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主殿中除了几位宫女,一位执事,便只有纱帘之后的玲珑公主,与堂中的陈执安。
玲珑公主嘴唇微启,缓缓诵念:“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玲珑公主本就如千斛明珠一般的声音念诵这首诗,更是将这首诗的优雅诵出九分来。
“以云喻衣,以花喻容……是称颂女子容颜,却无谄媚之态,而尽是高雅笔调……本宫之前也颇好诗词,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诗词。”
玲珑公主似乎确实极喜欢这首诗,她诵念这首诗时,眉宇中的愁绪几乎都散去了,便只剩下对于这首诗的联想。
群玉山头之仙子、瑶台月下之神女!
这天下,究竟谁能写出这样的诗来?
这天下,又有哪一位美人能担得起这首诗的称赞?
陈执安之所以在画上题上这首诗,其实便是想要引看画的贵人注意。
如今想来,他被这般匆忙的从苏南府召入悬天京,只怕这首诗的缘故也要占据四五成。
“回禀公主,这首诗……是我无意间所得,署名为李白,字太白,我也查了许多典籍,却始终不曾查到此人的出处。”
陈执安低头回答。
这般的诗作,他可不敢轻易冒认为自己所做,否则一旦出名便是惊天的名声。
就算陈执安前世的记忆里,似乎也附庸风雅,做过一些仿古诗,可他的诗和李白的诗比起来……不对,这能比吗?
若是真要冒领了诗仙的诗,倘若撞见场合要他现场作诗,总有露馅的一日。
有了名声,寻常人让他做诗,他倒是还可以推辞,可如果上达天听,真正的大人物要你做诗,他若做不出来,反而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他心中思绪连篇。
玲珑公主又问道:“可还有其他的诗作?”
陈执安摇头。
可不曾想玲珑公主听到这番回答,却沉默下来,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玲珑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
千载悠悠,天下若沧海,其中有几颗遗珠也属正常。
可玲珑公主见了这首诗,再看他人的咏美诗,又如何能够入眼?只觉得索然无味。
就如同她已修了【明月琉璃真解】,再看天下吞吐月光修行的功法,只觉得也都不入眼。
玲珑公主本就多愁善感,又因为这桩婚事愁绪颇多,这几日心中雀跃了些,大多也是因为这首诗词,与这特别的七彩画像的缘故。
其中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这首诗词。
她以为召来苏南府陈执安,便能寻到更多这样的诗篇,不曾想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于是她摆了摆手,道:“既如此,你且退下吧,你若有需要,便与蜀葵说。”
陈执安行礼告退。
走到门口,忽然又听玲珑公主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气中,充满萧索愁绪,似乎已经心力交瘁。
“这玲珑公主的状态,有些不对啊?对于我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执安眯起眼睛来,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忽然转过身来,道:“公主,诗已然没了,却有几句残词,公主若是喜欢,我写出来便是。”
——
月光已经洒满了街道,清客客栈顶上载着银色的月华,光明与轮廓清晰可见。
原本今夜应当是一个静谧的夜晚,尤其是清江客栈开在偏僻街道上,住店又需要二三分门槛的所在。
可是今天,不论是白昼还是夜晚,清江客栈门前总有许多人等候。
掌柜的时不时悄悄探出头来飞快看上一眼,便又将头缩进去,唯恐多看一眼,便招致这些贵人们的不快。
司遥从来不曾等人等这般久。
原本清客客栈对面的酒楼要打烊了,中年书生不过与酒楼掌柜说了几句话,那掌柜也就再也不提打烊的事,只是时不时过来亲自为三人倒茶。
“小姐,我实在想不通,不过只是区区一个画师罢了,悬天京乃至整座大虞有得是画师,何至于令这么多大府马车在此等候。”
轻雪丫鬟低着头,百无聊赖的玩着桌上的杯盏。
对于这个与她一同长大的丫鬟,司家小姐都会颇为宽容,甚至主动解释说道:“悬天京中的夫人小姐们,许多都不曾修行,也不必如同家中的男儿一般处理家中的生意,更不需要去上朝,每日闲在家中,总要寻一些事做,好与其他夫人小姐交际来往。”
她远远看着清客客栈:“有交际便有攀比,前些日子老太君亲自去了商秋公主的翠微宫中,听说那日玲珑公主也来了。
玲珑公主向来引领着悬天京,乃至整座大虞的风尚。
她穿了一袭百花曳地裙,夫人小姐们便纷纷前去采买百花料子,前些日子,她出席左都御史夫人府上的宴席,头上别着一根素簪,你没看到这几日府中的好几位夫人,也开始别起素簪来了吗?”
“在美貌、风尚之事上,谁能更靠近玲珑公主一些,往往能够收获更多艳羡的目光,与其他夫人小姐交际,说话也能高声一些……这苏南府的画师你来了这么多大府的马车,想必缘由也在翠微宫中那场玲珑公主也在的宴会上。”
司遥这么一解释。
丫鬟轻雪终于明白过来,也感叹道:“能得到玲珑公主的认可,这位画师应当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
一主一仆正在说话,那中年文士又回来了,脸上带着些无奈,道:“小姐,方才那掌柜的出来说了,说是不知何时,那位客人的行李都已被取走,房门也大开,似乎不在这清客客栈里住了。”
轻雪嘴角抽了抽。
司遥皱起眉来,又低头看向正在四散而去的马车。
“明日我私下去问一问商秋公主,看看这画师去哪里了。”
中年文士轻轻点头,道:“小姐莫要觉得厌烦,老太君因为那李家李音希入门之事颇有些烦闷,如今主动提了一件消遣的事,小姐便上心一些,也算孝道。”
“这位陈姓的画师……他便是中书舍人,便是夏渊阁待诏,我也将他请来,为老太君作画。”司遥站起身来,下了酒楼。
陈执安出了宫,确实没有再去清江客栈。
他那些不太值钱的行李,都已经被商秋公主手下人拿到了佛桑街上。
以悬天宫为中心,八街三十二巷道辐射开来,整齐排列。
佛桑街便是其中一条主街。
商秋公主借给陈执安暂住的房舍就在这条主街上。
陈执安跟着几个太监执事出了宫,来了佛桑街,入了这离悬天宫不远的小院,眼前陡然一亮。
这院子确实不大,不过二进的院子。
但却粉墙黛瓦,错落有致,又有青石扑救小径蜿蜒其中,小径两侧,或有芳草萋萋繁花点点,又有假山嶙峋,或立或卧。
假山下清泉潺潺绕时而过,其音如佩环相击,清脆悦耳。
又有回廊曲折,亭台雕栏不一而足。
确实是一个极好的院子。
陈执安瞬间对这位商秋公主好感度拉满。
他并非什么名人,商秋公主就算千金买马骨只怕也买不到他头上。
如此想来,这位公主之所以将这般好的院子给他住,大致还是因为他被魏灵玉为难,商秋公主因此而做出的补偿。
“这位公主行事做派,其实不像是一位公主。”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又进了东堂。
东堂虽然称不上豪华奢侈,可是却也宽敞大气。
“陈先生,您便在此住着,明日我再派两个丫鬟过来,让她们大大大且去采买一些吃食,平日里别让她们侍奉您。
这小院清雅安静,您正好在此好生琢磨画艺。”
那执事脸上带笑,说话极为客气。
陈执安从袖间拿出二两金子来,悄无声息的递给执事,笑道:“陈某并不是什么少爷公子出身,有人在旁侍奉反而不便,丫鬟我就不要了,执事请人隔几日便采买一些瓜果蔬菜便是。”
那执事心照不宣接过金子,说话更客气了:“陈先生妄自菲薄了,当下正值坐朝节到来,能够挂上宫廷画师名头的都算得上大才。
我大虞以文、武立国,作画虽然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本领,可偏偏我大虞几代圣人都高看一眼。
圣人高看,便比什么出身都更强些。
得,陈先生不许人叨扰,那丫鬟也就不须来了,往后大人还缺了什么,只需知会佛山街最强的门房便是。”
高等小区啊,街头还有门卫。
陈执安笑着将这执事送了出去。
他回到院子里,左右看了看,潺潺清泉流响声,在他耳畔响起,他就伴着这清泉声,仔仔细细参观了这小院,心中不由感叹:“这院子,只怕光是打理,每年都得上千两银子。”
感叹了一阵,陈执安却也不忘正事,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天上明月高悬,皎洁的明月笼罩着满园的花草,美不胜收。
陈执安看的却不是月色。
“正是人定时,子时未到,我如果前去拜访老黄梁说起的那位前辈,不知是否唐突?”
陈执安思索了几息时间,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打开,他意识沉入其中,就看到昆仑泽里,后天之气正吞吐着昆仑灵气。
十几日的蕴养,这一道后天之气在昆仑泽中竟然长了三分之一大小。
只可惜最后几日,越长越慢几乎不长了,而陈执安这几日也越发觉得疲劳。
昆仑泽种植药材的数量与等级,与他的修为强弱成正比。
后天之气不长了,这意味着在当前陈执安的修为之下,这已经是后天之气能长到的极限了。
可是陈执安却已经颇为满意。
“我这道后天之气本来就又粗又壮,现在又涨了三分之一来,几乎长出一个司侯圭、江太平抢夺的两道后天之气相加的大小来。”
“这后天之气如果练出丹药来,我竟然能够突破白玉蝉蜕篇第三重,踏入神蕴境界,甚至在神蕴境界中,也能走出一段远路。
现在不用,暴殄天物。”
他想到这里,意识退出天上玉京图,又拿出承载后天之气的白色石头装入承露戒,果断起身。
“且去那条八两街上看一看,若是灯火熄了,回来便是。”
陈执安这般想着便走出院子,走出佛桑街。
他走了一阵,抬眼轻瞥之间,竟然看到一个街道牌匾。
“九官街?”陈执安朝里张望一番,果然依稀看到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树冠遮天蔽日,颇为繁茂。
“这就是今日在黄龙河畔,遇到的那位老人居所?”
“能住在这里,不简单啊。”
陈执安感叹一句,继续赶路,他沿途问了两个老人,八两街并不在城中,而是在城北。
所幸并非在城北偏僻之处,距离城中也不甚遥远。
可哪怕不太遥远,陈子安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时间已经临近子时,陈执安才见了八两街的街道牌匾。
这条街上,多售卖一些古董、字画,又卖些异国他乡的小玩意,临近子时,大多都已经关门了,却依然有零零星星几个铺子开着门。
想来这些铺子的主人,平日里也生活在这八两街上。
陈执安踏入八两街,步入其中,沿途看了许多家招牌,终于在八两街尽头,找寻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
“【息人居】。”
陈执安长出一口气,这店还在,那这老板应当也还在。
他又走近些,却看到这息人居门槛里面,一个躺椅上,一个中年人手中拿着一个紫砂壶睡着。
躺椅摇曳,那中年人睡得却似乎极沉,悠然自得。
陈执安咳嗽了一声,中年人并无反应。
他想了想又敲了敲门,那中年人仍然没有反应。
陈执安皱着眉头高声道:“掌柜的,卖东西了。”
中年人猛然睁开眼睛,手中紫砂壶里的茶水都撒了出来:“有人有人。”
他匆忙站起身来,看向陈执安:“客人来了?我在店里都是些有年头的宝贝,大多出自大息,有大息的烟草烟壶,有异香茶盏,还有好几种大息独有的香料,更有许多大息古董,你且看看客人要些什么?”
这中年人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看起来是个威严模样,可偏偏此时满脸堆着笑,眼睛也微微眯起,却像极了一位市侩的商人。
陈执安笑道:“我来找人,那人名叫……屈君回。”
中年人面色一改,皱起眉头看向陈执安:“你是何处得知此人名讳的?找他……又所为何事?”
陈执安略一思索,道:“这名字是一位前辈告知于我,所为何事,我见了他才能说。”
中年人挑了挑眉,又将头探出门去左右看了看,这才关上门。
他咳嗽一声,道:“我便是屈君回,是谁告知你我的名姓?你找我又要做什么?”
陈执安狐疑的看着他。
这中年人面色不改,注视着陈执安。
足足十几息时间过去,陈执安忽然道:“有一位前辈让我来寻屈君回,央他……为我炼丹。”
那中年人眉头猛然一皱:“我已经三十年不曾炼丹了,整个悬天京知道我曾修过炼丹之道的,不超过五人。
你那前辈究竟是谁?”
陈执安听闻此言,心中终于有几分信此人便是老黄梁让他来找的人。
只是这人,看着未免有些太年轻了。
八两街、息人居、屈君回、三十载……
诸多信息交织在一起,陈执安终于道:“那位前辈只让我告诉你,他脚下有纹,曾是一位挂鞍斥候。”
屈君回怔然,瞳孔微微收缩,仔仔细细看了陈执安一眼:“你是他什么人?”
陈执安正要回答。
这中年人却忽然摆手,道:“算了,你能说出脚下有纹,能说出挂鞍斥候,便已经在约定之列。
来,且告诉我,你想要练什么丹?”
陈执安意念轻动,从承露戒中拿出那一块承载着后天之气的白色石头。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
“哪里得来的后天之气?”
“怎么这般粗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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