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脸汉子听她这么说,稍稍松了一口气,脸上又立刻浮现起一抹难色,“小公子……您……能先把酒钱付了,让我去集市上买些石蜜回来么?”
祝余也没想到这家人竟然拮据到这种地步,连忙又往袖筒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枚蜜饯。
“现在去买恐怕来不及,叫你娘子拿热水将这蜜饯泡了,将水给孩子喂下去。
只要他能醒过来,再吃些粥饭就好了。”
那妇人在一旁本就焦急得要命,这会儿也顾不上客气,赶忙接过蜜饯就往厨房跑,不一会儿又端了泡蜜饯的热水回来,夫妻二人小心翼翼把一大碗蜜水给孩子一点一点灌了下去。
过了片刻,孩子的呼吸渐渐有力起来,手脚也不那么冰冷,又过一会儿终于幽幽转醒,睁眼看到爹娘,声若蚊蚋般开口哭道:“爹,娘,我饿……”
妇人见孩子醒了,本是喜悦的,一听这话,眼泪又掉了下来。
祝余下意识往身上摸了摸,想起来之前的糕饼给了卢家的小厮,方才蜜饯也给这孩子泡蜜水了,这会儿身上不论是银钱还是吃的,一样都没有。
陆卿从怀里摸出一角银子,悄悄塞到祝余手中。
祝余赶忙把银子递给那瘦脸汉子:“去吧,方才的酒钱,余下的去买些吃食回来,若是再让他饿成这样,下次搞不好就要出大事了。”
瘦脸汉子又惊又喜又惶恐:“恩公,这……太多了……我那酒……一贯钱……”
“先不要说这些了,孩子等着呢。”祝余看了看一旁的小童。
瘦脸汉子看了看自己虚弱的孩子,也没推辞,拔腿跑了出去。
祝余又查看了一下那孩子的情况,确定他已经无碍,安慰了那妇人几句,妇人搂着孩子连连道谢,说这一定是老天爷垂怜,派了两位贵人来帮孩子度过这一劫。
祝余被她的感恩戴德搞得浑身不自在,便让那妇人先照顾着孩子,她与陆卿到外面的院子里去坐着。
“没想到这清水县中的百姓,过得这么苦……”祝余看着周围,有些感慨,“方才过来的一路上,像这样破败的屋舍不在少数。
不过说起来,今日早先在食肆里,你给小伙计的银饼子,可都比方才大方。”
“那是自然。
食肆里的小伙计运气好遇到贵人,自然就有机会发笔小财。
可这破落到如此地步的人家,若是忽然掏出一锭银子来,你猜是福还是祸?”陆卿问。
祝余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方才可是没有吃饱就出来了?怎么随身还带着些点心?”陆卿好奇的是祝余方才又是糕饼又是蜜饯,竟然从袖子里摸出这么多吃的来。
祝余笑了笑:“出门在外真章忙起来,没时没晌的,总要有点填肚子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喏,方才不就派上用场了。”
陆卿点点头,没有再搭话。
过了一会儿,瘦脸汉子便买了些食材回来,交给自家娘子去厨房烹制。
“恩公今天救了小儿一命,我是个粗人,也不知如何感谢您才好!”瘦脸汉子先是冲祝余、陆卿深深鞠了一躬,又抬眼看了看天色,“恩人的银子,我属实无力偿还,若是不嫌弃,还请两位今日就在我家用饭吧。
吃了饭,天黑了之后,我给恩人多拿几坛酒,趁着夜色回去,应该不那么容易叫人发现!”
祝余原本还在发愁要再找谁探听些消息,这提议正合她的意,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家娘子是个手巧且麻利的人,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张罗了几个菜出来。
集市上买回来的胡饼还带着热气,水盆羊肉汤底清澈,上面飘着一层翠绿的葱花,还有一道汤色乳白的鱼羹。
祝余过去在朔国祝家吃得并不差,陆卿作为逍遥王更是锦衣玉食的主儿,两个人面对这种寻常菜色倒是没有什么惊讶,只是没有想到这妇人看起来面黄肌瘦,穿着也是破破烂烂,却有这般好手艺,能把普普通通的汤汤菜菜做得喷香扑鼻。
“恩人快请坐,我家娘子的手艺还是可以的。”瘦脸汉子热情地招呼两个人落座,看着桌上香气扑鼻的菜色,又忍不住有些伤感,“过去我家也算是个殷实人家,她也跟我过过几年好日子……只是后来才破落下去,成了现在这样子。”
“难不成是遭了天灾?”祝余顺势开口问。
其实她心里大体清楚,锦国素来人杰地灵,风调雨顺,丰饶富庶,已经许多年未曾有过什么能让殷实人家一下子倾家荡产的天灾了。
被她这么一问,果然戳中了那瘦脸汉子的伤心事,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不过因为祝、陆二人救了自家孩儿,再加上卢记已经遭了难,也让他少了几分顾忌,这瘦脸汉子倒也没有遮掩什么,愁眉苦脸道出了自家的遭遇。
原来这瘦脸汉子名唤王山,原本也是祖祖辈辈酿酒贩酒的,虽然规模不算大,但是除了食肆之外,也会卖给街坊邻居,赚来的钱足够维持一家人过殷实舒坦的日子。
整个清水县城一带,像他家这样的小酒坊,大概有五六户,整个清水县地界方圆百十里地都算上的话,大大小小也有十几户之多。
本来大家相安无事,日子过得安逸太平,谁曾想,一日城中忽然搬来了一户卢家,也是做酒坊生意的,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起初倒也无人在意这些,之后没过多久,清水县一带原本的酒坊就开始纷纷关门大吉,不再做贩酒的生意。
王山一家不明所以,直到一日那卢记掌家的大爷带人找上门来,笑模笑样提出想要重金买下他们家祖传的酿酒秘方。
王山家中当然不会答应,婉言谢绝,送走了他们,之后没多久酒坊就出问题了。
先是泼皮无赖频繁滋扰,随后有人跑去官府状告喝了王山家酿的酒之后出了人命。
卖酒出去的是王山的父亲,被带到县衙后,老人据理力争,但县令却不由分说便打了老人一顿板子。
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哪里受得住这些,被打之后便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之后王山辗转听说这一切都是卢记在背后捣鬼,却还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将家中酒坊关掉,从此再不敢公开酿酒贩酒。
其他酒坊也陆陆续续关了门,很快整个清水县一带只剩下卢记一家独大。
王山一家祖祖辈辈都是靠酿酒为生,家中并没有太多田产,被夺走了唯一的生计之后,他也只能和弟弟一家倚靠着几亩薄田勉强维持家中生活。
由于地太少,种出来的粮食根本不够维持一家人的吃用,王山兄弟二人便偷偷酿一点酒,藏在家中地窖里,私下里卖给相熟的老街坊,换些钱来买米。
没想到这件事就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卢记的耳朵里,卢家大爷派人过来把王山的弟弟打了一顿,王山弟弟被打得吐血,一病不起,不出月余便死了。
弟媳在弟弟死后带着襁褓中的孩子回了外乡的娘家,不愿继续留在这个是非之地,老母亲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于饥寒交迫之中离开了人世。
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就只剩下了面黄肌瘦的一家三口,王山也愈发小心谨慎,为了保命,宁可忍饥挨饿,也不敢轻易把私藏的酒再拿出来卖给别人。
今日要不是看卢记出了事,又听闻祝余他们是需要酒做药引,他恐怕还不敢靠近搭讪。
也幸亏有了这一次搭讪,否则王山的孩儿也被饿死,这个家也就几乎算得上是家破人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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