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下了山,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看到的不是遍地的砖瓦房、二层楼,而是茅草屋、土坯房呢?
路上没有水泥路,全是尘土飞扬的泥巴路。地里的土干巴巴的,全是裂痕,一点冬天应有的麦色青青都没有。
周星星简直傻眼了。
他跟着老爷子深入山村做慈善,可从没见过这么寒酸到极点的村落啊!
要知道,国家有扶贫政策,对贫困村有很大的照顾,至少水泥路是会给修的,五保户的房子也是会给盖的,危房基本都拆得差不多了。
可眼前这一切,太不对劲了!
周星星心里升起一股警觉,他觉得自己得小心为上。
于是,他迅速撸掉四只金镯子,藏进内衣口袋里,然后紧紧握住老爷子留给他的那把锋利匕首。
为了掩饰身份,他还特意抓了些土抹到脸上,把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弄得乱糟糟的。
老爷子总担心他身子弱会受欺负,所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送他去拜师学艺。
练了十多年,周星星虽不能以一敌百,但以一敌十还是没问题的。
他沿着大路步行了七八分钟,就来到了村口。
在那儿,他看到了一块历经岁月的石碑,上面刻着“大周子村”四个字,虽然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仍难掩其铁画银钩的锋锐之气。
大周子村?
周星星猛地想起什么,从颈中拉出一根红绳。
红绳的底端系着一块桃木做的小牌子,一面刻着“天官赐福”四个大字,一面则刻着“大周子村陈狗蛋周秀红”两行小字。
这是爷爷捡到他时,除了一张打补丁的碎花薄襁褓外,他身上唯一的东西。
他事后也曾寻访过,但附近压根就没有这个大周子村。
这时候,突然看到眼前这座大周子村,周星星不禁抬起脚,迈进了村子。
然而,一路上他都没见着人。
他发现,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正打算选一家敲门问路时,左侧一个石头院子里走出一个衣衫褴褛、愁眉苦脸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瘦得皮包骨,简直让人难以想象她到底瘦到了什么程度……
那老妇人简直就是一副骨头架子裹着一层古铜色的皮,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显得异常刻薄。
她盯着周星星的花棉袄花棉裤,眼中直冒羡慕的光芒,喃喃自语:“大棉袄哦,看起来真暖和。”
听到这和家乡差不多的口音,周星星立刻扬起热情的笑脸,用乡音回应道:“大娘,我出门寻亲的,可在走山路时被人劫了道儿,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东西却全没了。在山里转悠了两三天才找到路,累得不行。想在你们村歇歇脚,再打听点事儿,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老妇人哎呀一声,关切地说:“遇上抢劫的了?你可真倒霉!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个肥羊!来来来,坐吧,你想打听什么?”
她拍了拍门口的几个树根墩儿,示意周星星坐下,但并没有邀请他进门。
周星星假装累极了,坐下来开始捶腿:“大娘,我找大周子村,这儿就是大周子村吗?今天是哪一天,什么日子啊?我看村里怎么没人出来活动呢?”
老妇人叹了口气:“今儿个是腊月初八,冷得很,谁愿意出来找罪受啊?你问大周子村,俺们这儿就是以前的大周子村。建国以后,改叫大周子生产大队啦!”
周星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产大队?那不是六七十年代才存在的称呼吗?他心中的不妙预感愈发强烈。
“大娘,建国多少年了?怎么突然改名了?”周星星试探着问。
老妇人回答道:“建国十年出头喽!改名的事,国家叫改,那就改呗!俺们老百姓听话,只想好好过日子。就是这世道呀,唉!”
建国十年出头,不就是六零年吗?周星星欲哭无泪,小心翼翼地追问:“世道怎么了?”
老妇人神色黯然:“遭了灾啊,粮食收不上来,交的公粮又多,家家户户吃不饱穿不暖。跟十八年前的饥荒一样,那时走的走,死的死,散的散,整个村子都空了一半。如今却是走不得远路,一旦被当成盲流抓起来,就得遣返回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周星星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老爷子曾跟他说过六十年代初的那场饥荒,持续了三四年左右。
他一个转身,怎么就来到了六十年前的时空呢?没有户口,这可怎么行,万一被查了可怎么办?
老妇人说完那些话后,开始仔细打量周星星。
她看着他白皙的皮肤和乌黑的大辫子,问道:“小哥儿,你找大周子村到底是为了啥?你刚刚说你是出门寻亲的,寻的是什么亲?”
周星星嗯了一声,眼神晶亮而真诚:“我是被遗弃在梧桐山的,后来被我爷爷收养,他老人家把我抚养长大。最近他去世了,我没有其他亲人,就出来走走,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大娘,你们大周子村有叫陈狗蛋和周秀红的人吗?”
老妇人一愣:“你说陈狗蛋和周秀红?”
“对呀!”周星星答道。
“你哪一年生的?”老妇人追问。
周星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们这儿真有陈狗蛋和周秀红啊?”
他心中暗自盘算,既然陡然掉落到六十年代的时空,那就先给自己弄个身份,免得被人当作黑户或者特务分子抓去审问。
看到老妇人的神情,他猜测大周子村可能真的有叫陈狗蛋和周秀红的夫妇。
这可真是奇怪了,中间隔着六十年呢!
老妇人仔细端详着周星星的脸:“别说,你白白净净的,和秀红长得还有点像。看年纪的话,他儿子要是活着,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周星星惊讶地啊了一声:“周秀红?”
“是啊,你不是在找陈狗蛋和周秀红吗?陈狗蛋已经不在了,但周秀红还在。”老妇人说道。
“您能跟我仔细说说吗?”周星星追问道。
“俺们村的人都知道,这事儿没啥不能说的。秀红她啊,命苦!”
老妇人叹了口气,“嫁给陈狗蛋后,她一共生了两个男娃,一个男娃生下来就被扔进深山喂野狼了,另一个男娃好不容易养到十来岁,又被陈狗蛋一家子给带走了。秀红受不住这打击,疯了。”
周星星眉头一皱:“疯了?”
“儿是娘的心头肉,两块心头肉都被活生生地挖掉了,能不疯吗?你找来倒是好事,你娘见到你,说不定病能好一半呢。”老妇人说道。
周星星心中暗自嘀咕,要不是为了有个身份,他差点就说出自己未必是周秀红被遗弃的儿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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