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下了山,祝余原本在验尸那会儿还算充沛的体力就算是彻底告罄,上了马车就靠在车厢上,迷迷糊糊的打瞌睡,半路醒过来,撩开帘子看看外面,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回去清水县,而是在朝之前住的驿站走。
“我们今日回驿站?”她有些惊讶。
陆卿方才也一手挑着帘子看着车窗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祝余说话的声音,才把目光收回来,对她点点头:“客栈人多眼杂,多有不便,还是驿站好一些,毕竟是官家的地盘。”
没过一会儿,驿站到了,这边依旧只有老驿丞守着,清净得很。
符文符箓怕老驿丞一个人忙不过来,跟着他一起去后厨先烧了几桶热水给陆卿和祝余沐浴,然后又忙活起了做饭的活计。
祝余收拾妥当就去找陆卿,把今日在山洞里验尸的收获告知清楚。
那会儿在山洞口,一方面不确定会不会突然有人摸过来,另一方面也是实在臭得厉害,饶是祝余自认老道,也还是被熏得不想开口。
“那山洞里一共有五具尸骨,有两具已经成了白骨,一具腐烂过半,一具是鬼仙庙里发现的,还有一个就是方才处理过的那个涨如鼓的。”
她对陆卿说:“已经烂得看不出模样的那三具我大略看过那他们的牙齿,生前应该都正值壮年,属庙里发现那个人年纪最大。
两具白骨无从查起,倒是那个烂了一半的,还有破庙里的,腰腹那里都有被扎穿的孔洞,由此推测,或许那两具白骨在没有腐烂之前,也是在同样的位置有过同样的伤处。”
“那为何独独一人涨成那副模样?那歹人为何没有给他也扎穿放血?”陆卿问。
“最初我也觉得疑惑,不过在查验过之后,我发现此人肋骨断裂,向内刺入心肺当中。
这种伤情,血淤积于胸腔内,人不肖片刻就断气了。
人死则血滞,估摸着那歹人也知道死人是放不出血的,便没有再白费力去。
恰恰就是没有了那可以把腐水浊气流出去的孔,才把那尸首涨成那般可怖的模样。”
陆卿微微扬眉,话锋一转,忽然问:“夫人的那套工具,可否借我一看?”
既然今日都拿出来用过了,这会儿祝余也没打算再遮遮掩掩,她起身回房,把东西拿了过来。
陆卿把布包摊开在桌上,布料只是寻常的粗布而已,里面缝了几个小内袋,每一个内袋里都装着东西,均由乌铁锻造而成,周身散发着乌沉沉的柔光。
陆卿的手略过方才祝余用过,这会儿已经清洗干净的中空细管,拈起旁边的一柄小刀。
那小刀做工精巧,纤细的长柄前端是一枚柳叶大小的刀头,刀刃很薄,侧边嵌了一根细细的银丝。
“夫人为何出门在外,随身带着这么一套物件儿?”陆卿把那柄小刀放回内袋里。
“大概是远嫁到了锦国,带点家乡特产,聊以慰藉,以解思乡之情吧。”祝余回答得很是淡定,语气也是半真半假。
“过去便听人说,朔国工匠锻造技艺了得,打造出的刀枪剑戟皆寒光凛凛,锋芒不可挡。
本以为他们只擅长做些大家伙,没想到还能有这般精巧的手艺。”
陆卿又从里面抽出一样,拿在手里把玩几下便放了回去,视线扫过布包上已经干涸的污渍:“回头叫人给你照着这个做一个皮制的,就不怕弄脏了。”
没了?
祝余有些狐疑地瞄了一眼陆卿。
他方才脸上分明是带着几分好奇的,本以为他会再追问些什么,自己还在这里绞尽脑汁想该如何应对,结果……这就完了?
当然,这种疑惑她也只在心里嘀咕一下,不会傻到去问人家。
要知道,撒一个谎就需要再用一百个谎来圆。
现在陆卿不问,对她而言是最省心省力的事。
又过一会儿,符文符箓回来了,两个人帮着老驿丞打下手,张罗了一些吃食,虽然不能指望他们两个人有什么手艺可言,只能用粗茶淡饭来形容,好在热乎乎的,吃下去倒也舒服。
吃过东西之后祝余回房去休息,符箓在后面跟了过来。
“二爷,”出了房间,他很谨慎地改了称呼,“爷让我把这个给您,明日出门时就穿这一身。”
把东西交给祝余,他就又快步回了陆卿房内。
这头陆卿送走祝余,正端坐桌前,在一张不到巴掌大的小纸上提笔写着什么,速度很快。
写完之后,他起身到窗前,把窗口推开一条缝,从怀中摸出一支精巧的玉哨,放在口中吹响。
那哨音很轻,就像一只鸟从屋顶掠过。
片刻,窗外闪过一道暗影,陆卿把字条递了出去,那影子一闪,就又不见了。
陆卿重新关好窗,坐回到桌旁,符文在一旁连忙帮他斟满茶杯。
“爷,”他脸上略带几分担忧,压低声音对陆卿说,“您确定要带夫人一同这么查下去吗?
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当?”
说完,他见陆卿抬眼看过来,忙不迭又补了一句:“符文知道夫人胆色惊人,连属下都自愧不如。
只是眼下这事……似乎并非一个破庙和几条人命那么简单。
若是将夫人也牵扯进来,属下实在不知是否妥当。”
“她是陛下赐婚的逍遥王妃。”陆卿捏起茶杯,看着里面不算澄澈的茶汤,“若是整个逍遥王府都垮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觉得,到那个时候,单凭朔王祝成,能护得住她?”
符文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但是爷在外头是个什么名声,咱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接到赐婚圣旨,能被送过来的女儿,恐怕在祝成眼中也不是什么宝贝疙瘩。
真要有那么一天,他怕不是要第一时间与自己这个女儿撇清关系,好确保自己一族不被牵连,又怎么会想方设法去护住夫人。”
“所以眼下的这个局,已经不是她自己能决定入或不入的了。”
陆卿把茶杯放回桌上,白日里脸上那种云淡风轻的笑意早已经不见踪影:“若她只是寻常平庸女子,倒也罢了,许是天意,谁也未曾想到最是不看重女儿家的朔国,祝成的庶女当中竟然有人会有这般奇才。
若是她这一身本事,能助我一臂之力,往后之事就都无需担忧。
若是逍遥王一门终有一难,在此之前让她以男儿面目跟在我身,外人甚少知道逍遥王妃的真面目,到时候也方便隐姓埋名,寻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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