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念头如闪电般在云峥的心中闪过。
(杨荣想来是暗中皈依了景教,且极为虔诚,魔法天分也是极佳,又是个阉人,自然可以发挥出天衣真气的最大威力。)
(谁说在西学东渐的万历朝,宫廷权贵不会去接触这些隐秘的西学呢?更何况景教早在唐朝就传入了中国。一个与杨应龙结盟的权阉正好获得了这种百年难遇的奇遇,听起来非常离奇,但是你绝不能说,这种际遇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就如同,织田信长若是从本能寺之变中活下来,就会给明军带来更大的麻烦一样,也可说是合理范畴内的巧合。)
(可以料想,在这个幻境世界一定还隐藏着许多与之类似的离奇变化,而这些变化无一例外,都起到了“增强杨应龙一方的实力”的作用。)
云峥一边思索,一边快速调整自己的状态。
而就在这个空隙之间,刚刚将众人击得四散飞出的杨荣,也得势不饶人地对诸义士展开追击。
他手中的银色十字架光芒暴涨,竟然化作了一柄燃烧着白色烈焰的光剑。
杨荣冲上前去,手中的十字光剑砍向一个倒在地上的矿主。
这个时候明显可以看出杨荣并没有正经地学过剑法,身手也不甚利落,因此这一剑从剑法层面可以说是漏洞百出,步伐也是毫无可讲究之处。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的差距已经毫无意义。
那矿主勉强抬起手中的砍山刀抵挡,然而这把精铁打造的厚背宝刀,面对十字光剑的斩击竟然如同和巨斧对砍的细剑一样,毫无抵抗之力地铿然折断。
斩断砍山刀的十字光剑毫无阻碍地继续下劈,光剑落到那矿主身上,顿时化为白色的烈焰,瞬间将那矿主吞噬。
在矿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杨荣又锁定了另一个目标,如法炮制地在他身上点亮了白色的烈焰。
“啊啊啊,三弟,你死得好惨呵!”
宋襄翎顷刻崩溃,嚎啕大哭。
他们家姐弟四人,三男一女。姐姐不用说正是芦笙县县令陆嗣的夫人,身为芦笙县副捕头的二弟宋襄羽在芦笙县大混战时,被安立桐手杀,如今杨荣又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将宋襄翎的三弟宋襄翊瞬间点成灰烬。
投了云峥之后,短短数日间,宋家三兄弟,就只剩宋襄翎一个男丁了,怎不令他心中悲苦不已?
众人看得胆寒,心中却有一丝狐疑:为何这恐怖的光焰覆盖在杨荣的身上,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云峥却心如明镜,圣光气源于信仰之力,自然不会伤害信仰虔诚者,但是对于不信奉圣灵的人而言,这种光焰就是世间最可怕的火刑。
双手鲜血淋漓的金开甲已经握不住武器,只能拼尽全身力气撞向杨荣。
此时杨荣又将一个矿主的身体点燃,成功的造成了今天的第三个杀孽。
与此同时,金开甲像一头小牛犊子般凶猛地撞在他护体的天衣真气之上,却是没有造成任何波动。
杨荣眉头一皱,似乎是在不满在自己的一轮攻击下还有一个人能够站着,他随手一削,将金开甲的一只手臂齐根斩断。
一道佛光在金开甲身上一闪而逝,金开甲抱着不住流血的空荡荡的肩膀,却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光焰点燃。
杨荣眼中怒意更甚,既有对此人接二连三从自己手中逃过一劫的恼怒,更有对异种信仰的的刻骨仇恨。
杨荣手中圣剑的光芒再次暴涨,就欲将金开甲腰斩。
而此时,已经从背后取下“刹那芳华”的云峥也完成了调整,枪口精确无误对准杨荣。
一声震耳欲聋的的轰鸣声响起,地下众人只觉得隐约间,仿佛有一颗流星划破天际,留下一道绚烂的轨迹。然后化作一颗天外飞石,携着天崩地裂的力量,向着整个世界撞击而来。
杨荣心中顿生警兆,他本能般地将身上乳白色的圣光收缩至心口。
子弹携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势打向杨荣的护体圣光之上,激起一阵涟漪,旋即就被炽热的光焰蒸发成铁水。
杨荣面皮抽动了一下。
(这把枪的威力,怕是比起一般的火炮也不遑多让了。这云峥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管了,无论这云峥的来头有多大,也不如咱家大。他的子弹也破不了本公公的天衣真气。一会儿那小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咱家对他的人大开杀戒。)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精确无误地打在了杨荣握着十字架的手上。
杨荣吃痛之下,手中的十字架脱手掉落。
刹那间,杨荣身上的圣光顿时变得暗淡不少。
却见那边正与翡翠女子激斗的安妙彤,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从缠斗中脱身,她举起了薇尔莉特,趁杨荣将大部分魔力用于抵御云峥的枪击当口,射出了这妙到毫巅的一枪。
这显然又是云峥和安妙彤的一次默契配合,关于这一点,杨荣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失去手中十字架的增幅,杨荣身上那宛如神灵般的气势顿时大为削弱。
此等千载良机,云峥自然不会错过,于是擎起七星宝刀,向着杨荣疾扑而去。
云峥眼角余光瞧着陷入危局的同伴们。
安妙彤为了发出这一枪,几乎完全放弃了防御,被翡翠女子一道剑影刺穿小腹,顿时鲜血涔涔而出,受伤之下,安妙彤很快在激斗中就被压制。
金开甲一臂折断,倒在矿洞边缘。
宋襄翎、陆县令、林矿长都已经身负重伤,无力作战,只能靠忠义的部下以血肉之躯保卫他们,抵挡四大宝石傀儡的步步紧逼。
这种情景对于云峥而言并不陌生。
只要是战争,就必然有牺牲。就在不久前,他因为仓促迎战水西大将李玉峰突袭贵阳的一万大军,虽然凭借三千部曲的设伏和奋战,以寡击众,斩杀了李玉峰,迫使水西军溃散而去,但新组建的破军营也付出了减员接近五分之一的惨痛代价。
但云峥仍然不可能不厌恶这种场景。
他的瞳孔开始被血的颜色浸染,七星宝刀凄厉鸣啸,引动阴风瑟瑟,有如白骨苍龙临世。
手按刀把,云峥如一道霹雳,欺身而进。
在他与杨荣的距离只剩下三步之时,云峥霍然拔刀,刀绽北斗星君绝杀之意,一瞬间,杀气被激发到了一个无可想象的极值。
他的脑海中又回想起了老师朱燮元的教导。
“那些倭人自夸他们的‘居合术’,只是因为没见过真正高明的华夏拔刀术罢了。我华夏拔刀术有近三千年历史,又岂是倭人的雕虫小技可比?”
杨荣的肉体是孱弱的,招式是粗疏的。
当汹涌而来的杀意扑面而来时,他发现自己的肌肤竟在浩大的压迫下开始寸寸龟裂,毛细血管破裂,渗出一丝丝的血来,将他白皙皮肤的纹路浅浅染红。
西方的附魔术,如果要强化肉体,需要对己身进行附魔,但那也相当危险,很可能将自己变成奇形怪状的怪物。
如不这样,那就必须高度依赖于魔法卷轴或者其他的魔法物,譬如那个秘银十字架就是杨荣的重要魔法物。十字架被安妙彤一枪击落,杨荣顿时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
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咬着牙,强行将十字架捡起,身上光芒陡然又炽盛起来。
“哈哈哈……黄口小儿,你的死期就是此刻——”
话音未落,已经彻底变成血色的七星宝刀一记逆旋,怒斩而过。
云峥的面容此刻已经变得狰狞如鬼,而七星宝刀的刀芒上,也真的浮现出了一位三头六臂,周身颜色如血,煞气冲霄的阿修罗王。
杨荣脑海中发出一阵轰然巨响。
“既见阿修罗王,为何不拜!”
如同瀚海般的精神冲击,令杨荣受伤的手又一个颤抖,秘银十字架再次脱手坠地,而云峥的宝刀则如同劈开鸡蛋壳一般,将杨荣的护体圣光和烈焰,一扫而空。
当宝刀自后方接触到杨荣的脖颈汗毛时,杨荣竟身躯前倾,真的抑制不住,做出了向前下拜的架势。
他惊恐呼道:“破军修罗……你难道真是阿修罗王降临人间,饶命啊——”
云峥拉回长刀,杨荣的首级犹压在他的颈项上,只是脖颈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色血线。
而宝石傀儡却在这一刻,尽数裂解,化为许多碎屑。
崩碎前,正与安妙彤缠斗的翡翠女子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绝望,玉乃山川之灵,因此这位玉石化身的造物,亦在诞生的那一刻产生了灵智。然而这虚幻而又短暂的一生,注定了无法在这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由于能量未曾消耗殆尽,还剩下许多尚未燃尽的宝石,惹得众军士纷纷去争抢。
只剩一只臂膀的金开甲却恨恨地踱过来,将杨荣的脑袋轻轻一推,便骨碌碌从腔子上滚了下来,一腔热血如同泉水喷了数尺高。
一刀修罗,权宦授首。
云峥的面色瞳色也迅速恢复了正常,却长吁出一口浊气,身形疲软,顿时倒在了来搀扶的林登万膀子里。
凝聚他全部决意和杀威的修罗一刀,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受伤较轻的义军战士纷纷上去,将那落下的千斤巨石搬开,也有人检视己方战殁者的尸首,准备将他们带出去。
对决杨荣一役,损失比不上在芦笙县对决水西四兽,不过战死了二十人不到,但都是义军中的精锐。
且,进入杨荣所在主洞的百名精锐,几乎人人带伤。安妙彤、林登万、金开甲、宋襄翎、陆嗣、老实和尚等人都受伤不轻,云峥也因极限修罗一击,导致陷入了虚弱状态。
由此而言,杨荣这老阉也绝非弱手。他利用矿道复杂的地形,避免了被义军使用万弩齐发之类的手段利用人数优势碾杀,更是一度将云峥等人逼到绝境。虽然云峥以修罗一刀彻底扭转了战局,但义军的伤亡亦称得上沉重。
“难怪杨应龙有底气对杨荣见死不救。”陆县令分析道。
正当陆嗣说话间,有分出去搜索的矿丁抓了个清秀女子来。
“此女声称她是杨应龙安插在杨荣麾下的密谍。”
那女子毫无惧色,被解开绳索绑缚之后,对云峥盈盈下拜,道了个万福。
“云参将果然少年英雄,杨荣老贼岂是你的对手?”
云峥身上仍觉虚弱,在林登万搀扶下,撑起精神,冷哼一声:“这就是你们播州杨天王坐山观虎斗的理由对吧?”
女子笑道:“我们天王只会和强者合作。”
“所以我杀了杨荣,他才会考虑招抚我为他所用,对不对?”
女子正色道:“杨天王才智绝世,手腕超群,又手握西南财赋与重兵,如再得先生,正是如鱼得水,西南必将成为天王与云先生的囊中之物。”
云峥却不想和她多话:“来人,拉出去斩了。”
女子顿时花容失色,叫道:“云大人就不听妾身多说几句么?况且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陆嗣也劝解道:“咱们刚刚诛杀杨荣,现在就和杨应龙翻脸,会不会过于冒进。”
“你说这个啊。”云峥道:“我说推出去斩了,有说推到哪儿吗?”
女子听到此言,正以为自己可以不用死,却听云峥对林登万道:“林矿长,你带这女人到播州腹地,当众把她斩了,告诉杨应龙,‘破军修罗’云峥对此事全权负责。”
“等这女人人头落地的时候,我们早就把该做的事情都办好了。”云峥话音冰冷,殊无怜香惜玉之意。
“饶命啊,小女子只是奉命行事,也从未害过人……”那女子求饶道,脸上顷刻变得梨花带雨。
云峥却是理都不理。
他心中暗忖,老师教自己的那式“屠龙斩”,目前只有在对抗附身陈羽冲的大理宪宗宣仁帝段正严阳神时,才使到过,当下逼得段正严也不敢鏖战,控制着陈羽冲逃走。
杨荣一条阉狗,虽然凭着天衣真气的强横霸道,逼得他竭尽全力,透支体能,方才诛杀了对方,但终究配不上“屠龙斩”。
这一招接下来要屠的是谁?杨应龙这条播州妖龙,配不配得上七星宝刀的屠龙一刀?
“来人,带我回去休息。本将已经派人联络四川巡抚李化龙,商议受抚之事。陆知县、宋捕头,我再次恭贺你们不但官复原职,接下来多努力努力,还有进步空间。”
宋襄翎大喜拜道:“云将军,末将太想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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