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用臣的手上,王安石将奏报接过来匆匆看了一遍,抬起头,正对上赵顼惶急的眼神:“陛下,这是走马承受的奏报,并不是郭逵的郭逵能发急脚递,比走马奏报要快一步既然走马传了奏报,为何河东经略司没有传信回来?”
赵顼沉吟了一下,“王卿的意思是说郭逵不认为那些是辽军骑兵?”
“至少是没有确定”王安石很肯定的说着,“是否有辽骑在丰州,此事郭逵尚未探明,怎么敢妄报于朝堂,只能等查探明白再行奏上”
“那依王卿所见,丰州的辽军是真还是假?”
“辽国嫁了公主与秉常,此前又曾意欲强逼陛下以罗兀、绥德交换丰州西夏持之以为依仗但要说辽国会为西夏火取栗,却是难说辽人嗜利,我有每年五十万银绢与辽人,而西夏国势日蹙,又从何处得来钱财,交予辽人?”
“可契丹骑兵又是从何而来?”赵顼心疑惑难解,“党项人也不会刻意准备一批骑兵以充今日之用”
王安石想了一阵,道:“西夏邻接辽国上京道想那上京道的阻卜等部,习俗类与契丹、装束类似契丹,如若冒充契丹人,也只需略略改一下装束”
王安石如此断言,韩冈先是一阵讶异,随即便心了然王安石这是在安慰天,其实心里面并不如嘴上这般确信不过就算是错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也能抵得下来
在韩冈看来,丰州的辽国骑兵不论是真是假,郭逵既然没有派人回来,究其本意还是准备杀过去,先试一试成色如何
韩冈对郭逵所率领的河东军深具信心,虽然此前在熙宁四年的横山会战,就是因为河东军的当先崩溃,才导致了整个战局的逆转不过那是韩绛胡乱下令的结果,实际上的河东军战斗力并不弱北面是辽国西京道,而西面又是西夏,同时还是同时肩负支援河北、关西的任务,河东路禁军和乡兵都能算得上是出色,至少比起久未上阵的河北军要强
如果河东军在此战表现得足够出色,而且还击败了契丹军,也可让天和朝堂对官军多一点信心不用像现在这样,必须要王安石来劝慰
只是王安石能挥霍着自己的政治资本来安慰天,但韩冈却不能,且河东的事务,并不处在他熟悉的范畴,他也没必要多话,干脆闭口不言
不过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赵顼不会放过韩冈这么好的参谋对象他的才智早已得到证明,眼光也同样人一等,正所谓识见过人既然韩冈就在殿,当然少不了询问一声
“韩卿,你道丰州的契丹军真伪如何?”
韩冈偏头看了一眼宋用臣,躬身行礼道:“此事臣未明就里,不敢妄言”
赵顼会意,道:“宋用臣”
今天在赵顼身边值日的内侍,连忙将王安石刚刚交还回来的奏报,转过来又递给韩冈
韩冈匆匆看了一遍,又揣摩了一下其的措辞,也算是对郭逵的心思了解了个大概,“臣的看法一如丞相,辽人贪好财帛,西贼穷寇,当不致为其奔走卖命,总有些许,也是逐利而已,不会死战且河东走马既然回报此事,郭逵如何不知?只是不敢妄下定论然郭逵宿将,既知契丹骑兵可能援夏,必然会有所准备,陛下可以无忧只不过京城之也需要早作准备,不能等到最后才匆匆忙忙调集大军”
韩冈长长的一段话,其实都是些不落口实的闲言赘语,没有太多意义但他说到最后一句,却怔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但脸色还是变了一点
赵顼和王安石都没有看出韩冈脸色的变化,都是在想着韩冈的一番话哪里会想得到,他现在的心正在破口大骂
这份奏报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只一下,河北军就不能动了
虽然天和朝廷不会下诏让丰州前线的大军返回――从时间上看,此时河东军的前锋应该已经攻进了丰州境内,很有可能已经开始接战,两军纠缠的过程,一旦撤退,结果就是惨败,根本撤退不得――但让河北军在防备辽军南下的同时,准备救援河东,这都是必须会颁下的诏令而没有河东军的填补,第二批第三批的西军就不可能南下广西,也就是说,安南行营能依靠的只有刚刚入蜀,准备顺水直放邕州的那五千兵马
这仗可没法儿打了韩冈想想,心便又暗暗摇头已经是不能不打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旦在邕州待得日长了,西军兵将罹患疾病的几率会越来越大,而士气也会低落得厉害,到最后就连三十峒蛮部、以及广源州甚至脚趾国内有心投效的部族,都会犹豫起来,甚至再倒回去那时候,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从殿出来,已是将及黄昏王安石还留于殿,与赵顼讨论着之后的应对――想来不外乎镇之以静之类的计划,还有加强河北、河东防御的方案虽然还没有涉及南调的安南行营所部,但等到两府八座都到齐了,却是不可能不提的
‘也就在明天了’韩冈想着为防京城骚动,即便是有关契丹军的消息,但今天的夜里是不会紧急召集宰执议事,一切都会等到明天而到了明天,就在崇政殿为此而争论的时候,自己则是已经整装南下,出了南面的城门了
如果朝堂上的结果一如自己所料,那么安南行营还想继续任务,就必须凭着眼下的兵力,去踏破升龙府的城门
已经南下的五千,加上一千五百的荆南军,以及刚刚招募编组的广西军――除去驻扎的兵力,能调动出战的在三四千左右――总计一万人这就是安南行营能动用的全部军队了
恐怕唯一的好处就是自己的工作轻松了,一万兵马的粮秣转运,要比之前的工作量少去大半,而需要征调的民夫也少了许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继续进攻交趾,也许当自己南下的时候,朝廷的一封诏令,就让安南经略招讨司和安南行营立刻停止一切动作,就此偃旗息鼓
韩冈回头望着巍峨的皇城,冷哼一声,他可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回到家,只有严素心出来迎接,王旖尚在孕,周南、云娘都是刚刚分娩,连床都不能下
就在堂屋,贺礼都堆了整整一屋家里的下人正对照着礼单和礼物,并一一登记造册看他们的度,今天晚上就别想睡觉了
转运使、龙图直学士加上对未来宰执的期许,让韩冈在京城受到乎寻常的看重平日经常宾客盈门,幸好今天他因为明天就要启程而闭门谢客,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登门拜访
到了后院,韩冈先去换了衣服问候父母,三名儿女都在他们的房家里尽是产妇孕妇,不能让他们这几位小祖宗去打扰
出来后就去韩云娘和周南的房间周南是二胎,生得很顺利而云娘则是头胎,稍稍有了些波折,不过也算是顺产
房间并没有太多人,人气一杂,对产妇和生儿都不利周南正在睡着,脸色有些苍白,韩冈问了问旁边的墨,知道之前起来喝了些药粥,也放心了一点包在襁褓的三儿脸还是皱皱的,并没有睁开眼睛
从周南房出来,韩冈去看了韩云娘却是醒着的,正抱着刚刚生下来的幼形容间还有着少女的稚嫩,但看着儿的时候,韩云娘的眼神已经是一名真正的母亲
“三哥哥”听到韩冈进门的动静,韩云娘瞬息间浮现在脸上的喜悦如同鲜花般绽放
“今天可还好一点了?”韩冈在床边坐下,搂着纤瘦的肩膀看着她怀里的儿斤重的小,比他的几个兄姐都要重,生出来时让韩云娘吃足了苦头,差点就用上了产钳
就在韩冈的怀乖顺的点着头,“已经好多了就是身上都是汗,现在还是难受”
产妇产后调养,韩冈不算了解,但还是听说过一些,比如今的风俗许多地方为合理之前妻妾们的几次生产,也都进行了印证,如何照顾产妇,韩家也算是有经验了
“过两天就能洗澡了,再稍微忍耐两天不过只能淋浴,不能盆浴还要注意不要让你们娘受风”韩冈吩咐着服侍韩云娘的下人
家也有设有淋浴房,不过因为是租来的官产,不好随意改建,只能依旧使用旧式的淋浴设施只是特意为了家里的孕妇们布置了一下,变得保暖遮风
其实用来烧开水、提供洗浴的简易锅炉,则早已在各地疗养院推广,最近上四军的军营也已经设置说起来就是将外面公共浴室所用的锅灶炉膛稍加改造而已,甜水巷的浴室院提供的服务并不比后世的洗浴稍逊
说了阵话,见怀里的佳人犯了困,韩冈扶着她躺了下来云娘张着眼眶微凹的秀美双眸,眼尽是不舍的情丝,“三哥哥,你明天就要走了?”
“是明天才走,今天还在家里”韩冈的手在云娘细腻的脸颊上轻轻拂过,“乖,先睡会儿,起来后再跟三哥哥说话”
云娘依顺的闭上了眼睛,却抓着韩冈的袖没有放开手韩冈笑着坐好,握住云娘伸出来的纤细的小手,看着她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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