以调养，“等他们休息好了之后，就召他们南下过来，希望他们能赶上出兵”
章惇正要说话，这时门外的亲兵提声通禀：“学士、龙学，归化州的侬智会到了，正在外堂求见”
广西经略的表情为之一变：“侬智高的兄弟来了，玉昆，可要一起去会他一会？”
侬智会是侬智高的亲兄弟，如今却是执掌着边境的归化州
说起侬智高之叛，若说错，当时的朝廷肯定也有错侬智高一开始是向交趾的称臣，因为受到交趾盘剥，意欲归附大宋但朝廷因为侬智高是交趾的臣，担心收他内属会惹来边衅，同时又担心给了侬智高官职后，他会藉此收服左右江诸峒，最后冒出第二个交趾来，便几次三番的加以拒绝，而不是设法从挑动侬智高与交趾为敌，以夷制夷
由于朝廷不肯接纳，在交趾那里侬智高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最后他也就干脆了当的举起叛旗这一打，便将大宋在两广的老底给揭破了出来，最后还是靠着狄青从关西率军来扫平
侬智高兵败，侬智会逃离邕州，占据了临近广源州的古勿洞作为据点当如今的天登基后，侬智会重上表归附，这时的朝廷不似仁宗，很干脆的答应下来，将古勿洞升格为归化州虽然归化州不属于左右江三十峒，但势力不下于任何一个三十峒的大部族
之前三十峒在韩冈的支持下攻入交趾恣意劫掠，大发横财而归化州正面就是广源州，让侬智会无从着手，根本就打不到交趾境内想来他现在是听说了准备，赶来分一杯羹的
要见一个羁縻州的知州，不可能让章惇、韩冈两名主帅同时出马韩冈摇了摇头，将收买人心的机会让给章惇，“小弟去疗养院探望一下李宪，他的病差不多也该好了”
提起监军的李宪，作为主帅的章惇就是一阵不舒服身边有着一个监视自己的阉人，任何一位主帅都不会喜欢只是他心就算是希望李宪在疗养院，一直到他打下升龙府才将病养好，但他总不能就这么说出口
只能在脸上浮起虚伪的笑容，“那就请玉昆代愚兄去问候李承受，愚兄这就去见一见侬智高的亲兄弟”说罢，章惇便长身而起，“等到过两天广源州那里的消息传来，我们也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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