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之后,李永堂手下的炮兵们,换了一拨昨晚埋头睡觉的生力军。
李中易察觉到炮击的频率不断的加快,他不由微微一笑,李永堂这小子显然是豁出去了。
豁出去打仗,这就对了嘛!
老话说的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不然的话,为啥有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说法呢?
火炮的发射,总有个概率的问题。也就是说,发射次数的分母越大,命中城墙的概率越高。
自从,李永堂利用竹竿固定了发射的阵位后,炮弹轰到城墙上的比例,也就越来越高。
然而,城门楼上的符彦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父子三代人,苦心经营的大名府,逐渐堕入随时随地可能被攻破的巨大风险之中,而束手无策。
出城和李中易拼了?
符彦卿总算是还记得符昭信的话,野外浪战,比固守待援,跟容易迅速落败!
俗话说的好,树的影儿,人的名儿!
李家军那可是灭过契丹几大精锐铁骑的军队,符家军在野外打得过契丹人么?
出城打阵地战,单单是缺少骑兵这一项,就足以令符彦卿气短。
由于符昭信经常写信回大名府的缘故,符彦卿对李家军的组织编成,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
据符彦卿所知,李家军不仅编有炮营,更有一支接近两万人的骑兵营。
两万骑兵,对于马背上契丹人而言,着实不多。但是,对于严重缺马的大名府来说,却是足以致命的一股力量。
更重要的是,符彦卿在城门楼上,看得很清楚,李家军居然奢侈到,连步军都配备了战马。
没办法,谁叫李中易通过郭怀,一直牢牢的掌握着西北的马源地呢?
西北的马源地,也就是黄河的河套地区,以前那里一直是党项人的地盘。
李中易早在好些年前,就轻兵突进,打得党项人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并把原本属于拓拔家的基业,变成了李家军的马源地。
决战在即,李中易吃罢早餐后,回大帐内瞅了一眼,李翠萱依然打着微酣,睡得格外的香甜。
照道理说,李翠萱承接雨露的次数也并不算少了,至今肚子里却没有任何的动静,还真的是邪门。
芍药也是极难受孕,不过,她这个前任贴身大丫环,日常并不受宠。李翠萱却因前朝公主的身份,兼美艳绝伦的风姿,一直颇有宠。
宠妃和弃婢,最近一段时日,两人轮换着接受李中易的恩宠,只是,至今依然没有任何的喜讯。
李中易走到软榻旁,替李翠萱把过脉之后,再次得出结论:无孕。
在这个没有试管技术的当下,李中易尽管已经算出了李翠萱和芍药的危险期,并十分准且积极的播种。
然而,这两个女人的肚子,就像是干涸的瘦田一般,始终无法怀上身孕。李中易想方设法的替她们调养身子,然而,哪怕他是国医圣手,也只得徒呼奈何。
在竹娘和芍药的伺候下,李中易穿戴停当,又罩上软甲,大踏步的出了中军大帐。
李中易登上指挥车后,全军将士们已经饱餐过了,正井然有序的列队出营。
随着领兵时间的不断增多,总参议司的作用,日益明显。
在一般的军阀队伍里,部队的起床、用饭和集结,都需要主君亲自发号施令。
李家军则迥然不同!
李中易昨日签发了今日总攻的命令之后,交由总参议司的各个职能部门去执行也就是了,他毋须紧盯着时刻过问。
部队何时早餐,何时休息,何时集结待命,军令上边全都列的一清二楚,大家照做也就是了。
如今的李家军,就仿佛是一架精密的机械一般,在军令的驱动和润滑之下,可以做到定时定量的高度计划性。
光有计划还不行,基层军官们几乎全是讲武堂的科班出身,执行力高得惊人,压根就不需要李中易过多操心所谓执行走偏的问题。
廖山河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出营的兵马,完全没有意识到,李中易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晓达,今天的总攻,可有把握?”李中易陪着廖山河沉默了一阵子,忽然开口发问。
廖山河听见熟悉的夹着蜀音的官话,立即意识到,李中易就在身后。
他赶紧转身捶胸行礼,毕恭毕敬的说:“区区大名府而已,昨晚已给轰得残破不堪,今日早间让李永盎堂再加把劲,必可破之!”
李中易点点头,廖山河是他苦心培养的重将,如果连这么点眼力都没有的话,那他岂不是大太阳底下点灯笼,白费蜡了么?
李中易举起手里的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大名府城墙上的“奇景”,不由轻轻的笑出了声。
“李永堂还真是个妙人儿,昨晚的骚扰轰击,看似杂乱无章,却将大名府里符家将折腾得够呛。”李中易放下望远镜,笑眯眯的望着廖山河。
廖山河刚意识到情况不妙,就听李中易下达了死命令:“今日务必破城,今晚我要住进符家的帅府里去,明白么?”
“保证完成任务。”
军中无戏言,君上亦无戏言,廖山河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死命令。
天光已经大亮,昨晚完全没有睡觉的符彦卿,挂着黑眼圈,手扶箭垛,极目远眺正在出营的李家队伍。
短短的一夜之间,大名府城墙上的箭垛,已经被毁了大约十分之一。
被飞石砸伤的符家将,倒不算特别多,也就百余人而已。然而,只能干挺着挨打的滋味,却实在是太过煎熬。
城上符家军将士的士气,不可避免的大大衰退,众人看符彦卿的眼神都是躲躲闪闪的,不敢与之对视。
符彦卿也是带老了兵的宿将,他就算是再无能,心里也明白,符家的基业怕是这几日便要陷落于李贼之手了。
李永堂知道今日即将发起总攻,他索性把6磅炮也都拉了出来,一字排开于大名府的城墙之前。
6磅炮不担心城中神臂弩的攻击,却难免进入到牛弩的射程之内,也就是说,6磅炮的炮队有可能被牛弩所伤。
李中易担心宝贵的炮兵受到巨大的损失,急中生智的灵机一动,老电影的山炮,都是带钢板隔断的式样。
于是,李中易命人取来木板,用木根顶着,架到6磅炮的两侧,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保护好炮兵们的安全。
“六娘子何在?”符彦卿也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李中易决心今日要破城。
“禀王爷,六娘子最近被您下了禁足令,一直待在王府里没出过门。”亲牙家将符十九抱拳拱手,朗声回答了主人的问话。
符彦卿最近和女儿符茵茵闹得有点僵,可是,当此危急存亡之秋,他也顾不得摆出父亲的架子了,犹豫了半晌,小声说:“若是李贼攻破了城门,能保住大家性命的,也许只能是六娘子了。”
符十九追随于符彦卿的鞍前马后,已经长达二十余年,他自然听得出主人的弦外之音:关键时刻,只能让六娘子去敌营说服李中易,以保住阖族老小的性命。
“主公,不如现在就请六娘子……”符十九话没说完,便被符彦卿粗暴的摆手打断了,“老夫若是连一战的心气都没有,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可是,若是整个符家都丧于李贼之手,如此重大的责任,老夫也承担不起啊……”
李中易向来没有屠城的坏毛病,只是,他特别喜欢整族抄家的坏习惯,却被传得满天飞。
符彦卿的难处,确实很大,就此投降了吧,他怕对不住女儿和小皇帝,更对不住符家的祖宗。
不投降吧,万一城破了,符家近百年的家当,被李中易一股脑的抄走,并把女眷们贬入教坊司里去当赚钱物件的话,那就更对不住族人了。
“主公,三公子他……”符十九深通老主人的脾气禀性,既然是要留下后路,那就不能不提醒符彦卿,三公子符昭信和李贼颇有些交情。
“唉,三郎让我早早的议和,可是,京城里的二娘子和我那个小外孙……”符彦卿的话没说透,符十九已经心领神会,有些事情可以马上去做,却不能说出口的。
“老主人,那小的这就回府了。”符十九明知道事情很有些棘手,他却没有丝毫推脱的余地,谁叫他受符家的恩惠极多呢?
符彦卿望着符十九快步离去的背影,他的心情异常之复杂,降了,对不住京城里的亲人。
不降,满城的符家亲眷,若是受到了李贼的伤害,他符彦卿更有何面目活于人世?
只可恨,李贼已经兵临城下了,原本约为盟友的契丹人,却至今未见一兵一卒!
说句大实话,符彦卿已经后悔了,悔不该暗中和契丹人勾结,既想保住符家的基业,又想替京城里的符太后和小皇帝撑腰。
到头来,大名府被李贼盯上了,城破也就几日间的事了,盟友契丹人却杳无音信,眼看着完全指望不上了,悔恨莫及!
悔不当初!
悔恨交加!
然而,不管符彦卿如何的后悔莫及,李家军这边厢,已经做好了总攻前的一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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