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木屋里看出去,太阳已经偏西了,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叙述者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一时忘记了讲话。
“后来呢?你们怎么会从孟家村又来到了这里呢?”于冬雪打破了屋内的沉默问。
“或许是耗尽了灵力的关系,身体恢复的非常慢,而且后来我发现了更严重的一个问题――虽然身体渐渐恢复了,但是我却似乎丧失了法力...在我为此焦躁不安茶饭不思的时候,阿仁始终陪伴在我身旁,不离不弃地照顾着我。最后我终于鼓起勇气把一切都告诉了阿仁,告诉他我不是猎户的女儿,而只不过是个逃亡的、失去了法力的妖怪而已...我设想过无数个他的反应,惊诧、恐惧、失望或是愤怒,但却都没有,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问我‘那你愿不愿意从此做个普通人,留下来,留在我这个普通人身边’。”
说着这些话,阿离的眼中再次泛起了泪光。
“你跟我说你不是人而是妖怪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早就有数了,我能感觉得出来,唉,其实人心又能比妖魔鬼怪好到哪里去呢,人为了一己私欲什么事做不出来呢,从大哥告诉我关于陈来的事情之后我就不愿意再看到他和二哥两个人,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甚至还为此不惜杀人,而我的命竟还是用陈来的命换回来的...有时我宁愿滚下山崖死掉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陈来,也就不会这么羞愧和内疚了...”孟德仁说,“我庆幸自己有勇气问了你那句话,也感谢你愿意陪伴着我。”
“我们两个打算离开那是非之地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所以我就没有告诉任何人便悄悄离开了孟家,和阿离一起去了一个远离孟家村的小地方重新开始。”孟德仁说,“可是这世界还真是小,在数个月之后某次去医院的时候竟然碰到了神色焦急的老陈,我们见到对方的时候都非常惊讶,因为太久没跟家里人联系也有些挂念了,正待要问他家里情况的时候,有护士匆忙找到了他,说孩子平安,但产妇失血过多休克了让他赶快去看看,我更加惊讶了,想不到老陈在那里竟有妻室...”孟德仁说,“那产妇昏迷了好几天,阿离也闻讯过来探望,守候在医院的那几天我们说了很多话,老陈告诉了我家里数月以来发生的事,他说大哥似乎是被那匣子迷了心窍,行为越来越怪异...也告诉了我们,那其实是陈来的妻儿,最后他竟提了一个让我们十分意外的要求――让我们把孩子抱走,他会照顾好陈来的妻子,因为他怕将来陈来的妻子会将仇恨灌输给那孩子,而上一代的仇恨不应该在下一代身上延续,我和阿离思量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后来大哥他终于还是找到了我们,他看到我们的时候神情十分复杂,但始终血浓于水,他还是想让我们一起回去孟家,可是...我们拒绝了,我们只想就那样安静地度过余生,不想再回去了。”孟德仁说。
“我们最终还是决定找一个谁都不可能找到的地方斩断所有的过去开始新生活――谢谢你,在这里生活的那段时间是我们这一生最平静、最美好的一段日子。”阿离说着,朝老土一躬身,满是感激之情。
“都怪我,我们明明可以在这里继续好好的生活下去的,我不该要求你和孩子们一起跟我回孟家村的...”孟德仁痛苦地抱着头说。
“你是想家了呢,我看得出,特别是有了我们的孩子之后,为人之父后对家族的思念会更加强烈的吧。”阿离说。
“回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冬雪说,或许回家之后发生的事才是自己被送走的关键吧,她想。
“看得出家里的人似乎都很疲惫,对我们也十分冷淡,但既然回去了就是想要好好修复一下关系的,毕竟都是我的家人...虽然阿离一直催促着我要回混沌界,但我却想再多呆一段时间。”孟德仁说,“大概是从回去的第一天傍晚开始,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你的妻子对你撒谎了,其实她的法力早已经恢复了,但是她却没有告诉你,因为她想要离开你,带着你们的孩子离开你,回到她妖怪的世界中去’,之后开始不分白天黑夜的在我耳边低声耳语‘你很快就会变老,但是妖怪却不会变,你们的妖怪孩子也不会变,你们终究不同’之类的话,说得多了我自己也混淆起来,开始变得十分暴躁易怒,阿离只当我是因为家人的态度所以才变成那样的,便默默忍受着,大概是怕孩子的哭闹吵到我便去了另外的房间睡,唉...我那时却以为阿离是故意疏远我,开始对那些耳语的话将信将疑...那一天,那耳语说有办法可以去掉阿离和我们孩子身上的妖气,把她们变成真正的人类,永远留在我身边...”孟德仁说,“我不想失去阿离和我们的孩子...所以我终究还是相信了那耳语的话,万万没想到那是个圈套,我亲手用那串手珠封印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也被人掳走了,事后我追悔莫及,但大错已铸...”
“其实我那时候的确已经恢复了能力,大约是有了孩子之后吧,妖怪迷惑人心的方法通常就是把真话和假话掺在一起说给人听,一旦有了动摇便会被妖怪操纵...我那时之所以催促你回混沌界,并且带孩子避开你却不是想要离开你,而是因为别的原因。”阿离说,“因为我发现了孩子有些异常,从我们离开混沌界之后,她身上有一股莫名的气息越来越强烈,我只能尽力压制它,我担心那气息会引来不好的东西出什么意外,所以才...但终究还是出了意外,我终于打开封印去追踪孩子的下落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气息,甚至也预知不到她的任何信息,我想她一定是被什么厉害角色故意隐藏起来了。”
“在我四处寻找的时候想不到竟是志儿他提供了线索,他说见到二娘把妹妹抱走了,他知道在哪里,还悄悄跟了去爬到树上看过,我便循着他的指引找了过去。”阿离说,“可是我到那里的时候却发现...你...你已经...”
“我怎么了?”于冬雪着急的问,心里隐隐觉得有些模糊的东西似乎想要浮上来。
“从你被掳走到我发现你才不过半天的时间,而你却已经...已经长成四五岁小女孩的模样了,可能是你体内蕴藏着的那股力量在失去压制的情况下爆发了,二嫂她瑟缩在房间的角落,问她为什么掳走你她却语无伦次地说些胡话...”
于冬雪忽然想起在家那次模糊的梦境,那被关在房里的小女孩竟然是自己,窗外骑在树上朝窗户投石子的应该就是孟承志了...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之后呢?发生什么事了?”于冬雪接着问。
“我当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先是暂时封印住你体内那股还在增大的力量,然后就带上你和志儿马上离开,我已经感觉到魍魉和另一个更有压迫感的气息在接近了,被追上似乎只是早晚的事了,在我就要绝望了的时候,是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还有我们。”阿离对于冬雪说。
其他人包括于冬雪在内听到后都十分惊诧,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我...?”于冬雪问。
“是的,你抓着我和志儿的手,一片刺眼的白光立刻笼罩了我们,等白光消失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是一栋两层的民宅,有一个瘦肖的男人闻讯走了出来,他...你们两个长得很像。”阿离说着,脸转向了华安。
华安的脸上一片茫然之后现出了一丝忧伤的神色,沉默了片刻。
“啊,那个...大概是我的父亲吧...”华安开口说。
“他还好吧?是他救了我们,可惜却没来得及道谢就离开了,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阿离说。
“他...他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华安搔搔头说,“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他当年是怎么做的吧,或许还能从中找到解决目前困境的方法。”
阿离看了看华安故作轻松样子,叹了口气便会意地不再多问。
“他好像知道我们要来似的,看到我们一点也不惊讶,打开门把我们让进屋去,他说那个追踪者在没有得到那东西之前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就算这次逃了过去,总有一天他们还会找到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暂时解决――找个替身,演一出戏。”阿离说,接着转向了于冬雪,“他说那东西已经与你融为一体,根本没办法取出来,所以只能取你的骨血做容器,最大限度的把蕴藏在你身上的能量转移注入进去,做成一个替身,再将你体内的那东西封印起来――那容器就是你那些刚刚长出来的乳牙。”
“他说这样做也只是权宜之计,最多十五年,十五年内你可以像平常人一样地生活,但十五年之后那‘替身’的能量就会耗尽,我们筑起的那道封印之墙也可能再也无法压制住那股力量而崩塌,到时候就必须重新再进行一次转移和封印,不然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就会再度爆发而****了自己。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你留在他那里,十五年时间也不算短,中间可能会找到将那东西取出来的方法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有他照看着也稳妥些。”阿离接着说,“虽然他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但感觉却像老朋友般值得信赖,我千恩万谢地接受了他的建议,写了你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给他,并写下了十五年之约,约定十五年之后会再来找你们...其实我当时也知道,若是出了门去便早晚会被找到,这十五年之约可能十有**无法履行,但是那时的确别无他法,但求你能够平安活下去...随后我便拿了桌上的一个糖果罐子装了那些牙齿带着志儿一起离开了那里,为了不牵连志儿和孟家的人,我还是回到了你被二嫂囚禁的那个地方,先是抹去了志儿的记忆,之后对二嫂施了幻术,让她以为你我母女二人都已遭不测,令她带着志儿回孟宅,之后便等在那里,等着那些追踪者的到来...”
“真是苦了你们了...都是我的错啊,唉!我在孟家村附近找你们快要找疯了的时候,她领着志儿神情恍惚的回来了,断断续续说些胡话,说你们两个死了,她亲眼看见死了,问志儿时他却只会摇头...我原本已经不愿再苟活在世上了,但是却不能抛下志儿不管,在苦寻了你们的尸首多天未果之后最终离开了孟家村,但我始终不相信你们死了,或许只是怪罪我离开我了而已,所以从离开之后便开始继续四处,祈求上天让我能够再次找到你们,哪怕只见一面也好...”孟德仁泪眼朦胧地说着。
“那...我后来怎么会到了我父母...养父母那里呢?”于冬雪问。
阿离摇了摇头,看着华安。
“我也不清楚,事实上在我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之前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我甚至连他的面目都记不清楚了...他很早就离开我们了。”华安无奈地摊摊手说,显然不愿意再对此多谈。
“那些追踪者是什么人?究竟想要得到我身上的什么东西?”于冬雪又问。
“那是个非常秘密的组织,我被囚禁在那座城中十五年,除了那组织的名字叫做‘天意’之外一无所知,不过最近似乎他们内部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而产生了内乱,不然我也不可能有机会逃出来。”阿离说。
“至于你身上那个东西...我想就是我们华家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东西――界门钥匙其中的一部分。”华安接口说。
“一部分?”这下不单只是于冬雪,老土等人也疑惑地异口同声道。
“是的,恐怕在当年华家被群妖围攻之前,钥匙就已经被分成了几部分安置在不同的地方了,为的就是防止出现被人一举拿下的情况,后来妖怪们一直在追杀华家的人恐怕也是因为在搜寻钥匙的其它部分吧。其实包括我自己都还在寻找它们的下落,只可惜当年的知****都被屠杀了,又经过这么多年,究竟散落在哪里还真是难说...而且就刚才所听到的事情来看,那东西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些,这样一来再要找的话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华安沉吟着说。
“为什么?”于冬雪问。
“因为它似乎在自己选择着‘宿主’,先是到了耳鼠手上,之后是你母亲,再之后是你,而且在不同人的身上的功用种类和强弱也有不同,关键时刻还会爆发很强的保护能力。”华安加起一只胳膊拖着腮帮说,“就好像...”
“就好像...它有自己的意志一样!”孟承志迟疑了一下接着说。
华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仍旧托着腮帮,却没有说话。屋里的人顿时觉得有些惊悚起来,有了自己意志的钥匙...那还能称作是‘钥匙’吗?
“不好!好像有人闯进混沌界了!”老土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侧了侧脑袋,“糟了!那些屏障正在被突破,朝着这边来了!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赤豹言毕便随着老土走了出去。
屋里剩余的四个人神色也有些惊慌起来。
“我们也出去瞧瞧,或许能帮得上忙。”华安和孟承志对视一眼说。
刚走了两步,却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非但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被定在了那里。
“你们三个都不能出去,我已经倾尽全力完成了应该完成的事情,总算是死而无憾了。”阿离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我会出去跟他们回去,你们不准冒险去找我,也找不到我的...华家的孩子,我们天狐一族已经欠你们华家太多恩情了,但我最后还是有个不情之请――你父亲当年说可能有办法把那东西从我孩子身上取出来,可能因为遭了变故所以没来得及...同样身为华家人的你一定也可以找到那个办法的,我请求你,帮帮她,让她能够平安地活下去...还有你,志儿,要一起平安地活下去。”
“阿仁,该走了,这次我们可以一起走了。”阿离含着泪对孟德仁的魂魄笑了笑说。
“阿离,你...你肯原谅我了么?”孟德仁也流着泪说。
“傻瓜,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何谈什么‘原谅’呢。”阿离伸出一只手说。
“是么...太好了!太好了...是呢,我们终于可以一起走了,这次就算走去地狱火海我也再不会放开你的手。”孟德仁紧紧地握住了阿离伸出的那只手。
房门被打开了,太阳已经没下去一半,两人并肩走了出去,最后一抹夕阳将二人的轮廓镶上了一圈柔和的金边。
屋里被定住的三个人只能大睁着眼睛看着他们渐渐远去。
孟德仁的身影渐渐淡去,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阿离却还是保持着牵手的姿势继续前行,清瘦的身形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似乎并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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