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项柔猛的从凳子上站起,手中端着的草莓撒了一地,睁大的双眸几乎要崩裂出血丝来,上前急急地抓住了萧墨凌的衣襟却怎么都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又一次问道:“你再说一遍……”
“南池的使者下了朝便领旨回南边了,边鸾已经是南池的新一任藩王!”萧墨凌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里却仍是闪过隐约的不忍,轻轻的握住了项柔颤抖的双手,小心的将其拥进了怀里:“你有孕在身,本不想告诉你的,但你又那么聪明,肯定瞒不过,项柔……”
“不会的,南西子不会死的,她那天走的急,都没与我道别,不会就这样死掉的,不会。”项柔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喃喃的打断了萧墨凌的话,包裹在他大掌中的手紧紧的拽成拳,整个人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一切都已经圆满结束了,大家都应该幸福生活了才对,故事里都是这样写的,难道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还不算完吗,那么究竟要到怎样的地步才能停止折磨?
“边鸾有多爱她,我们都明白的,他怎么会对全天下撒这样大的谎呢。”萧墨凌松开了项柔的那只手更用力的抱紧了她,他在早朝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同样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直到使者说边鸾无论如何也要娶南西子为妻,哪怕现在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他仍然如此坚持,才不得不接受了这结局。
“对,边鸾这么爱西子,不会让她就这么死去的,西子一定还活着……”怀里的人猛的抬起头,含泪的双眸全是期盼的神色,仿佛就只等着萧墨凌来肯定她的猜测。
“项柔!”萧墨凌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人终于拉下了脸,皱紧了眉头打断了她的话:“南恩王已逝,如果边鸾撒谎那就是欺君,是死罪,你懂吗?”
“为什么呀,那天她为什么不与我道别就走了,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告诉我她死了,她明明那么健康,我才不信呢……萧墨凌,你带我去南池,我要亲自去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南西子来沧月那日已染重病,次日急于赶回南池便是因为她病情突发,回至南池之后便一直卧榻不起,这是南池上下,百姓皆知的事,你哪怕不为了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冷静点考虑下好不好?!”看着丝毫不听规劝的人,萧墨凌终于恼怒了起来,用力的拽住了挣脱开去的项柔。
“孩子?你就关心你的孩子!”气头上的人是完全没有理智可言的,就好像现在的项柔,萧墨凌的话音才刚落便奋力的甩开了他的手将他推了开去,而萧墨凌本就怕伤着她,完全不敢用力,待他站稳反应过来,项柔早已向着门外跑了去。
“项柔!”气急败坏的惊呼一声,再不做犹豫急急地跟了上去,他简直有些后悔将这件事告诉项柔了,瞒一时是一时也未必不是个好主意。
“王妃,王妃你这是要去哪呀,你现在有身孕怎么能这么跑,王妃……”正路过的荣婶见项柔飞快的往门外跑去,更是挂了满脸的泪水,就差扔掉手中的篮子追上去了,但随即看到紧随而来的萧墨凌之后才又止住了脚步,担忧的唤了一声:“王爷……”
此时的萧墨凌已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搭理旁人,头也不回的追出了凌王府的大门,好在项柔失了武功之后,速度也并不见得有当初那样快,更何况萧墨凌几乎得了项连谨的真传,若不是怕将项柔逼的急了会出什么意外,他早就把人拖回王府了。
“放手!”项柔脸上的泪水早已被寒风吹干,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粘着几缕凌乱的发丝,样子颇为狼狈,却仍是一脸倔强的回头狠狠瞪着拽住自己的萧墨凌:“我去找秋思远,他一定也不会相信的,萧墨凌你给我放手!”
“我陪你去。”看着项柔因为奋力挣脱而被拽红的手腕,萧墨凌终于还是心疼的垂下了眼帘,语气也不由的软了下去:“别总是做些让我心疼而无措的事啊,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西子一定还活着对不对?”见萧墨凌终于放软了语气,项柔便跟着垮下了倔强的脸,乞求的看着眼前的人,满是哭腔。
“嗯。”应完她的话,萧墨凌便急急地将她拉近了自己身边,似乎是怕她随时会突然暴走一般,然后小心翼翼的哄道:“回王府叫了马车再去怎么样?”
“不要,我不累。”项柔摇了摇头,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坚决的神色,她早看出了秋思远对南西子的情意,哪怕是西子成了南池的王,她也一直坚信着他们有在一起的一天,可是却被突然打乱了,她真的怕极了,怕那个比女子还要柔美上几分的人会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他,现在怎么样了,她很想知道!
“那慢慢走……”萧墨凌的话说的有些没底气,他担心项柔肚子里的孩子,却更担心身子一直虚弱的项柔,可是,他多怕这样敏感的项柔会胡思乱想,都说有了身孕的人情绪起伏会变的极大,他是真的一点都不能看着项柔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再受任何伤害了。
“刚刚的话伤到你了吗?”看着如此小心翼翼待自己的萧墨凌,项柔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明白萧墨凌对她的心意,若是孩子与她之间只选一个,那个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刚刚分明是自己气昏了头,于是抱歉的抿了抿嘴,握紧了萧墨凌的手,看着他略显不安的眼睛牵强的扯出了一抹微笑:“你知道的,我总会说些尖酸刻薄的话,但我毫无恶意……”
“……”萧墨凌微微一愣,没有料到项柔竟然会突然为方才的事情解释,随即才终于安心的放松了表情淡淡的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拂开了她黏在脸颊上凌乱的发丝:“怎么都无所谓,只要你快乐就好。”
“如果西子也能跟思远在一起的话,该多好……”看着眼前如此温柔的人,项柔的眼眶又一次忍不住湿润了起来,那么美好的两个人……
“再哭出来我可不带你去了。”眼看项柔又是一副哭腔,某人立马冷下了一张脸,有时候实在是不懂,项柔那个小小的身体里到底蕴藏了多大的力量,总能对周围那些明明可以不用投注太多精力的事,义无反顾的全力以赴。
这样连哄带骗加些威胁的警告显然是很凑效的,不仅让项柔咽回了眼泪,更是乖巧的不敢多说一句废话,一路小心翼翼的跟着萧墨凌来到了秋思远的府邸,那个总是清清爽爽,永远一副清高书生模样的人却在院内的亭中喝的烂醉如泥,那华服上大朵的琼花仿佛也跟着失了原有的色泽,变得萎靡不堪,如同他们的主人一般失了往日的光彩。
“你们大人都喝成这样了,都不会拦着吗,养你们什么用?”看着那早已不复往日神采的人,项柔少有的冷下了整张脸教训起了跟在身后的几个婢女小厮。
“王妃恕罪王爷恕罪,大人,大人说了,谁敢拦他,拉出去,杖,杖毙……”几个下人一听顿时跪了一地,其中胆子稍大些的才冒死颤抖着解释了一番,项柔与萧墨凌一听却是都不由的睁大了眼睛,回头去看向亭中的人,那个柔柔弱弱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人,居然要对下人杖毙?
“别忘了,他是个男人,他曾经为了南西子,独自一人追至南池……”萧墨凌显然比项柔缓过来快些,说这话时,脑海里甚至还想起了初次见到秋思远的情景,那个时候他甚至连匹马都不会骑。
“秋思远……”项柔对着身后的那群小厮婢女挥了挥手,随即越过萧墨凌走到了秋思远的面前,轻声唤了一句,埋头喝酒的人这才发现了动静,睁着茫然无神的双眸看向一脸不忍的项柔。
“……”没有任何的语言,只是静静的看着,项柔甚至被他无声的哀怨看的有些沉受不住,若不是萧墨凌及时走过来从身后扶住了她,想必真会就那样倒下去。
“南西子一定还活着……”项柔的声音轻极了,虽然是安慰的话,却显得那样无力,她可以对着萧墨凌肆意咆哮,任意妄为的无理取闹,可是对着秋思远,那个肯定比她还要伤心难过的人,她不知道此时说的话对他来说,究竟算是一种安慰还是一种更深的伤害。
“……”秋思远仍是没有说话,却苦涩的笑了,他想起了在南池大殿上西子对他说过的那番话,那是南西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面承认自己爱的是严子墨,她是那样狠绝的将自己的心丢弃在一边,而此时的自己却仍是抑制不住的为她的离去伤心难过,她至死都没能如愿嫁给严子墨,即便是一具尸体也仍是被禁锢在了那个她逃避了那么多年的人身边,而自己呢,从没想过年庆那夜一见便是永别,其实他看到了自己追思念时路过西子身边,她向自己伸出的那只手,如果那个时候停了下来,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想到这里,嘴角的笑意却是更加的苦涩了几分,那个将自己的真心践踏到一文不值的人,即便是叫住自己,即便是说些什么,也绝对不会是自己想要的结局,只是那颗,自己曾经说过死了也罢的心,为什么那个人去了,它却比以往疼的更加厉害,早就死了不是吗,为什么还在强烈的为她跳动?
“没有人帮的了他,让他自己静一静吧。”项柔只知道秋思远对南西子的情意,却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然而那日南池大殿上发生的一切萧墨凌都是亲眼目睹的,所以他比项柔更能理解此时秋思远的心情,恐怕除了时间,再没有什么是能治愈他的了。
项柔有些不甘心的抿紧了嘴,但是最后,仍然如泄了气一般垂下了脑袋,她承认,对这样的秋思远无能为力,即便她固执的认为南西子还活着,可是那又如何,正如萧墨凌所说,边鸾根本没理由撒那样的谎,再将死去的南西子娶进门给她一个名分!
二人走后,院子内又安静了下来,秋思远却不再喝酒了,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却又无能为力,那颗心就在自己的胸腔内,却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满脑子都是南西子的模样,即便是往日里她对着自己凶神恶煞的模样,如今想起来竟也是那样的甜美,秋思远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总有一天会死在这无止境的回忆里。
日复一日,再难熬的也总会过的,有人欢喜有人忧,两个月很快就过了,或许在世人眼里早已忘记了有过南西子这号人,也或许会有人在茶余饭后谈起当初弑兄夺位却红颜薄命的西乐公主,南池的第一任藩王,但是,秋思远却永远都无法从她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哪怕是皇上试图将尚书的千金指婚给他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不拒绝也不接受,就那样凉凉的晾在那里,若不是顾忌他确实是个人才,又是项柔的人,哪个君王会容忍他这般放肆?
秋思远的变化萧墨冰是看在眼里的,若不是项柔进宫找李九烟闲聊时讲起,他还不清楚事情的缘由,正巧遇到段司易跟自己请旨赐婚,自己才想做个顺水人情,给秋思远指一门婚事,好让他快些振作起来,谁想这平时斯斯文文的人竟是这般固执,连他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人家尚书府的千金巴巴的在家里等着他去迎娶呢,他却一点动静都没。
萧墨冰的心思秋思远同样明白,他再抑郁也是个聪明的人,只是他实在是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折腾那些让他头疼的事,似乎在得知南西子离开的消息之后什么都变的无关紧要了,若不是项柔提醒他无论如何都要看着萧墨冰的身份上量力而行些,怕是真的要闹到掉脑袋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只得不请不愿的听从项柔的话,将尚书千金约出来当面讲清楚,若是能说服人家自己退婚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南西子自南楚出来后并未直接到沧月,一是怕惹出乱子,毕竟自己是个已死之人的身份,沧月毕竟是如今唯一的皇都,自己与边鸾的行为简直就是欺君,二来更是没有信心面对秋思远,于是独自一人到了兰琼,或许自己到现在都不能明白为什么当时会想要来找秋思远的妹妹,但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思念与秋思远一直有书信来往,看着那人熟悉的字眼,字字句句写着对自己家的想念,这简直是南西子最幸福的时光,若不是信中突然提到皇帝赐婚的事,想来她绝不会这么早就去相见的。
看着熟悉的雀城,南西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个地方,有她深爱的人,仿佛空气里都是他的味道,这样一想便扯出一抹大大的微笑,快速的进了城,只是待她一口气跑到秋府门口时,却正巧见到秋思远送尚书千金出来,两人看上去是那样般配,简直有些刺眼,南西子看到了秋思远脸上温柔的笑,然后是那样小心翼翼的将裘衣披在了那女子的肩上,帮她系好,动作娴熟的仿佛一直如此,眼眶瞬间便湿润了,仿佛被全天下的人抛弃了一般,整个天都塌了下来,南西子从来都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啊,可是为什么如今在这样的场景面前竟然会想要逃开,是自己让他等太久了吗?
这边的秋思远搞定了一桩扰人的烦心事自然是要对人家姑娘温柔些,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个温柔的人,待尚书千金上了马车后便转身要回府,却被不远处的一抹熟悉的身影拉回了视线,急急地转回身来,而南西子早已泪流满面,两人就那样无声的望着对方,一个满脸委屈伤痛,一个满脸震惊,他们之间只有不到一百步,最后还是秋思远首先冲了过去,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即便是幻觉,他也想要证实一下,他并没有见到西子的尸体,在他心里西子的身影一直清晰的存在着,时间越长反而越清晰,好似从未离开过他一般。
“是你吗?”秋思远的声音带着严重的颤音,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抖的粉碎,眼前的西子就会消失一般。
“秋大人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吗?”南西子带着哭腔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人:“尚书府的千金果然与秋大人门当户对般配的很,西乐是不是打扰到……”
“你是西乐吗,是不是,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秋思远终于一把将哭泣的人拉进了怀里,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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