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燕似是终于抓住了她的把柄,笑道:“看看,便是只那一物,也价值不少了。我看那盒子精致典雅,里面的东西想也价值不菲。你故弄玄虚半天,最后却还是拿不出!”
谁料,还没等孟云芍说话,侯夫人却面色阴沉,斥道:“够了!这最后一样东西,只有管家主母才配知道去向,你还没这个资格!”
公孙燕被吓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从小在家里千娇百宠,众星捧月,从未受过这般声色俱厉的责骂,使劲咬住下唇才没哭出来。
但她同样也懂得侯门世家里的弯弯绕绕,霎时心思电转,忽然明白了过来——这最后一样,定是侯府用作了隐秘用途,不方便公示于人。
她急着踩孟云芍,竟忘了此层。
她猜的确是没错。
最后一样,乃是皇上所疑之人相赠,收不得亦退不得,孟云芍早禀明了侯爷夫妇,侯府不日便已上交天子。
侯夫人冷声冷言:“如此搬弄是非,我若不管,倒是纵着府中的歪风邪气了。公孙氏,我罚你去祠堂跪足三日,再加罚俸三月,你可认?”
闻言,贺知齐瞬间急了:“母亲,燕儿不过是操心家中之事罢了,如此责罚,也太重了些。”
他这个人,虽无甚能力,却是个出了门疼媳妇的,这也是当年公孙家千挑万选,最终拗不过女儿自己的心思,定了贺家一个庶子当女婿的原因。
公孙燕名门秀女,也自有些孤高傲气,忍了忍眼泪,道:“别说了,今儿是我错了,侯夫人罚我,我认。”
孟云芍听了,一则觉得罚的有些重了,二则她也不愿彻底得罪了公孙燕,亦求情道:“侯夫人,这么大冷的天,在祠堂跪上三天,人非跪坏了不可。我作为这事的苦主,还请夫人减轻责罚吧。”
公孙燕却不领情,红着眼睛瞪了她一眼,道:“孟云芍!谁要你做好人!偏就是你,出身低微,却能当上主母,我就是不服。你们孟家做下的好事,当所有人都忘了么。”
一直当戏看的柳姨娘轻蔑地笑了一声:“嗬,三哥儿媳妇,瞧见没有,人家看不上咱们这种出身低的。你也别演什么姐妹情深了,真是没趣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道:“三哥儿媳妇,把你那采办铺子的契子给我也瞧瞧。”
孟云芍本能地有些不想给她看,柳姨娘是个爱挑拨是非的,推脱道:“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一件小事罢了,姨娘无需在意。”
柳姨娘调笑道:“既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怎么不拿出来,莫非这契子里,藏着什么秘密?”
孟云芍犹豫片刻,此时那契约就在她手里,她不坦荡地拿出来反显得不好,还是递给了柳姨娘。
柳姨娘匆匆扫了几眼,笑道:“旁的我也看不懂,只是这瞧着,着实是个划算买卖,这样繁茂的地方竟卖的这般便宜。看这店主人的名字,怕是个男子吧,必定是私下里瞧见咱们三哥儿媳妇的芙蓉面,便把持不住,让了利呢!三哥儿媳妇,你可别推说不是。”
说完,柳姨娘蛇信子似的眼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要穿透孟云芍的衣服,将它剥个干净。
孟云芍有些愠怒,柳姨娘不过胡说罢了。
这铺子虽确是江时洲经手,但他诱她入局时,也想到如果过分便宜,反令人生疑。故仅是说急需出手,比正常价格稍低罢了,哪有柳姨娘说的这样夸张。
她笃定众人不懂铺子价值几何,明褒实贬,随意挑拨。嘴皮子翻翻,不仅说孟云芍私见外男,还断定两人之间似有苟且猫腻,着实阴狠。
孟云芍正要开口,却听到侯爷的声音响起:“沅儿,让什么利?”正是永安侯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肃杀之气,从门外进来,墨色的狐裘大氅随着流星步伐摆动,似带来了冬日凛冽之风。
柳姨娘嗔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感叹三哥儿媳妇娇美,想购置个铺子,私下这么一聊,便有男子巴巴给让利,觉得有趣罢了。”
孟云芍心道不好,柳姨娘这几句话,后宅女子都能听出她用心不良故意找茬,回怼她几句也便过了,可侯爷这种看重侯府名声的男子却未必不信。急忙解释道:“侯爷,并非如此。这铺子本来……”
永安侯贺逍冷冷打断:“又是铺子。是我永安侯府少了你吃穿吗,如此不务正业!”
侯爷语气颇为不耐,带着威严。
此言一出,堂中鸦雀无声。
孟云芍着急解释道:“并非……”
柳姨娘却又似没听见她在说话,迎上侯爷道:“侯爷,你别怪她。三哥儿媳妇是个能干的,您看这契子,签的价钱多合适。为了这个,三哥儿媳妇亲自去同那男店主私谈的。这口才这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永安侯没有说话,本已不善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直接对孟云芍道:“跪下。”
他语气无甚波澜,却透着毋庸置疑。
孟云芍一惊,赶忙跪下。
侯夫人想帮她解释两句,上前劝解道:“侯爷,孟氏不过……”
侯爷精光乍现的眼睛冷冷地扫向她:“你还有脸说话,这就是你选出来的当家主母?”
侯夫人觑着他阴沉的脸色,没敢再言语。
侯爷居高临下,对着孟云芍道:“身为主母,行为有失。我不想听你解释,亦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或许觉得心中委屈,但你代表侯府的身份,经商教坏娴儿在前,同外男牵扯不清在后,有错是错,无错亦是错。今日该用家法罚你,鞭戒二十。”
众人俱是一惊。
贺家家法,身体伤害是小,羞辱意味更大。
柳氏不过三言两语,毫无凭证,便要如此治孟云芍的罪,实在有些过了。那以后,岂不是想要害谁,便翻翻嘴皮随意污蔑即可。
再者说,就算是孟云芍见了那店主,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女子虽要尽量避免与男子碰面,但看病抓药、采办物品、出外走动也都是些免不了的事情。
青天白日的,难道当真躲在府里永不出门?作为主母,管着一大家子的事,也实难做到。
可侯爷说得冠冕堂皇,叫人反驳不得。当然,也无人敢反驳。
孟云芍亦是全然未曾料到。
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这种时候,虽已明知解释已是徒劳无功,但她仍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真要动了家法,且不说身体要受到伤害,她作为当家主母,脸面又该往哪里搁。以后,还怎么让她管教下人。
她张了口,刚要出声,却忽然听见贺知煜低沉好听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父亲,都是误会罢了。今日是我同孟氏一起去的。”
贺知煜似从外面匆匆赶来,寒气裹身,却连个大氅都没披。他脊背挺直,步伐稳重,侯夫人一瞧心里便生了些安稳。
可孟云芍听见他这样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亦有些隐隐担忧。
惊骇的是贺知煜竟然能当着侯爷侯夫人的面撒谎,还是为了解救她而撒谎,超出三年来她对这个枕边人的了解。担忧的是贺知煜随口这么回护她,侯爷定会细问,只怕接下来更不好圆了。
侯爷听见贺知煜如此说,漠然的表情已经变成了眉头紧锁,道:“你又陪她去做什么,去经商?”
众人都为世子捏了一把汗。只怕这事越搅越混,越说越乱。
贺知煜却坦然一笑,云淡风轻道:“本不是为了买铺子。今日我约了江大人在这铺子对面的茶楼,谈论相邀江大人为贺氏一族子弟讲学之事。因家中这些事都是孟氏操办,也喊了她一起。”
孟云芍听到这里才明白,原来贺知煜是知道她和江二公子见面的事情。她心里想到便是过了眼前侯爷这一关,还要再同贺知煜解释与江时洲之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侯爷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问:“然后呢?”
贺知煜继续道:“父亲有所不知,这铺面乃是内阁江大人的产业。交谈之时,江大人偶然提起不欲再做小门面的生意,想要转售此铺面。儿子心想不若通过此间联络,加深彼此联系,全当是个人情。便以要族中子弟习茶道为由,请江大人割爱。因办得仓促,未从公中划账,便是先以孟氏的名义采办了。”
侯爷的表情有些松动,但依旧狐疑:“这江大人,出身书香门第,摆弄些铺子做什么??”
贺知煜回道:“不止这铺子,其实京城大半的茶行、书行、学堂都是江家的产业,虽是生意,也都是些与文人墨客相关的文雅营生。
侯爷又想起了什么,问:“我之前怎么听谁说过一句,你同江大人关系不和,不大说话。还道问问清楚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今日你们又在一处了?”
贺知煜淡淡笑了笑,道:“没有的事情。儿子在朝堂数年,知道深浅。江大人出身世家,又乃内阁新贵,前途无量,儿子还分得清轻重。至于有人传说我们不和,之前倒是有一次,儿子想同江大人买一味稀罕香料,江大人未曾割爱罢了。都是那些好事者添油加醋罢了。”
侯爷点点头道:“江大人这样的名儒大家后人,能牵上关系最好。便是不能,也不该闹得太僵,我正是要叮嘱你此事。那如此说来,今天得事情,倒是我儿心系家族传道授业之事了。”
贺知煜一揖道:“儿子不敢当。但此事,实不是孟氏之过,还请父亲饶过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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