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迦乍遇环境突变,只是惊诧,并没有任何恐惧之意,究其原因定是这修行路上被人吓得多了,面对种种异象,早已麻木了。那原野空旷无边,长草没膝,天空黯淡,似有暴雨将至。刘迦暗暗提力,立时听得小云和破禅锋齐声笑道:“别担心,咱们都在呢。”刘迦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有些担心欣悦禅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破禅锋“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种怪事不大像是人干的,这空间本来就怪得很,和小云的区别甚大,咱们别用常理来推断。”
刘迦正想用法眼观物,忽见不远处凭空亮起一道光圈,他虽不知来者是谁,但见那光圈乍起时的光痕与旋流,即知来者修为不在自己之下。他移形闪过,却见光圈中已奔出一个人来,正是临将臣。刘迦正愁无人商良,见他出现,立时笑道:“临将臣,这空间如此怪异,你居然还能找到我,本事不小啊。”
临将臣猛然见到刘迦,只是怔了一下,并不说话,挥手就是一掌,直劈而来。刘迦没想到他一上来就开打,大吃一惊,要躲开对手袭来之力已然不及。他本能地动念侧移,却忽然发现临将臣袭来之力猛地由急变缓了,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他赶紧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避开其锋,看着那汹涌悍猛的“呕心沥血”掌力化作一片光痕缓缓从自己身边流光。他被那能场漫延撞击,胸口大感气塞,但那憋闷稍起即逝,转眼又复正常。
刘迦“咦”了一声,恍然已知是自己那法眼在起作用,心中暗赞道:“倘若没浑天成助我破除眼识,我如何能躲开临将臣这一击?”其实浑天成只是助他破除眼识而已,就像破禅锋说的一样,他的观念尚受着其他五识支配,法眼所发挥的作用依然有限。但就这看似不大的进步,竟然已使他在危急处以心念看缓对方攻击,为自己争取了避其锋芒的瞬间。他稍定心神,叫道:“临将臣,我可是信守承诺,没有独自离开,你这是干嘛?”他知道临将臣绝不会伤他,那是因为僵尸王要的是一个完好无损的自己,此时临将臣见面就是一掌,全然不顾他是否会受到伤害,刘迦自己反倒莫名其妙起来。
临将臣看见刘迦躲开,微感诧异,并不答话,却扬手划弧,层层澜蕴延向身外。刘迦心中一凛,知道临将臣想禁住这星球,他暗叫“不好”,来不及启动小云宇宙,更没时间亮出占察启心轮,心念过处,打过通道,直向太空。他那心驰神往之境极是神速,眨眼之间,人已跨离星球好远。他刚一稳住身形,立时大惊,那临将臣的禁锢竟尾随而至,刚好套住他半个身体。
刘迦不及多想,挥起破禅锋向后狂劈,却用法眼生出定力,即将自己与不远处的星球距离锁死,临将臣的禁锢一时竟没能将他拖回。但这前面的星球即被他锁定距离,后面的临将臣又以禁锢猛拉,两相互扯,他的身体立感撕裂痛苦,忍不住“啊”地一声大叫。这叫声一起,定力立失,又被临将臣拉了回去。
刘迦翻身落在草地上,临将臣闪身而至,骂道:“浑人,有本事呐……咦,怎么是你?”刘迦听得莫名其妙,一跃而起,脱口骂道:“你以为是谁啊?你那么一双大眼睛,可别说你认错了人,这种鬼话谁会相信?!”临将臣愣在原地,皱眉不语,好一会儿才说道:“刚才我正在追打一个少光天的小子,怎么转眼就变成你了?这是怎么回事?”刘迦连连摇头,撇嘴道:“骗人!就算你在和别人打架,这转移到此处后,也该看到对面是我了吧?你既然看见了我,还向我发招,可见心术不正。”
临临将臣苦笑两声,收掉连在手中禁锢斑澜,摇头道:“我要是骗你,我立刻化为一堆血水!当时我追过来,眼中看到的真是少光天那小子,可没想到拉回来的竟然是你,这真是奇了。”刘迦见他言语显得大惑不解,心中暗道:“这空间真是怪得很,不知他追的那个人是不是浑天成,但从他话中看来,少光天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念及此,他不禁连连叹道:“这临将臣的修为真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不知可般成和优婆离是不是他的对手?”但转眼又想到可般成和优婆离那样的人,多半不在意生死,遇到争斗之事,肯定就同杨雪莉一般,甩掉肉身而直向西方极乐世界。
临将臣见他默然无语,奇道:“你小子在想啥?又跑题了?你这毛病多生以来就没改过。”刘迦被他打断思绪,莞尔道:“呵呵,我刚才忽然想到西方极乐世界,不知那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破禅锋在他体内笑道:“想要知道西方极乐世界的样子,多简单啊,我这里有一只玉简,上面记录着《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这可是对西方极乐的完整描述,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临将臣听得刘迦的话,不禁一乐,转眼又大摇其头,摆手道:“别劝我去什么西方极乐,我不喜欢那种地方,我还是修僵尸得好。”刘迦奇道:“为什么?”临将臣咧嘴笑道:“当年你劝僵尸王往生西方极乐,把那儿夸得无以复加,总是什么向善啊、戒杀啊、济世啊、度人啊……咱们可是僵尸,向善可就没血喝了,老子只知道世间的生命都是为咱们吸血而存在的,谁会没事去济世?要邪恶老子就邪恶到底!”
刘迦闻言哑然,没想到天下竟有人对邪恶如此崇尚与执着,他呆了半晌,这才苦笑道:“你真是一个专心修行的人啊,一条道走到底,毫无杂念呢。”临将臣乐道:“是啊,当年被骷沙感染而变成僵尸的修行者不少,很多人自暴自弃,只有我和僵尸王少数几个人坚信万般法门都能修到绝境而没有放弃,有什么条件就修什么,结果如何?现在咱们不也一样威震诸界?”
刘迦奇道:“骷沙?”话音一落,破禅锋已将资料传递给他。那宇宙无始之初,一物浑成而万象竟有,种种生命与天界环境也因此诞生。不少极端属xìng物质尚未能消解融合,那骷沙便是其中一种,xìng寒而滞,却又带着生命演化时的元素所在。不少生命因为无知而触上此物,被骷沙侵入体内后,那骷沙竟将人的身体当作宇宙演化之地,不断繁衍竟生,弄得许多修行者痛苦之极,但受着骷沙生命力的影响,元神和身体被紧紧固住,想死也死不了。其中大多数人忍受不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想尽法子寻找另类极端物质,破坏骷沙而终结生命。只有临将臣和僵尸王等少数人,靠着超出常人的毅力坚持着挺了过来。后世僵尸多出自临将臣等人的嘴下,但由于没有骷沙的因素,修为能超过僵尸王和临将臣等几个元老级僵尸的几乎没有。
刘迦略略明白了一点,但心中迷惑甚多,在资料中找了半天,也未看到更多解释,便向破禅锋问道:“那宇宙无始之初是什么意思?既没有开始,又哪来的初始状态?”破禅锋笑道:“这种问题属于境界感知,语言也没法表达,可意会不可言传,你今后自己去体会吧。”
却又听临将臣笑道:“你小子进步很快嘛,刚才险些被你逃脱了。你用法眼看缓我的攻击不算什么大本事,但后来用定力稳住前后拉扯的力道,这便有些名堂了。嘿嘿,你手上那把剑也不错,险些劈中老子。”刘迦见他一眼道破其中真相,心中连叹两人差距太大,直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想到这里,他忽然抬头问道:“临将臣,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本来在一个城市中,莫名被转到这里来了。而且也探识不到刚才呆过的地方了,好怪。”
临将臣皱了皱眉,摇头道:“别问我,我也不大清楚。我本来正在修理那个翻版的我,忽然空间陡变,翻版的我不见了,却遇到一个少光天的人。这人是个傻瓜,我问他叫什么,他却骂我混蛋人,老子听着有气,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说,老子便打了他一顿,结果那小子好像对环境很熟,居然溜掉了。”
刘迦恍然,暗道:“那人定是浑天成,临将臣把他的名字听错了,以为浑天成骂他混蛋人。这厮脑袋有毛病,他也不想想,咱们骂人直接骂混蛋好了,哪有在后面加个‘人’字而骂‘混蛋人’的?”心中觉得好笑,但转眼也暗暗吃惊,没想到在临将臣眼中,少光天的人只是被他追打的角sè,只配称作小子,连稍稍对等的级别都不够。
他想起破禅锋资料中的描述,闪过一个念头,抬头对临将臣道:“我探不到我朋友们的信息,这很正常,毕竟倘若有修为的人禁锢了他们的所住地也会出现这种事。但我的朋友们分散在不同地点,包括玄哥和小阿菜等人,大家都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就算有人使坏,很难在不同地方同时干这事……而且除了你以外,我又没啥对头,谁会莫名其妙地来折腾我?刚才的空间转换不大像是人为的,会不会是这个空间又和某一界的影子相遇了,发生了又一次的空间重叠,导致这空间出现许多异常现象?”
临将臣仰头观天,似在盘算什么,稍后他笑道:“说不定你说的有点道理,刚才我试了试,我暂时打不开无间时空的出口,也打不开其他通道,可能正是这原因吧。不过,如果真发生这样大的宇宙突变,刚才那空间转换只能算作开始而已,宇宙突变的力道不可能一下就消融平衡了,后续延展能场不知要持续多久。”说着他微闭双眼,沉思片刻,嘿嘿笑道:“倘若这突变的力道过大,只怕这空间的生命已没剩下几个了。”
刘迦暗暗担心其他人的安全,心道:“我自己没受啥影响,起码小阿菜和玄穹等人也是安全的,但不知欣悦禅他们如何?其他人的修为更低,倘若欣悦禅他们承受不住空间突变带来的影响,其他人也差不多全完了。”破禅锋笑道:“或许没那么严重,像这种宇宙突变的现象,对空间的影响甚巨,而且速度极快。但要影响到具体的生命身上,也只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就像大梵天的创世者改天换地一样,要对所创一界进行改造,每一次动作真正发挥效用,都需等到百万年的时间去了,哪有说变就变的?又不是母鸡下蛋,咚得一声就掉了下来,落地就变得稀粑烂。”
临将臣见刘迦不语,又笑道:“我找到了那群翻版僵尸,狠狠地折腾了一番那个翻版僵尸王,结果除了泄怨之外,那咒念还在我的身上,丝毫没变,所以我认定翻版的和正版的人没多少联系。后来我又找到那个翻版的我,真是奇了,那小子的元神竟然和我一模一样,只是没我本事大。老子在他身上没看出什么名堂,干脆把那翻版僵尸王的修为废掉,让那个翻版的我当老大了。”
刘迦见他越说越是兴奋,不禁摇头暗道:“这厮做事全不顾后果,也不知是修为太高而无所畏惧呢,还是天生的胆子大。”他打断临将臣的话,笑道:“现在咱们出不去,也找不到其他人,你有什么打算?”临将臣侧着头想了想,坦然道:“看书,修练。”刘迦奇道:“你不怕时间到了,你会死在血骷咒之下?”临将臣“哼”了一声,冷笑道:“谁说老子不怕的?可怕又有什么用?现在咱们什么也做不了,不练功干嘛?”
一边说话,他一边盘腿而坐,捉摸前时那《楞严经》去了。刘迦见他认真,忍不住笑道:“我真怪,每次看到连坏同学都开始发奋了的时候,我这样的瘟症学生也难免想好好学习了呢。”说着他席地而坐,静了下来。
他心中念叨着其他人的安危,便很难从容入定,刚一坐下,便内返于小云宇宙。见破禅锋正插在一星球的地面上,高数十米,闪闪生辉,他笑道:“破禅锋,又开始显威呐?刚才你可没本事劈死临将臣。”破禅锋收回法身,不满道:“没劈死临将臣,那可不能怪我,是你没办法调动我的能力。”刘迦笑道:“你认真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嘛……哎,我在想,咱们能不能用占察启心轮找到其他人所在?”
破禅锋叹道:“理论上讲是可以的,但在这空间平静下来以前,以你的修为完全没法调动启心轮的高级用法。”刘迦进来后,一共对破禅锋说了两句话,从对方反馈回来的都是同样的意思“你的修为太低,好东西用不了”,他心中羞愧,一时脸上竟现尴尬之sè。转眼看向小云,小云正笑意盈盈地说道:“抓紧时间修练吧,说不定你那些狐朋友狗友们还等着你去救他们呢。”这两人的话,一个讽刺,一个鼓励,黑白脸左右扮相,终于使刘迦再难在此处呆下去了,转而长叹一声:“再不好好练功,连自己人都要瞧不起我了。”
他终于放下所有杂念,万缘旁落,默识地藏十轮中的第二轮循声逐sè。这二轮乃是地藏十轮中最痛苦的一关,毕竟声sè二相乃是生命积习中体验最深、沉淀最厚的观念,眼睛所看、耳朵所闻,要做到心法中说的“有而非有,无而非无”之境,总是苦煞天下修行者。常常是看破了这处,又落进了那处,到底何为实相,何为法相,何为虚相,何为臆相,林林种种,真假难辨,分寸极难把握。但一旦临到那千均一发的转角之处,敢于悬崖撤手、敢于当下承担、敢于大拿大舍,也会即刻连破诸相而踏上一个无法想像的境界。
刘迦突破眼识,改变了“看”的观念,是将眼识跟随境界迁转的积习放下,以真实的本心来看观感世界,但也仅限于此。可偏偏六根六识杂呈相随,牵绊干扰,以至于法眼既生,但第二轮却迟迟难以突破。何谓用真心来观感世界?南华真人(庄子)曾说过:“至人用心若镜,不将不迎……”镜内本无主观之相,不管何物在其中,皆映出其本来面目,不偏不倚,想来这即是以真实的本心来观感世界。
说到这里,想起佛门一个真实的故事,或许能从一个侧面来了解刘迦现在所处的境界。有一座山,山里有一个和尚(咦,好多故事都是这么开始的,真是怪啊),他习惯在山下结个小矛屋坐禅,而不喜欢到山上的庙子里面去和师兄弟们凑热闹。有一天,他坐禅至忘我境界,心中法喜充满,忍不住一跃而起,想到山上的庙中去禀告师父自己的悟境。他顺着山道一路走来,正见一个师弟打着个灯笼迎面而至。他上前奇道:“师弟,大白天的,你打着个灯笼干嘛?”他师弟听得诧异莫名,叫道:“师兄,此正是夜深人静之时,你干嘛说是白天?如此黑暗之中,你不打个灯笼,就不怕摔到山沟里面去?”那和尚闻言大惊,指着天空说道:“这青天白rì的,哪有什么黑夜?”谁知话音一落,眼中的白昼立时变成黑夜,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何也?他坐忘之前,是在白rì,在那境界来时,已忘了时间,在他心中,外面的世界依然是白天,因此他出来后,受着那六识的支配,眼中看去的外境竟是青天白rì,一片光明。也不知他看到的是遍虚空诸法界的佛xìng之光呢,还是由他的神通演化出来的自xìng光茫,这一切是真是假,是幻是虚,又或是那个提灯笼的僧人看到的世界本来也出自六识积习的支配,读者大大可自细细参详,偶自己也搞不清楚呢。只是时常在想,或许他当时一念转过,那真相就在心念转换的瞬间。
刘迦在定中的迟疑,被破禅锋发现,他不知刘迦卡在何处,但观其郁闷之相,知他对于境界感知似是而非,不能肯定,也不敢否定,当即遍寻收藏,好不容易从《六祖坛经》中找到一句,立时叫道:“六祖顿悟的刹那,曾兴奋得说出一段话,我这就念给你听听:何期自xìng本自清净,何期自xìng本不生灭,何期自xìng本自具足,何期自xìng本无动摇,何期自xìng能生万法。”刘迦闻言一怔,问道:“何期?‘何期’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破禅锋苦笑道:“就是没想到的意思啊。”
刘迦蓦地一愣,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原来如此……”他脑中划过一个火花,就像黑暗中点亮一支蜡烛,那灵xìng之光顿然升起,前时被浑天成点破的眼识障碍,立时转识成智,只觉茫茫宇宙、浩荡苍穹的一切,清清楚楚、了了然然,那空间突变的过程竟在自己跟前,就像一场正在上演电影,而自己只是一个轻松自在的观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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