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还在搞什么原创~”
“搞来搞去好像也就这样~”
甜美女声从漏音的耳机里隐隐传出,很快被格子间工位里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覆盖。
大厂快节奏的写字楼里,每个人精神状态都像是背负血海深仇的东恩和品如,要么平静地发疯,要么像打了鸡血般发疯。
“Ctrl c+Ctrl v,找我干活吃大亏……”
宁知夏深呼吸,挂着两团黑眼圈,颤巍巍看了眼手机屏幕里来自领导的八九条六十秒语音,直接在OA提交了辞职流程。
格子间里抬起几个嗅觉灵敏的脑袋,瞅着正在清理电脑的青年窃窃私语。
“每年多少毕业生削尖脑袋想往这里钻,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不懂珍惜机会。”
“好好的工作给辞了,家里有金山银山养着不成?”
宁知夏沉默不语,别说,真的有。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行道树挂的红灯笼,在凉嗖嗖的冷风中摇晃明黄流苏。
离开公司后,宁知夏坐进便利店窗边的吧台椅,面色深沉地戳开各大招聘APP。
他在美院学的媒体设计,绩点名列前茅,也顺利进入大厂实习……
然而短短几月,期待到幻灭一气呵成,有种沦为这座城市废旧养料的错觉。
宁知夏盯着屏幕眨了眨眼,落寞地耷拉脑袋,身体一歪,有气无力趴倒在桌面。
店员观察半晌,送上一杯免费热水,安慰道:“先生别难过,这段年头好工作确实难找。”
“确实。”
宁知夏附和着点点头,望着对街沉思片刻,坐起身拨通了金……老父亲的电话。
*
三月后,余城。
位于清溪路19号的一幢小独栋房门大开,木色招牌印着笔法飘逸的字体。
“怪物美甲店?好吧,我以为你开玩笑呢,居然是来真的!”
发小惊诧的声音从开了免提的听筒传出。
宁知夏盲人摸象般在乱糟糟的桌面翻找美工刀,边找边说:“当然啦,我布置忙活三个月呢!”
发小:“能干,感觉怎么样?”
刀片咔啦滑出,宁知夏满脸愤愤:“装修的苦,铭心刻骨!”
发小喉头一哽:“……很抱歉没能与你同甘共苦。”
宁知夏的父母和平离婚后各自成家,前年搬去国外,他独立惯了又不想出国,好在双亲都懂他心思,说爷爷遗产里,在老家余城的小独栋是留给他的。
余城风景秀丽,生活节奏慢,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只是一家人都搬走了,宁知夏在外地上大学后就没再回来。
政府重新规划过周围街区,清溪路虽不是主街,但将商圈与几个住宅区串在一起,两道樟树林遮天蔽日绿意盎然,许多人都会慢悠悠地沿着行人道逛过去。
这条街多是联排的小独栋商铺,开了不少咖啡馆面包店。
宁知夏的19号像是时光停驻般崭新精致,白墙绿门青黛瓦,连门头金边吊兰垂下的长度,都与小时候印象中一模一样。
发小听他描述不由嘎嘎笑:“友友,你这可是走的星露谷路线啊。”
“唔,好像是哦。”
开业一周,钱赚得不多,家长里短的八卦倒是听了不少,比如他和她,她和她,她和他和她。
“那你要在余城待多久呀?”
“说不准,可能就不走了。”
“哇!真的吗!那我想回来看你!”
“昂昂,随时欢迎。”
装修布置有双亲赞助,平常也没少转钱,宁知夏忙活完手里还有二十来万存款,够他这种没有人生追求的咸鱼躺平好一阵。
两人东拉西扯了半小时,直到新的快递送上门,宁知夏才念念不舍地挂断电话。
斑驳碎影在他面容晃动,宁知夏抬头,窗口被垂下摆动的吊兰挡了大半。
他伸手托起一条枝蔓,绿藤紧贴青年温热柔软的指腹,金边翠嫩的叶片颤动不停。
“有风吗?”
宁知夏奇怪地探头看了一眼屋外,丢开枝蔓嘟哝,“好像有点太长了,还是得剪剪。”
叶片的颤动戛然而止。
他转身去拿园艺剪刀,背后立马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等宁知夏再来到窗边,刚刚抖得像通电般的枝蔓,似乎被风吹得往上晃,安静地挂到屋檐。
窗口明亮的光线洒落头顶,宁知夏盯了这些绿植几秒,纳闷地放下剪刀,继续收拾。
在校时期他就跟着几位学姐玩过美甲,熟门熟路地订购了几套甲油胶,国产进口都有,不过有的贵妇品牌价格太贵,颜色又实在好看,宁知夏克制地挑了最实用的系列购买。
这次到货的甲油胶是一整套,商家送了色板,宁知夏看着还行,直接摆到了门口的胡桃木架。
费劲忙活之余,草叶窸窣作响,一道阴影投在脚边。
“喵呜——”
不知何时,窗台逆着光蹲了只大橘猫,歪头在木质棱角蹭蹭脑袋,慢腾腾地趴下身,揣起前爪悠闲地看人忙活。
宁知夏一回头,就看见了这块金黄大吐司。
他缓缓勾起唇角,像模像样地点评:“脑袋圆圆脖子粗,不是小猫是小猪。”
胖橘抖着胡须朝他哈气,宁知夏嬉皮笑脸,颠颠跑开。
“呼。”
胖橘甩了下尾巴,重新酝酿睡意。
消失在屏风后的青年重新探头:“嘿,小猪!”
胖橘:“……”
逗完常来光顾的流浪猫,宁知夏把快递箱拆成纸板叠成一摞。
这幢小独栋大概160平米,门口绿植葱郁清新,旧长椅堆满盆栽,垂落的花瓣刚好掉在小猫们软乎乎的毛肚皮。
一楼工作区和小客厅用屏风隔断,储物间旁边是厨房卫生间,所有家电都是宁母严选,嘱咐他留好各种保修单。
二楼有两个卧室,公共区域安置了布艺沙发和塞满漫画与谷子的书架。
宁知夏挺喜欢这幢屋子,小时候跟着爷爷来过几次,通常爷爷打扫一圈就走,他和发小两人在外面嗦冰棍玩石子,有时调皮扯了枝藤几片叶子,屁股还免不了挨上一扫帚。
收废品的大爷还没到,他不想客厅乱糟糟的,拎起纸板拧开储物间的门,微微泛潮的气味一时间充斥鼻尖。
这间屋子背光,就连湿度也比其他空间要高,奇怪的是墙壁却没有脱皮。
工人也找不出原因,保险起见,除了本就有的红酸枝柜子,别的什么家具也没放。
宁知夏把纸板和杂物堆到柜子旁,嘿咻跳坐在柜子上,踩着厚实的纸板往下压。
“吱呀——”
暗红的柜门在晃动中打开,里面的空间像是张黑洞洞的大嘴,吐了块砖头书出来。
之前有这玩意儿吗?
宁知夏捞起书,大抵是被重物压过,书页黏得很紧,封面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清“怪物”两个字。
等他一翻动,纸页却顺滑无比,像是重新装订过,最前面的几张纸还崭新白皙,印着警示般的红色字迹——
“第一,仔细辨别人鱼的谎言”
“第二,别让人鱼对你产生好奇心”
“第三,再冷漠的人鱼也改变不了重欲的本能”
“嗯嗯嗯?”
宁知夏目光锁定到某个词汇,忽而肩头耸动,空荡荡的房间响起古怪笑声。
人鱼?
一听就腰力很强,岂不是超级打桩机!
宁知夏小脸通黄:^v^
他往后又翻了几页,发黄陈旧的纸张模糊褪色,只能看见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
“噫,什么带颜色的山海经……”
老辈子真是玩得花,宁知夏几下翻完,失了兴趣,把书又“哐当”一声,顺手丢回柜子。
下午有客人上门做了两单纯色,送走客人后,肚子叫个不停,宁知夏随便吃了碗锅贴外卖,把到货的一箱快递打开。
里面整齐码着两列白色小盒,每盒装的都是闪亮亮的施华洛世奇钻。
“我的乖乖哟……”
漂亮的事物总是能带来好心情,宁知夏挨个摸摸,每样取出一个做展示板。
墙壁圆盘时钟随着时间推移滴答作响,窗外暮色四合,像涌动的薄雾隔绝喧嚣街景,直至秒针“咔哒”一声,缓缓停滞。
飒然冷风攀上手背,宁知夏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抬头看钟,发现已经快七点半了。
看样子也不会再有客人,宁知夏关门,转身收拾桌面,忽而听到奇怪的沙沙声,像是布料摩擦在沙砾之上。
仿佛似有所感,他向侧对的窗户缝隙投去视线,一轮红纸伞在视野里一晃而过。
“咚咚。”
“咚咚。”
很快,房门被人扣响。
宁知夏打开门,门外站着位貌美女人。
白发狐耳,金簪摇曳,穿古装衣裙的华服女人美眸流转:“我可以进来吗?”
宁知夏呆滞地眨眨眼。
哇塞,现在出委托的老师都好有礼貌哦!
宁知夏把门拉得更大,虽然不知道是哪个角色,但他乐颠颠地说:“老师请进!”
微妙的禁制随着话音瓦解,女人的神色有一瞬间意外,很快恢复自然,收起伞毫不费力地进入屋内。
宁知夏坐回椅子,冲她招招手:“这里这里!”
狐耳女人慢悠悠坐下,身后九根大尾巴像开花似的挤在背后,她有点别扭地动了动,余光瞥见青年偷瞄的小眼神,不由眯起眼,伸手探向他的心口——
“嚯!”
宁知夏一把攥住素白冰凉的手腕,垂下脑袋。
看着是个生嫩的初哥,竟是老练大胆的登徒子做派。
狐妖自嘲看走了眼,忽听青年感叹:“老师!你的手真漂亮!”
“啊?啊……”
直白的夸奖让她微怔,“是吗……”
“手指又细又长,甲床长度优秀弧度饱满,怎么留得有点长?不过也好,就算本甲也不需要光疗延长……”宁知夏笃定点头,“嗯,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手!”
诚挚的语气让狐妖心花怒放,暗想着不过是皮囊罢了,背后九根尾巴却悄然扭动,巴不得对方再多说几句。
“不过……”
就在狐妖有些飘飘然时,宁知夏话音一转,指着她鲜红的指甲,公事公办道,“卸甲得另外加钱哦!”
狐妖一愣,顺口答应:“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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