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房内,李瑞清轻叹口气,端重的面容上显出一丝怅惋。
方宁来到遗体前,眼眶发热,来到遗体前,三跪九叩后,对师父从头到尾的查验。
方宁指着仵作拔出隐星镖的伤口处,从容道:“大人请看,这里皮肉收缩,有痂皮,从伤口流下的血痕可看出,几乎鲜血流出,分明是师父死后,将民女的暗器插入胸口所致。”
李瑞清看了看表示认同,疑道:“那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这也是方宁的疑惑之处,喃喃道:“怪了,师父身上的伤口均不致死。如果是内伤,也不见淤青泛出啊。”
荣县令抓住话头,不屑道:“差点被你骗了去,如此看来,你就是杀人真凶。”
李瑞清话音玩味,“荣县令断案之速,倒是让本官自叹不如。”
荣县令如寒芒刺背,尴尬一笑,不再多言。
方宁再次细查遗体,摸到近胸口的位置,诧异道:“这里有一粒粒疙瘩似的凸起,肉眼难辨,李大人,民女需要藿香叶与紫苏叶熬制的汤水。”
李瑞清身边的小厮极为机敏,立刻飞奔出验尸房,很快一锅黑漆漆的汤药端了过来。
方宁将汤药涂抹在孙怀义的尸身上,不一会儿胸口部位的皮肉像是有针藏于其内似的慢慢凸起,逐渐拼合出一个掌印。
掌印纤细,像女子的手。
荣县令指着那枚手掌印,尽是得意之色,“明显是女子的手!方宁,你还有何话可说?”
方宁看向荣县令,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将手放在那枚掌印上比对。
她的手指更长一点,且因她长期练习飞镖,左右两首的拇指、食指、中指骨节处均有茧子。
“看起来与掌印不是同一人啊。”李瑞清近前细观,先肯定了方宁的清白,又疑道:“这是什么杀人手段?闻所未闻。”
方宁深吸口气,凛然道:“这是浣云断虹掌。师父书房的古籍上有记载,多为女子所学,以掌触之,只觉得绵软无力,柔柔弱弱如浣纱抚云,实则藏锋力重,一击可损人五脏六腑,如千针刺体,而外不显露,若细察之,仅中掌的地方毛孔会被放大。停尸房阴凉湿气太重,这才让民女用藿香叶与紫苏熬的水使得掌印显现。”
李瑞清看向面色难堪的荣县令,似笑非笑道:“荣县令,你怎么看?”
饶是荣县令再昏庸,也不敢再指鹿为马,恭谨道:“此前,是下官听信谗言,误会了方娘子。”
李瑞清点了一下头,目光落到站在角落的仵作身上。
仵作吓得跪下,解释道:“小人学艺不精,差点冤枉了这位娘子……”
“学艺不精?”李瑞清冷哼一声,“是要本官找些学徒来看看那枚暗器造成的伤口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吗?如此浅显的区别,你竟看不出来?”
仵作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支支吾吾不再争辩。
“拖下去!”李瑞清一声令下,仵作锒铛入狱。
众人重回大堂,李瑞清代替荣县令审案,责问几名黑衣人实情。
领头的黑衣人妄想挣扎,“禀大人,我们说的句句属实。”
“大胆!还敢胡乱攀咬!”惊堂木一响,李瑞清的驳斥似有虎豹之威,让公堂的气氛一沉到底,鸦雀无声。
荣县令紧张地拿手帕擦额头渗出的汗,拿起一看是刚才在停尸房沾染了味道的帕子,又晦气的仍在一旁。
静默片刻,李瑞清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本官没有荣县令的慈悲心肠。你们考虑清楚。”
“我说。”黑衣人首领长叹一声,交代道:“是一个南方富商要高价收购《步天歌》,我们听闻孙怀义复原了《步天歌》,便想谋财害命。起先我们想抓他的徒儿方宁为质,但被方宁暗器所伤。随后我们挟持假的方宁逼迫孙怀义,结果逼迫不成,反倒杀了他,最终也没能寻得《步天歌》。此前折回也是为了找《步天歌》,结果碰到了方宁。”
方宁在一旁,凌厉的目光一一打在八人间,似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你们因何确定我师父复原了《步天歌》?”
黑衣人道:“我们遇到一个孩童,她唱了一首歌谣叫《星星歌》,此歌谣内容和《步天歌》遥相呼应。询问之下,得知是孙怀义传授,由此断定。”
“就因为这?与你们合谋杀害我师父的是何人?在哪里?”方宁不禁悲戚冷笑,天下人对《步天歌》已经疯魔到如此地步。
黑衣人首领无所谓的一笑,“你永远不会知道。”
语罢,他咬舌自尽。
余下七人追随而去。
方宁觉察到他们有自杀之意,但还是迟了一步,上前捏几人的嘴,发现是咬破了藏在舌头下的毒药而死。
至此只能结案。
李瑞清沉默良久,适时道:“后面的事,交给荣县令你了。”
荣县令心领神会,连连点头,“李大人放心,下官定会秉公处理,查出在逃真凶。”
李瑞清看向方宁,温和道:“方姑娘洗脱嫌疑,可以带着你师父的遗体回去安葬了。”
方宁腿软心乏,站在公堂外默默无言,刺眼的阳光,逼得她眼角发酸。
她心知肚明,凭借荣县令的昏庸,怎么可能查出幕后真凶。
但目前为止,再无办法。
“多谢李大人相救。”方宁缓了片刻,神情郑重,朝着李瑞清一拜。
李瑞清将她扶起,“我派人查过荣县令,倒是与那群黑衣人没有瓜葛。你师父去了,今后可有打算?”
她浅然一笑,神情困乏又颓然,“且行且看。”
李瑞清声如春芽,舒缓人心,“如今《步天歌》的谣言遍布江南塞北,有心人太多。若你信任我,可跟在我身边。即便是《步天歌》真被你师父还原,若信我为人,自然......”
方宁终是摇头,决然道:“孤舟亦有江可行,李大人,接下来的路,方宁愿一个人走。”
李瑞清理解的点点头,给了她一块刻着清字的玉牌,和蔼道:“若有难处,带着它随时找我,有些官员也认得此物。”
语罢,匆匆离去。
方宁一身素衣,带着师父的遗体走在长街,耳边热闹喧哗,却让她觉得寒意刺骨,阴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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