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长见佟鹤轩文质彬彬,谈吐有礼,不免笑道:“公子也是闵家的客人?”
佟鹤轩神态自若,看不出半点拘谨之色:“草民与闵府四小姐有婚约,这次是护他们府上的大少爷进京,有些不打紧的话想问问大人。耽搁了大人时间,还请大人见谅。”
闵四小姐有婚约这件事着实震住了护卫长。
“怎么,怎么从没听说过四小姐还有婚约的事儿?”
闵四小姐要是成婚了,那六皇子岂不是白忙了一场?那小祖宗原本就是个喜怒不定的性子,要是知道这个,非耍脾气不可。
护卫长忙道:“不知佟公子这次进京可是为了与闵四小姐完婚?对了,四小姐此次受伤不浅,还没来得及问一声,伤势可大好了?”
佟鹤轩淡笑:“有劳大人惦念,四姑娘一切尚好。”
护卫长心里暗觉古怪。要说闵四姑娘那伤,就算好了也要留个疤,这位自称未婚夫的俊俏公子,莫非还不知道。所以才说的轻描淡写?
护卫长心存疑虑,却又不好明问,只能端起小丫鬟刚送上来的茶,饮了一口:“不知佟公子请本官来是为了?”
“也没什么,只是我与闵大公子预备在通州请桌酒席,与本地举子公论诗词。既有酒宴,若无乐舞,总显得美中不足。听说六皇子这两日请了通州有名的歌舞伎班去弹唱,在下想请大人帮个忙,也为我们引荐引荐。”
护卫长一听这话,当下就有些疏离。
他再看佟鹤轩时,全没了刚刚的赞赏,话语中语气淡漠:“听说闵大少爷受了伤。不想还有这等闲情雅致,当真是难得。每日求见殿下的人举不胜举,主动往上贴的歌姬舞女更是排成了队。公子想见哪一位,倒是说出个名字来,我才能为你引荐。”
“听说这通州城之中唯有一位,堪称花魁。名唤胭脂。不知大人可有印象?”
护卫长拖长了音,怪声怪气道:“原来说的是她。这也不难,她算不上贞洁烈女,只要佟公子肯花银子。”
护卫长暗中打量了打量,佟鹤轩这一身粗布衣裳,怎么瞧也不像能出得起钱的主儿。
听说要见这位胭脂姑娘,开口就不少于一百两,等闲富贵人家也要细琢磨琢磨,放在这一位身上......怕拿不出来。
佟鹤轩笑道:“银子倒也不担心。只是大人也知道,我们并非本地人士,在这通州城里人生地不熟,怕就下了帖子请这位胭脂姑娘,人家也未必肯来。草民斗胆,想借大人的名义。”
佟鹤轩一拍手,门外小厮早捧着东西低头走了进来。
“这是孝敬大人的一点心意。也谢大人路上对四姑娘的照拂。”
护卫长一瞧,托盘中却是一把有些年头的匕首。
刀鞘十分朴实。但护卫长一眼便知是精钢锻造,而且手艺绝非近几年。少说也是前朝的东西。
这礼物算送到护卫长心坎上了。他身为四品武官,也没什么特殊的嗜好,就喜欢收集兵器。要说短刃之中,也就是匕首最合他的心意。
护卫长想也不想,当即从刀鞘中抽出,与它的外在截然相反。这匕首雪白晶亮,只在手里观瞧,便已察觉到了寒意血腥味儿。
护卫长激动的浑身微微颤抖:“佟公子,这东西可有名字?”
佟鹤轩笑道:“据说此物名叫‘寸芒’,淬取天山之冷火炼制。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寸芒原是前朝戾太子弑君杀父的铁证,后来随着前朝灭亡,寸芒流落民间。闵家偶然获得,可惜没有习武之人,未免叫明珠暗投。”
护卫长心花怒放:“这样的宝贝,在下受之有愧。”
佟鹤轩但笑不语,护卫长正心存疑惑时,就见从内室里出来两个人,他恍惚认出戴着帏帽的少女应该就是闵四姑娘,那位在轮椅上被推着的少年,大约就是闵家大公子吧。
“四姑娘!”
芳菲立在闵云泽身后,笑望着护卫长:“寸芒于我们而言,不过随身装饰之物,对大人而言,却为稀世珍宝。今日赠宝,无非是想请大人祝我们一臂之力。”
护卫长来回审视这三人,才知佟鹤轩前番话皆有深意。
他忽然觉得这宝贝有些烫手,不知该拿还是不该拿。
“大人不用担心,小女子请大人帮的这个忙再简单不过。”芳菲笑道:“若我们没有料错,那位花魁胭脂姑娘正是害我兄长的罪魁祸首。一路上,小女子也瞧得出,大人侠义心肠,恳请您出手,帮我们捉住此女,押回京城,送与大理寺审案。”
护卫长觑着轮椅上的闵云泽。
大理寺当然不是什么案子都接,可换了苦主是闵婕妤的亲哥哥......这就是两说了。
一个花娘,六皇子摆明了还不喜欢,这儿还就在客栈里,他不过动动手,发号个施令,平白得一件宝贝,何乐而不为呢?
护卫长心思一转,欣然应允下来,可却将寸芒往前一推:“四姑娘暂且帮在下收着,等事成之后,再取此物不迟。”
芳菲见他信誓旦旦,倒也没强求,只是命小厮将寸芒仍旧放在托盘中,细心看管好。
护卫长一路疾奔回客栈,先问了六皇子去向,得知六皇子领着几个侍卫去了前街,忙问这两日献舞的歌姬舞娘们身在何处。
“大人忘了,殿下厌恶说那些都是庸脂俗粉,所以正要遣散了她们各自回去。”
“先别忙着遣散,等我寻个人来。”护卫长大步流星,领着几个心腹侍卫往后门来。
彼时,后门前停了十几辆大车,都是各个馆子里接姑娘们回去的。这些花娘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可一打扮上了浓妆,足足大了十岁不止。这会儿被六皇子遣散回去。知道到了老鸨那里没有好果子吃,都在暗自垂泪,脸蛋儿鬼画符似的,哭的直掉白粉。
护卫长一辆马车一辆马车掀帘子,可找了七八架车,都没看见那位胭脂姑娘。
大伙儿被护卫长的举动夺去注意力。有些异想天开的,还问是不是殿下反悔,想要再叫她们回去。
护卫长没好气的把这些花娘们统统轰进车里,待来到最后一架车前时,他留心到车边站着的丫鬟面熟,好像就是那个胭脂的近身婢女。
护卫长大喜,连忙伸手去扯帘子。
“大人,我们姑娘在换衣裳呢!”丫鬟赶紧跳上前要搬开护卫长的手,半个身子挡在车前。不准人唐突。
护卫长随手一推,他是习武之人,力道相当了得,这一推,别说是个小丫头,就算七尺男儿,也要脚底下打晃儿。
可叫人诧异的是,小丫头纹丝未动。还趁势反推开了护卫长。
“咦?”他暗惊:“你习过武?”
丫鬟脸色骤变,没有吭声。护卫长心中冉起不妙之感。一把扯开马车帘子,但见车厢内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胭脂?
“你们姑娘呢?”
“奴婢也不知,姑娘只说在里面换衣裳,不准人打扰。”
护卫长一听这就是谎言,立即叫人捆住了小丫鬟和车夫。赶车的车夫更委屈。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成了阶下囚。
“大人,找遍了都没见到那位胭脂。”
护卫长一听再明白不过,人肯定是跑了!
可这不应该啊?他从闵四姑娘那里回来,总共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进了院子就拿人,而且此时只他一人知晓,绝不会有人通风报信。
难道......问题出在闵家那边?
一定是,闵家内出了鬼,消息走漏,胭脂才会仓皇逃窜。
护卫长有些心疼没到手的匕首,早知道他就不客气,好歹先将东西弄到手再说。
消息传回到芳菲这里,佟鹤轩与闵云泽都沉默不语。
“你们也别气馁,这事儿在我意料之中。”芳菲笑道:“你们口中的这个胭脂要如此好抓,那才叫我觉得奇怪。想必这会儿就是去她的老巢,也是人去楼空。咱们暂且不纠结这个。”
佟鹤轩也点头附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下要紧的是去见见那位须眉先生。”
“咱们在通州不宜久留,既然要去见,择日不如撞日,便选在明天。”
芳菲定的如此匆忙,不是没有她自己的考量。
那日安师傅回来后,情绪便一直不高,连带着镖局里其他人都开始消极无为。这样下去,久留在通州,反而会酿成后患。
佟鹤轩一切都听芳菲的,二人都将询问的目光落在闵云泽身上。
闵云泽习惯性的按着他那条没有知觉的腿:“四妹妹,你说咱们能见到须眉先生吗?”
如果白白寄予期望,或许还不如在一开始就掐灭念头。
芳菲没有说话,反而将轮椅退出屋子外。
客栈的小院子总不能和家中相比,景致寥落,几盆只疯长叶子的花木可怜巴巴儿堆挤在墙角,两口大水缸怎么看怎么突兀。
这一切在寻常不过的景象,当放在闵云泽眼里时,却好像许多年没有见过。
打从他受伤之后,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便是在客栈中,也宁可躲在屋里,鲜少出来享受阳光。
“大哥哥,难道你甘心一辈子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里?你可以不参加科举,但不可以一辈子浑浑噩噩这样坐着。我可以一辈子顶着张丑脸,但不能叫关心我的人失望。”
芳菲半蹲在闵云泽身边:“有我和大哥你作伴,咱们兄妹齐心,即便失望也绝不后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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