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追雨逐,山路湿滑,料峭似鬼泣。
孟渊自认是个老实人,更是个规矩人。
在牧庄时,被李庄头刁难,派了许多力气活儿,孟渊无有埋怨。直到被断绝上进之路,孟渊才掀翻桌子。
待到王府后,孟渊更是虚心向学,勤奋苦练,这才得了寻梅和聂师的提携。
进入卫所后,孟渊虽知各有山头,却也没想着去招惹是非,只是勤恳做事。
乃至于孟渊早已料到,既入了卫所,虽有上官护佑,可上官之上还有上官,是故被冷落、被排挤,甚或者坐冷板凳都是有的。
孟渊心中早有准备,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自己白领着俸禄,在家专心练武也不错。
只要武道境界上来了,什么浮云都会散开。
官场上的拉踩打压,不过一时起落。可现今却有人犹嫌不足,竟派了人跟踪自己,乃至于意欲祸及家人。
这件事其实直接报上去最好,毕竟自己清清白白,是姚嘉木理亏在先。
可这不是学了武艺,会耍刀子了么!对方既然越了界,孟渊想的就是怎么办的干干净净。
许久没杀人了,孟渊有些渴望。
雨正盛,孟渊提着刀,一步步上前。
那姚子清愣愣,愈发心中惊惧,他十分确定自己已被对方锁定了气机。
若是想逃,怕是不易。
眼见对方越来越近,姚子清后退两步,滑倒在地,他瞧着那刀尖朝下,雨水顺着刀尖滑落,好似涌动的鲜血。
姚子清曾打听过这位孟小旗的来历,知道他骟匠出身,后入了王府学艺,凭着模样身段和一张抹了蜜的嘴,勾了聂延年的独女。
也因着如此,得了聂延年的提携。而且资质确实不凡,自此起了势。
至于更多的消息,则不太好打探了。那信王府里规矩颇多,消息不往外走。
而在卫所时,这位孟小旗也和气的很,时时带着笑,向来不摆官威,不甩脸子。
姚子清迅速衡量敌我实力,可想起对方已入七品,曾以浮光洞天强杀六品白猿,虽说彼时白猿本就重伤,但实力还是远胜自己的。
“孟大爷!孟小旗!孟双绝!”姚子清丢掉刀,跪在地上磕头,砸的雨水迸溅。
“行了。”孟渊皱着眉头,语气不善,“堂堂镇妖司校尉,又是姚百户的至亲,成何体统?”
“是是是。”姚子清赶紧止住,抹了把脸上雨水,露出一张讨好的脸,强行挤出笑,瑟瑟问道:“你不会杀我吧?”
孟渊收刀归鞘,“你是姚百户的侄子,我送你去见他,问问他为何派人跟踪我。”
姚子清见孟渊收了刀,还说要把自己送回,他放心不少,赶紧道:“是啊!就该这样!咱是同僚,我叔做事不地道!”
他说着话,竟还站起了身。
“我跟姚百户是有些过节,他派人跟踪我也就算了,为何还跟踪我的朋友?”孟渊问。
“是岳青田岳先生出的主意。”姚子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有些不敢说。
这位岳青田岳先生是跟李进云一起,从千户所下来的。修的是儒道,七品境界。
孟渊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人家了。
“姚百户和岳先生在哪儿?”孟渊道。
“就在清水镇西,不过岳先生在严氏的宅子里,就咱们上次抓罗母那一家!”姚子清听了这话松了口气。
“为何住严氏……”孟渊话没说完,就明白了过来。
“岳先生怜悯孤寡。”姚子清猥琐的笑了笑,“我瞧那严氏真是我见犹怜,孟小旗要是有意,我帮忙安排安排。”
“还有谁在?李千户呢?”孟渊不怕姚嘉木,更不怕区区儒生岳青田,只担心六品武人李千户。
“千户在城里。”姚子清道。
这种话不能全信,孟渊还需去看一看才行。
“走吧,咱们先去对质!”孟渊止住对方的话。
“走走走!”姚子清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十分郑重道:“不过岳先生真没恶意!”
“哦?那岳先生到底是怎么说的?”孟渊笑着问。
“其实这对孟小旗也是好事啊!”姚子清笑着开了口,“岳先生说这一次只要抓到细腰奴,我叔就是正职了。到时候张百户退下去,我叔还得用人,你被闲置了这么久,肯定不甘心,到时候一招揽,你肯定愿意。”
那姚子清见孟渊不动声色,就继续说道:“岳先生说,最好抓你个把柄,这叫使功不如使过。我叔乐意的很,他也愿意让你跟着他!”
孟渊立即拔刀,直接斩去姚子清左臂。
“姚嘉木与张百户共事,他岂不知龚自华和张凌风性情?以此推之,张百户待我如亲侄,我又如何会转投他人?”孟渊转动刀柄,雨水冲刷掉刀刃上的血水,“张百户对我说过,姚嘉木无有容人之量,是故姚嘉木只会想法子除掉我,绝不会招揽我!”
孟渊把刀尖抵在姚子清喉咙上,道:“你跟我耍滑头?”
姚子清没料到此人方才还带笑,可转眼就动手,且下手狠辣,根本不给人回转之机。
而且着实敏锐,竟发觉自己故意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姚子清捂着断臂处,咬牙忍痛,道:“我叔让我盯着你动静,摸清你去了哪儿。岳先生说……说把你先解决了,再拿细腰奴。”
“就因为那日船上的事一直记恨?”孟渊扶正斗笠,笑道:“岳先生身为儒生,又是上面下来的,为何帮姚嘉木这么多?”
“他有个子侄要安排进卫所,资质不差,说过两年就能七品,也……也要当总旗。”姚子清道。
“原来是我拦路了,怪不得能和姚嘉木聊到一块儿。”孟渊摇摇头。
姚子清跪在地上,一手捂着伤口,他仰着头,哀求道:“你……你会放了我吧?”
孟渊举刀劈了下去。
山间雨水冲出血水,孟渊伸出手,一团火焰笼罩住姚子清尸身,不惧雨水。
很快,姚子清再无痕迹,孟渊收回精火。
“一个九品武人也敢跟踪我,你怨气不比姚嘉木小!”
此人对精火助益不大。但孟渊知道,要是姚嘉木和岳青田,那精火又该圆满了。
洗了洗刀,孟渊便往山下去。
到了老地方,就见香菱站在一石头上,举着荷叶挡雨,踮着脚看牧庄方向,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
她并没有去树下避雨,可见确实是精明强干的。
“呀!你怎么从山上下来了?”香菱发现了孟渊,开心的蹦了一下,“你斗笠真好看!我回头也做一个!”
孟渊走上前,见她包袱鼓鼓囊囊的,就问道:“里面装了啥?”
“猪大嫂的毛!”香菱很是得意,“你小媳妇天天给我煮鸡蛋吃,我给她做个好点的毛笔!”
说完她又补了句,“三奶奶就算了,她坏!”
孟渊笑笑道:“你先去家学待半天,我回牧庄有些事。”
香菱没啥心眼,她扶了扶头上布花,“我正好去看看那群土包子!”
俩人说着话,香菱掰扯了半天应如是的恶行,这才来到那庄子外。
孟渊眼见她麻溜之极的爬到家学的房梁上,这才往清水镇而去。
天灰蒙蒙的,雨水淅沥,早已洗去了去年的干旱。
也不去牧庄牵马,孟渊更不走大路。
路途泥泞,全无行人,飞絮功全力施展,不过半个时辰,清水镇便已在眼前。
雨幕苍茫,有蛙声蝉鸣。
孟渊理了理斗篷和蓑衣,扯块布遮面,而后玉液运转全身,湿掉的衣服很快转干。
绕着严氏的宅子转了两圈,见无有异常,孟渊便从后院处翻墙而入。
玉液运转,心思清明,耳目更为敏锐。
层层的雨滴声中,孟渊听到有细微人声。
这是最里的一处院子,外面只有两人守着,正在廊下赌钱。
孟渊有所印象,应是卫所的两个白役。
天阴沉的像是入了夜,孟渊轻飘飘落下,一刀一个,无声无息。
精火外探,焚烧成灰。
而后进了院中,孟渊按着刀,立在窗外。
里面有细微的靡靡之音,而岳青田的声音就大了不少,“圣人有言: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
玉液勃发,当即灌注长刀之上,孟渊破门而入,气机当即锁定。
只见岳青田着儒衫,而严夫人却穿孝服。不过孝服略短,房中凌乱,分明在行好事。
岳青田还在茫然之际,就见刀罡迫身,“君子正身……”
儒家术法还未引动,便觉剧痛袭来。
孟渊一刀去势,而后刀锋再转,去了岳青田四肢,肚皮上又破开一刀,已成了人彘。
眼见岳青田就要喊痛,孟渊一脚踩在他脖子上,把他的痛呼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而后孟渊刀刃轻摆,拍在严夫人后颈,将她打晕。
“你……”岳青田倒在地上,瞧着肚子里跑出的肠子,想伸手去兜,却根本没手,“你是孟渊!”
岳青田双目中皆是惊惧,他万万没料到此人竟敢找上门来,且一出手就是杀招,完全不给半分转圜的机会。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岳青田只是重复。
“方才听你诵念圣人言语。可儒家的学问太多,敢问儒家到底讲的是什么?是欺辱未亡人?还是暗杀同僚?”孟渊稍稍抬脚,给对方些许喘息之机。
“仁!是仁!”岳青田心念电转,“我钻研了半辈子,其实儒家只论一个字!就是仁!”
“何为仁?”孟渊提着刀问。
“仁字便是两人,是自己和别人,而后是自己与更多的人,乃至天下人。”岳青田见对方停了刀,便赶紧拖延。
“岳先生参透了?”孟渊又问。
“我现今只参透了自己和别人之间的事,也就是我与你之间的事。你帮我,我帮你,和和气气,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岳青田大口喘气,四肢止不住的喷血,他强忍疼痛,道:“我已经找到细腰奴的踪迹了,孟兄只要跟我齐心合力,功劳轻而易举,到时候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啊!”
“岳先生的话我觉得不太对。”孟渊始终握着刀,“圣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八个字以自己开头,以他人结尾,我觉得道尽了仁之所在。是故你想杀我,我不能杀你?”
岳青田愣了愣,道:“是姚嘉木想除掉你,我只是帮着出出主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只是动动刀。”
“你不能杀我!”岳青田浑身发抖,“我知道细腰奴的下落!我真知道!”
“那你现在告诉我。”孟渊道。
“不行。你杀了我线索就没了,你得为苍生考虑,你不能只有小仁,没有大仁。圣人不仅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岳青田还在说,孟渊已挥刀砍了上去,“我不是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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