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昼薄唇微抿,下颌线紧绷,深沉似渊的眸底酝酿着惊涛骇浪般的怒意,周身的气场阴沉骇人。
没有人知道他在找遍二楼却没有找到骆温和柯天宇的时候有多么心慌。
不是因为系统所提示飙升的仇恨值,是怕看见一个本该平安喜乐,走向阳光大道的人再度被那所谓的剧情拉入深渊当中。
他想尽可能的帮骆温,想看蒙尘的天之骄子再度熠熠生辉,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但在这之前,必须先解决掉诸如柯天宇这种不知死活的家伙。
“……没必要和兄弟生气吧?”柯天宇被他当场抓包,神色错愕之间又有些尴尬,但他到底是心态良好,指着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的骆温:“我可有人作证的,是这服务员贪财,主动献身来着。”
陆明昼斜睨着他,似笑非笑,那笑意不及眼底,凭空看得人瘆得慌。
“真的?”他状似求证地问身侧的服务员,而青年自陆明昼出现就已是心生不安,眼神乱飘,生怕自己成了两个富少的出气筒。
他咬咬后槽牙,索性承认:“没错,我看见他主动向柯少爷搭讪来着。”
柯天宇面上掠过一丝得意,笑着要去搂陆明昼的肩膀:“咱们兄弟谁和谁,一个小小的服务员,我还能为他骗你不成。”
“兄弟?”陆明昼咀嚼着这个字,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骇人心神的幽冷寒意,而后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似乎是释放了什么信号一般,柯天宇暗中松了一口气,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拉扯着陆明昼就要前往楼上,说是一群朋友已经了他许久。
刚才拉住骆温的青年脸上也显露出轻松之色,就要跟在两人的身后。
在他们眼中,恍如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骆温指间血迹斑斑,凌乱的发丝遮住了眸底的情绪,他整个人似乎没回神,失力般的跪坐在地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狼狈又孤独。
随后他指尖颤抖,缓缓捂住自己的眼睛,指缝间透出的黑眸沉沉,酝酿着满满的嘲讽之意。
……骗子。
陆明昼和那个薄情寡义抛下他和妈妈的男人一样,都是骗子。
骆温嘴唇微微颤了一下,苍白的唇瓣勾出了一个自嘲凉薄的弧度。
“我说,你这算是犯罪吧?”陆明昼微微侧身,任他的手在自己的肩头滑落,旋即偏着头看着他,唇角上扬,明明是带着笑意的,可桃花眼里逐渐渗出的凉意,叫人脊椎发冷。
“开什么玩笑。”柯天宇错愕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陆明昼没有再理会他,垂眸注视着骆温,嗓子莫名干涩。
他蹲在骆温的面前,从他面颊和唇角的淤青,再到血迹斑斑的十指,伸出手去,指尖止不住的颤动,想触碰又怕伤了对方,犹豫着不敢下手。
最后只脱下外套,将对方裹进怀中,开口时满是懊恼,不住地重复:“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
骆温清棱棱的目光定定凝望着他,眸中有一点迷惑,又有一点惶然。
最后他垂着眼眸,那双惨不忍睹的十指慢慢收紧,悄悄地攥住了陆明昼抱着他从而低垂的衣角。
熟悉又微苦的香气从对方身上溢出,一瞬间困倦和后怕上涌,骆温终于支撑不住似的,肩膀一松,直直坠入了背后的怀抱。
陷入黑暗之中,木质香气将他紧紧包裹。
果真如想象中的温暖。
***
骆温猝不及防地倒在了陆明昼的怀里,最先惊恐万分的是系统。
“宿主!反派他他他他……”
陆明昼也有些慌,下意识地接话:“他没事吧?系统,你可是高科技系统,能不能帮他检查一下?”
系统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扫描了下骆温的身体,松了口气:“身体内部的脏器都没有损伤,都是些体表的外伤,不过最好还是送去医院再检查一下,把伤口清洗清洗。”
陆明昼终于稍加安心,他拨了个救治电话,又小心翼翼地把骆温安置在墙角,这才站起身,眸色深沉地朝柯天宇两人看去。
“你要走公的还走私的?”他唇角明明噙着笑,但那双上翘的眼里却布满彻骨的寒意,似乎能将一切都冰冻。
柯天宇站在原地,被他冷飕飕的瞧着,脖子只觉一股凉意升起,不可置信地瞅着他:“没必要吧你,为了个小情人跟我翻脸?”
“我不是还被他打了吗?”他抬起袖子抹了下自己脸上的血渍,指着伤口,振振有词:“你瞧瞧这伤!陆明昼,你要跟我玩这套的话,你那小情人和我进了局子里也算互殴。他一个男的,没被我怎么着,说实话还真拿我没辙。”
“……”陆明昼唇角的笑意赫然隐没,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逐渐显露出令人胆寒的凶暴。
柯天宇见他面沉如水,与往日自己所见的纨绔浪荡截然不同,几乎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不知怎的,突然止住了自己后面没说话的挑衅,话锋一转:“不过我看这点儿小事,闹进局子里也挺没意思的,让别人笑话我俩,我看就走私吧,我明天叫人拿些好东西送到你小情人那里去。”
“人渣!”作为新手的系统还没见识过人心险恶,在陆明昼的身旁瞪大了眼睛,指着柯天宇,愤愤不平。
陆明昼面无表情,再也听不下去,显然他与柯天宇这种渣滓的思维已经不在一条线上。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长腿一扬,提脚将还在喋喋不休的柯天宇踹进了杂物间,随后反手拧紧门锁。
被落在门外的青年立刻愣住了。
他跟过柯天宇一段时间,对于这群阔少再了解不过,他们向来是游戏人间,玩弄情感,哪里会将自己这类人放在眼里。
陆二少更是混不吝的那个。
现在他能为了骆温去和柯天宇这人杠上?
青年觉得这简直天方夜谭,片刻后他听到动静,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眼中写满了震惊与困惑。
门后传来了柯天宇那似布匹撕裂般的哀嚎和求救声。
他站在原地表情恍惚,真的……揍了?
随着哀嚎声渐大,他愈发心惊胆战:这不会出人命吧?
好在一分多钟后,门开了,青年连忙朝着门后看去,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柯天宇被揍得鼻青脸肿,已是认不清人样了。
他看见陆二少走里面慢悠悠走了出来,脸上溅了点儿血,冷笑着说:“这就是我私了的方式,你柯少爷还满意吧?”
“宿主!你就是正义滴神,这是在为民除害!”系统亲眼目睹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暴打,开心得飞起,不停对着陆明昼狂吹彩虹屁。不过对于他的行为,站在统一战线的它还有些为他担心:“这次你打这家伙打的这么狠,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陆明昼低头看着自己沾了些不知是对方眼泪还是汗渍的拳手,眉眼间平静又淡漠,清晰流畅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峻:“大不了被老爷子臭骂一顿喽,放心吧,他哥不会让他报警的,何况这事说起来也是他理亏。”
他向着青年走了过来,对方瞧着他浑身煞气的样子,心头一跳,不由得倒退几步。
陆明昼只是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再做什么。说到底始作俑者是柯天宇,这人是受人指使。
而且柯天宇这家伙在人前最要面子,今天鼻青脸肿的被这青年撞见,他也讨不了什么好。
手机响起,陆明昼接过说了几声,便不再理会这两人。脱了身上那件薄夹克披在骆温身上,弯下腰,双手环过他的双腿,站起身来,如同对待易碎品一搬轻手轻脚地将人从墙角揽在了怀中。
青年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绕过自己,毕竟陆明昼暴躁的臭脾气是远近闻名的,逃过一劫的他立即松了口气,露出了庆幸的表情。
可看着身形颀长而挺拔的男人,将骆温紧紧的护在怀中,那关心在意的样子不似做戏,他内心中忍不住升起了几分欣羡和怀疑。
这种富家少爷,会和骆温这种无权无势,仅剩美貌的人来真的吗?
他想得入神,完全忘记了杂物间里还躺着个被揍成猪头的阔少爷。
等接到消息,须臾之间就赶过来的老板瞅着杂物间里的猪头半天,愣是没能将人和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柯天宇对上身份。
从呆愣的服务生口中大致得知了前后因果,老板已经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当中。
这群祖宗又是在闹哪出?眼瞅着事情不小,老板只能认命打了柯家和急救的电话,叫他们来把人接走。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离开,无人发现,柯天宇的身后,一双血眸若隐若现始终在注视着他。
陆明昼到底还是没能去成那场接风宴,把骆温送到了医院,他给清轩小楼的老板打了个电话,叫他调出了一份监控。
好在骆温受得都是些挫伤,唯一比较严重的,便是他挣扎时血肉模糊的十指,处理起来很是麻烦。
他人还没有清醒过来,就连医生处理伤口时也没有任何反应,即使医生说可能是睡着了,但陆明昼想了想,到底是没放心离开。
他坐在医院陪床的椅子上,怔怔地望着骆温上药后包裹白纱的手掌,心头说不清是怎么个滋味。
他想,都说十指连心,骆温挣扎时得多用力,内心得多么不甘才能将那双陆明昼印象里修长又白净的手弄成那样的血肉模糊。
陆明昼刚才进医院的时候,骆温还没被他稍作打理过,身上满是挣扎反抗时弄出来的伤痕。
陆明昼长得俊美,可举手投足都是一股浪荡少爷的范儿,看着不是什么好货色。
刚才给骆温上药的小护士瞧见骆温凄惨的样子,还以为陆明昼是什么特殊爱好者,不住地用鄙夷的目光瞅着陆明昼。
这事情吧解释也没法解释,陆明昼就只好凭借着自己的厚脸皮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原剧情里是原身在接风宴上,当着一众朋友的面把清高不肯服从的骆温凌虐了个遍,身上没一块好肉,现在陆明昼虽是竭力避免走那段破结局,骆温却还是走了一部分剧情,进了医院。
陆明昼揉着眉心,觉得不止刚才揍柯天宇的手痛,脑袋也痛。
似乎是看出陆明昼的头大,系统安慰着他:“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避免了接风宴上的大部分剧情嘛,任务完成度还是可以看得见的。”
系统亮出骆温的仇恨值:“你看,虽然刚才在那里仇恨值低低高高,但最后反派的仇恨值并没有升高,反而还降低了。”
【反派当前仇恨值:57】
陆明昼瞅了眼,总算是有了几分欣慰,他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骆温,想了想,取出刚才医院开的药水,轻手轻脚地解开骆温的衣衫,准备替他上药。
刚见面的时候骆温很是瘦削,身上好似只覆了一层薄薄的皮肉,这周来倒是涨了些肉,抱起来的时候不那么硌得慌,估计经过这一遭,又要掉肉了。
陆明昼的视线一点一点的扫过他身上斑斑点点的淤青,唇角几乎崩成了一条线。
他不忍心再多看,掌心倒了些药油,手掌覆在骆温的几处伤处,动作极轻地开始揉动。
……
骆温能隐约察觉到自己大概是在梦里。
天空上是一轮鲜红欲滴的血月,夜色被数道裂缝切割成一片又一片,一双硕大无比的血瞳转动着僵硬的眼珠子,充满恶意地望着地面的人间。
那里造成炼狱,无数长相怪异又狰狞的妖魔鬼怪在街道上游弋,肆意收割的人类的灵魂。
而骆温好像代入了那只血瞳的视线,冷漠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心中充斥着无数恐怖而疯狂的恶念。
……都该死,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应该存在,尤其是那些披着人皮、看似光鲜亮丽的畜生。
他喉咙发出低低的笑声,头顶着赤红的月亮与血瞳,只身站立在高处,目光森冷而嗜血。
他的目光锁定人群中的某处,唇角微微一勾,那个令自己觉得如跗骨之的身影便在原地停住,随后转动身子,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骆温双手捂住面颊,指缝后的神色更显疯狂,喉咙发出喑哑的低笑。
忽而,一股熟悉而温暖的气息不住像是一缕风一般,出现在身旁,又轻轻叫他拥抱。
骆温神情一滞,那双悬浮在天际,面露邪恶的血眸也为止一顿,眼中浮现出如同人类般的困惑,人性化地慢了半拍,缓缓地眨了下眼睛。
最后,面前所有的景象,就如同被人突然砸在地上的镜子,哗啦一声碎裂成了无数块细小的碎片。
“……”骆温捂住隐隐作痛的额头,蔓延的血色在他看到陆明昼的那一眼消弭得无影无踪,他有些记不清梦中发生了什么,只隐约觉得是非常可怕却又叫他有些痛快的场景。
他的目光逡巡过病房,而后停在了陆明昼略带几分疲倦的俊脸上,最后再往下。
对方的手正停留在他的腰腹间,手心还染着药油的颜色,而自己,正躺在对方的怀中。
他闭了闭眼睛,难怪那股气息如此熟悉。
明明是混杂着浓郁的药油的味道,有些冲人,骆温却莫名的觉得有些安心。
“……谢谢。”他迟疑着说出口,然后便有些哽住了,这句话自己好像已经说了好几次。
说起来……陆明昼似乎并没有亏欠自己什么,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得要好得许多,对方没有伤害过自己,说起来甚至还帮了他许多。
骆温脑中有些混乱,他不明白陆明昼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这世上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好……难道是这具皮囊,合了对方的心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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