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寒气侵袭。
吹得房间里的烛火摇曳不止,发出“刺啦刺啦”的轻微响声。
韩立和贺春利都瞪大眼睛盯着谢安,等待谢安的安排。
谢安则坐在位置上,仔细打量这两个徒儿。
讲心里话,韩立活络,脑子灵光,更适合做生意。而贺春利虽然为人实诚,不善言辞,却技术更为扎实,为人也更踏实稳重。
让韩立做朝奉师傅,对当铺的生意有利。
让贺春利做朝奉师傅,生意可能差点,但是当铺的业务会更扎实,将来会走的更远。
更何况,贺春利在谢安最危难的那段时间,一直在床前尽孝伺候,谢安都看在眼里,多少也存了几分私心。
自己又不是机器,也是个人啊。
念及此,谢安不再迟疑:“韩立,你脑子活络,善于言辞,是个经商的好苗子。”
听闻这话,韩立心头一喜。
紧接着,谢安接下来的话就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贺春利虽然木讷了点,但技术扎实,不好高骛远,做事踏实。由贺春利来做朝奉师傅,更为稳妥。毕竟你们都是奴仆,生意好坏对你们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保证当铺生意不出事,才是你们的立身之本。若是生意出了个岔子,便是你们给李府赚了再多的银钱也没用,人家该罚你照样罚你。”
韩立眼眸之中明显露出浓浓的失落,整个人都跟泄气的皮球似得。
而贺春利的眼睛里则绽放出欣喜意外的神采,他看了看旁边失落的韩立,想开口辞让。毕竟在他心里,一直都觉得韩立更适合做朝奉师傅。甚至把这个当成个铁定的事情。
他没想到师傅会让他做朝奉师傅。
但是——
一个朝奉学徒,一年收入不过六七两。而朝奉师傅,至少十几两起步,翻倍的收益。
贺春利虽然木讷,人却不傻。更知道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唯一出头的机会了。并不想错过。
只能让韩立失落了。
想到这里,贺春利便咬牙拱手,“徒儿必定为当铺尽心尽力,尽量不出错,不辜负师傅的期许。”
韩立也咬牙,强忍着失落和不甘:“全凭师傅做主。”
谢安微微点头,“那便好。希望你们以后互相帮扶。我明天就会搬出去。”
谢安如今是虎狼门的执事,将来若是发展的好了。自然有能力帮着两个徒儿赎身。那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谢安却没有把这个说出来,一方面是谢安都还没去虎狼门上任,前途未卜,自然不好许诺什么。
另外一方面,谢安也觉得人各有命。
若两个徒儿未来保持本心,对自己依旧敬重孝顺。在有能力的情况下那便帮扶一把。
若后续他们变了心,便没有帮扶的必要了。
……
晚饭期间,贺春利仍旧和先前那般尽心。撅着屁股给谢安倒茶,盛饭,夹菜等等。而韩立则显得神色黯淡,只顾着低头扒饭。
谢安都看在眼里,知道韩立已经对自己生出了嫌隙。
谢安并未点破。
这种事,需要韩立自己去权衡调节。
毕竟自己带了他十多年,从一个孩童到如今的青年。还教授他一手鉴物的活计,便是这份恩情,便远远大过一切。
他若知晓轻重,便可自己想明白。
如若因此对自己生出恨意来,谢安也只得失望无奈了。
毕竟,谢安如今拥有了足够的实力,也不必靠着他们两个人养老了。若在几个月前,谢安还需要靠他们两个徒儿养老,还真得谨慎分配这两个徒儿。
入夜后,贺春利早早歇下,睡的香甜。
而谢安去了隔壁的杂物间修炼胎息功。隔着半开的窗户,看到韩立独自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凝望着苍穹,愣愣出神。
隔着一面窗,谢安都能够感觉到这个徒儿的无奈,不甘和失落。
谢安却没去安慰什么了。
翌日清晨。
大年初八,正是各家铺子开门迎客的日子。街道两边的铺子门头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对联,希望来年生意红火,顺顺利利。
陈远早早来到当铺后院,找到谢安。
“恭喜老谢头啊。赎身做了良民,翻身做主人了啊。”
声音不大,谢安却听出来陈远是由衷的为自己高兴,当下寒暄了两句,道:“老陈,这朝奉师傅的位置我也打算辞了。”
陈远丝毫不觉得意外,“知道的。据说你还和老爷闹了不高兴。而且赎身之后便是良民,朝奉师傅的收入也不是这个价。就是你走后……打算让哪个徒儿来接手铺子的朝奉师傅?”
说到最后,陈远主动压低了声音,眼角余光还瞥向当铺里干着活儿的韩立和贺春利。
谢安盘算了一下说辞。
虽然自己是朝奉师傅,可以建议下一任的朝奉。但陈远毕竟是掌柜,这事儿也不能说的太硬,若是引起陈远的不满,便是贺春利做了朝奉师傅,也难免和陈远发生嫌隙。
既然打算让贺春利接替自己,那便帮到底。
念及此,谢安问了句,“经历过张兵的事情,我至今都心有余悸。老陈你觉得哪个徒儿接我班好?”
如果没有前半句,那就是寻常的问话。
可有了前半句话,那就意有所指了。
陈远心头“咯噔”了一下,道:“你还真是提醒我了。韩立此人和张兵一样,脑子活络,善言辞,懂察言观色。但这样的人往往容易走偏。反而贺春利……我觉得老实勤恳。他来掌事,当铺不容易出事。”
听了陈远的表态,谢安才放心下来,“老陈看的远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韩立本心不坏,却是和张兵不同的。还请老陈以后多多栽培。”
陈远欣然同意,“你提前和他们沟通过吗?”
谢安并未隐瞒,如实说出。
陈远横了眼谢安,笑道:“好你个老谢头,明明有了打算,还来探我的口风,你可真是贼啊。”
谢安释然一笑:“你才是掌柜。这不得听你的嘛。”
陈远并未计较,哈哈大笑:“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去给老爷说一下就好。今日当铺开门,我还有事儿要忙就先走了。等过两日,我请你去飞云楼摆一桌,庆祝老谢头赎身之喜。”
当铺是个技术活儿,李府老爷虽然很在意,但也知道技术活还得由技术工来干的道理。并不会在朝奉师傅的人选上过多干涉。了不起当铺生意不好了,便换个掌柜就是。
送别陈远之后,谢安简单收拾了一番行李。也没告诉两位徒儿,直接走后门离去,前往血岭黑市上任。
他先前只是个奴仆,并无什么人脉关系,也没有什么人来相送,就孤零零的背着行囊而去。
同一天去血岭黑市挂名上任副执事的,还有一个人。
李府大少爷,李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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