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丹凤,上官飞燕,两个名字都和鸟类沾边,还都姓同一个复姓,上官飞燕还在这场事件开始时人间蒸发,应容许从不觉得是巧合。从发现“上官丹凤”是一张假脸开始,他就怀疑起两人的关联。
但就算是他,也没想到这两人是同一个人,丹凤手里拿着的却叫飞燕针,要么两个人是磨镜——从上官飞燕毫无芥蒂的去勾搭花满楼的表现来看,以弯度弯,应容许觉得不太可能。
要么,飞燕针就是上官飞燕给上官丹凤打造的。
他说出上官飞燕的名字,只是想诈一诈对方,没想到一个鱼雷下去,诈出了一条鲸鱼。
目标超额达成,但看着花满楼的脸色,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被欺骗不是什么好的感受,就算花满楼经过应容许提醒,也发现了上官飞燕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没有爱上他,他也十分难受。
现场还有一个很难受的人。
陆小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出手,先是点了人的穴道,再抚摸上跪坐在地上的女人的脸颊边缘,接着,慢慢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皮。
那张面皮极具韧性,质感和皮肤一般无二,或者说,那就是皮肤。
人皮面具分为两种,一种是尽力用各种材质做成和皮肤相近的触感,另一种则是用字面意义上的材料炮制而成的面具,更轻盈,更难辨。
他手上的面具是哪一种,显而易见。
一想到她是戴着货真价实别人的脸和自己亲热,在亲热前还在百花楼使尽浑身解数妄图勾引他兄弟,陆小凤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霍天青的脸色和他一样难看,但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上官飞燕身上,没有人看到他的脸色,他垂下头,眸光不断闪烁。
陆小凤道:“是谁派你来的,大金鹏王?还是……背后还有其他人。”
上官飞燕咬着唇,别过头一语不发。
“来人,把这刺客带下去。”阎铁珊冷笑一声,流露出几分当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严总管的阴狠,“这女人刺杀我,我就不会将她放走。陆小凤,你想要的真相我会交给你的。”
真相要怎么得出来?智商大于等于二十的都知道上官飞燕会遭遇什么。
“你不能这么做!”她尖叫起来,“陆小凤,带我走,不然——”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概是嫌她的尖叫过于刺耳,一直默不作声的西门吹雪蹙眉点了她的哑穴,他吹落剑上来自上官飞燕的血,冷漠的收剑入鞘。
这是他极少数出剑却没收回人命的时候,西门吹雪兴致不高,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陆小凤复杂的看着上官飞燕,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眸中令人心动又心碎的哀求,缓缓闭上眼。
“那便……拜托阎老板了。”
珠光宝气阁起了这么大的乱子,老板差点命丧九泉,他们这些客人也不好多留,应容许又端起来时的人设,乖乖巧巧的跟在花满楼身后,三人沉默地离开珠光宝气阁。
沉默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陆小凤捋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将目光放到那个对他来说算是陌生的青年身上。
青年的脸颊还是红的,眼睛倒是很清明,察觉到他的视线也偏头看过来。
陆小凤张了张口,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你怎么知道她的身份?是追命捕头告诉你的?”
一眼看破其他人都没发现的易容、拿出能解开剧毒的珍贵药物、甚至能一语道出上官飞燕的身份,一场混乱的宴席下来,陆小凤的脑袋快被各种没头没尾相错交织的线索塞到爆炸,其中最惹人怀疑的,便是这个今天刚来到他们身边的青年。
兹事体大,又太过复杂,陆小凤都觉得自己开始草木皆兵了。
语气和质问搭不上边的一句话,眼里藏着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怀疑与探究,应容许平静的看着他,倏地笑了一声。
“如果她会缩骨功,那我就认不出来了。”青年缓缓道,“脸不一样,但身材是一样的。就算因为服装不同目测出来有些诧异,但身高相同、身材相似……易容也是一样,灯光照在她脸上的质感不太一样,我只是进行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并求证得到一个和猜测相符的答案罢了。”
“刷拉”,应容许摸出一把扇子,展开抵在唇前,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清澈眼睛。
“我说让霍铁珊叫我应神医,你不会觉得一个‘神医’会对身体数据那么迟钝吧?”
陆小凤看着扇面上的“恶人自有恶人嬷”,陷入沉思。
一名医者,一名能够做出快速解开剧毒抢救阎铁珊性命丹药的医者。
想要培养一个医者是很难的,尤其在古代,古代的医师要学的太多了,现代的医生大多专注于自己的学科上,进了医院也是集中钻研所学的分支,就算这样,要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医生也需要最起码五年的时间。
古代的医者学的更杂,要他们会的更多,天文地理连周易都要知道点,不仅仅是看病,还需要配药,没个十年八年都别想出去行医。
但不论古今,医者都有一个必须要过的科目——解剖。
陆小凤皱着的眉头隐有松动:“原来如此。”
应容许刷地合上扇子,笑眯眯地伸手搭在花满楼肩上:“陆小凤你能学的还有很多呢,你说是不是,七童?”
陆小凤不干了:“你怎么也跟着叫上了七童?还有,那两位一个叫阎铁珊,一个叫霍天青,你又叫错了,来之前才告诉的你!”
应容许一愣:“我叫错了?”
“你没发现?”陆小凤想起这个就嘴角直抽,“我原本以为你是故意的,但你刚刚管霍天青叫阎天青!”
“……好了我知道我叫错了,你不要再重复了!”
“敢做不敢当,敢说不敢认?”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吵了起来。花满楼嘴角翘了翘,虽然上官飞燕的事情让他有些难过,但这么听着朋友幼稚的争吵声还是挺有意思的。
他笑着打圆场:“没想到除了厨艺,你的医术也如此好。”
陆小凤道:“这倒是,带上你时没想到你的用处能这么大!”
“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快夸我,再努力点夸我!”
应容许和他们插科打诨,一路回到客栈,掏腰包给自己加了一间房,乐呵呵的回了房间。
他反手关上门,背往后抵住门板,笑意慢慢隐去,低头思索一路上说过的话,半晌,终于松了口气。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陆小凤是个医学界的半文盲!
从道破上官飞燕的易容开始,应容许就开始为自己编借口,又是和霍铁——不好意思——霍天青自夸“神医”,又是跟阎铁珊强调自己解毒丹的贵重难得,不仅仅是为了敲一个靠山出来,更是为了给借口做铺垫。
他手头的各类丹药和能够看到别人身上debuff的系统正好能支持他塑造这么一个人设,等未来他的药堂开起来了,聘用医师卖起自己的丹药后,就更不会有人怀疑。
更何况陆小凤就算想破头,也不会脑洞链接外太空的想到他身上还有个非科学侧的玩意儿帮他鉴定。
手头上有利条件太多,就算对方是陆小凤,忽悠起来不也跟职业选手去黄金段位炸鱼似的手到擒来?
“这可真是降维打击……”应容许无限唏嘘,一边去给自己倒水。
嘚吧一路,他更口渴了。
没想到上官飞燕不止是简单的仙人跳,金鹏王朝的事和青衣楼有关,上官飞燕八成和青衣楼也脱不离关系,说不定是他们楼里的女杀手——
应容许一顿。
他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放下杯子急匆匆去敲陆小凤的房门,敲完三下就自己开门进去了。
陆小凤正和花满楼说话,见他进来,两人都有些诧异。
“怎么了?”
“我想起来一件事。”应容许道,“青衣楼的杀手被我和朋友绑起来送到衙门里三个,他们的罪行都被写在脑门上,最后被关在最严密的牢房里等候发落……那三人没两天就死了。”
陆小凤愣了愣,他脑子转得快,遇到的麻烦事也多,都快练出条件反射了。没过两秒就意识到应容许的言下之意。
他们对视一眼,陆小凤拎起刚脱下的大红披风系上:“我去看看,你和七童在这边等我!”
珠光宝气阁的地牢再森严,想来也不会比得上官家的牢狱,上官飞燕可是重要的消息来源,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花满楼端着茶杯的手还没放下,陆小凤的人影就已经不见了。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上官姑娘会死么?”
“这要看青衣楼下手快不快、陆小凤去的及不及时。”应容许想了想,安慰道,“应该没事,除非他们时刻盯着那边,不然这才多久,派杀手来也要时间的。”
花满楼叹息:“但她终究会死在地牢里。”
他们都知道,阎铁珊不会让上官飞燕活着出那个地牢。
花满楼没有爱上上官飞燕,他只是不忍心看到一个人的生命就那么被结束,生命的重量和那个人的身份无关,和她做过的事也无关。
或许应容许早晚有一天会被这个世道同化,会看到无数人死在自己面前而心如止水,但花满楼不会。
不论那人是否该死,他都会为生命的凋零而悲伤,他永远做不到无动于衷。
应容许给他的杯子里续上茶水,又说了一遍:“也怨不得我和上官飞燕都找上你碰瓷。”
毕竟好人总是不容易遇到好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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