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渊是个雏哥。
按理说进入镇妖司后,该当好好研习儒释道的各家所长,且还得翻阅过往案卷,学习交战之法。
不过孟渊自来到卫所后,屁股没焐热就出去干。干完了又歇,连陪聂青青赏月的空儿都没,愣是没来得及翻书。
自出道以来,虽历经大战,但所遇者,也就是武人途径和佛家途径的敌人。
屡屡交手,孟渊受益良多。
因着自身修武,身边又有聂师时时提点,孟渊对武道了解最深。
其次便是佛家途径,毕竟是数次斗法。
眼见已经点齐了人,诸人这便出发。
张龟年虽说点了孟渊带队,可他也是要亲去的。
孟渊两眼一抹黑,便坠在队尾,问起了儒家途径的事情。
“儒释道武其实各有所长。”
张龟年没把孟渊当外人,当即提点起来,“儒家的修行之法,其实在他们的学说中就有体现。”
他指了指前方的龚自华,接着道:“小龚走的是武人途径,但他其实信奉的是儒家之学,那便可称之为儒生。不过真正走儒家这条路的人,跟他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孟渊听三小姐讲过这个理论,乃是说武人无有学说凭依,学儒则是儒侠,学佛则为武僧。
“我听说你诗刀双绝,精研史学、儒学,你可知道儒家学说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张龟年问。
“儒家入世,乃是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孟渊道。
“怪不得老聂说你是半吊子,你还真是半吊子。”张龟年先嘲笑起来了。
孟渊不耻下问,当即道:“张叔教我。”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然没错。”张龟年骑在马上,手握马鞭,低声道:“但其实,儒家是求真的。信奉的是仁义礼智信,以此为基,这才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立啥你应该知道。”
孟渊瞧得仔细,这张龟年其实也是个半吊子,不过在照本宣科罢了。
“那儒家途径如何说?”孟渊问。
“儒家讲内圣外王。”
张龟年见孟渊捧哏不停,谈兴就上来了。
“儒门九品,一般称为明窍心。乃是说,熟读圣人经典,自身有所志向。这一境界,跟咱武人其实差不多,气力比之寻常人更大,心思清明,养自身之气。”
“儒生为啥要学六艺,为啥天天掂着个剑跑?闲的?其实就是在九品养成的习惯,是为明德,明行。”
“但这都是表,内里是为修心,是为养浩然之气。这一境界,读遍经典能成,一字不识就成不了儒了?自然能成。看的是自家心。”
“儒家八品为格物境。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这一境界,重点便是‘格’。佛门八品是为净心境,乃是要祛除贪嗔痴。儒家其实也差不多,观察、思考,寻出万物的运行之法,跟道家思想其实有那么点相类,但又不同。反正三家融合许多,有些道理在三教中是相通的。”
“到了八品境界,实力并未提升多少。但是心思愈加清明、敏锐,极易找到破绽和规律。一般的幻术幻法,很难乱心志。”
张龟年说到这里,看向孟渊,考教道:“道家有三才的说法,儒家也有三才的说法,你可知道是什么?”
“两家都讲天地人。儒家三才中,也有智、仁、勇的说法。”孟渊学富五车,十个香菱也比不上,自然难不倒。
“不错。”张龟年赞许一句,“儒家的九品、八品,其本质都在开‘智’。”
“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孟渊恍然有感,“三才皆备,可称圣人!”
“善啊!”张龟年很是开心,“咱们武人有登天三阶的说法,迈入七品得秘藏天机。儒家佛门也一样,佛家是开法相,得诸般妙法;儒家是为正心,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便可称儒生了。”
孟渊听明白了,儒道和释门对“心”的修行非常看重。
如佛门九品为明心境,乃是种菩提子,得佛心。
这种说法玄之又玄,全看自身感悟。一旦觉出菩提子生出佛心,便算圆满。
同样儒家也差不多。
相比之下,武人途径着实是一步一个脚印。开一处窍穴便能强一分,九品圆满、八品圆满更是为之一变。
待来到七品后,开秘蔵天机,实力更是突飞猛进。
“有何神通妙法?”孟渊只想着干架的事。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张龟年道。
“张叔的意思是,七品儒生已得‘不惑’?”孟渊好奇问。
“不错。”张龟年很是欣慰,笑着道:“七品儒生体质有变,但并未脱胎换骨。其根本之法,乃是‘智’,能窥出诸般变化,能看出强弱之变,能寻到你的薄弱之处。他不一定能打得过你,但只要跟你交手一两次,就知道如何破你了。是故七品儒生说强也强,说弱也弱。”
“这般一来,若有七品儒生为帮手,岂非无敌?”孟渊皱眉。
“仁者才能无敌。”张龟年拿马鞭指了指孟渊,道:“其实哪里有‘不惑’?哪里有‘智’?不过是说出来的罢。真能破得了敌人?道家还说与时迁移,应物变化呢。事情和人都如水一般,一直在变化,薄弱处那么容易找么?”
他指了指前面,道:“儒家出来的官,嫖的、贪的少了?他们的‘不惑’是表,固然能看出对手的强弱之变。但对自己内心并不能‘不惑’。否则岂非人人都能成圣?不过是他们心中对诸般事物规律有自己的见解罢了。”
他指了指府衙方向,接着道:“真正为之一变的是五品,乃是君子境,得了‘仁’。君子不器,君子不忧,君子不党。我见过一位将‘推己及人”思想修到极致的君子,五品同阶之中,即便是武人,也不是人家对手。他不想做的事,别人就做不成。”
“我若是遇到了寻常儒生该怎么办?”孟渊问。
“砍他呗!”张龟年理所当然,“别以为儒生修圣人之道,是故个个人品高尚,其实藏着的龌龊多着呢!他们自身武力不差,浩然之气也不差,但比不上咱们的天机神通霸道。”
“若是斗法,该如何做?”孟渊直白的问。
“你得明白一点。佛家修性,修空,想要度己度人,是故得提防他们的金刚法相、度人之法。”张龟年低声提点,“儒家修的是自己,以及自己与他人,与天下人的关系。是理、是仁。他们的路越往后越厉害,即便七品是一变,也强不到哪里去。所防者,不过是浩然之气,是君子之法。”
张龟年叹了口气,道:“解知府七品儒生,可也照样着了道。”
“愿闻其详。”孟渊来了兴趣。
“解知府外表亲民,其实已经把松河府的税收、人口、四周布防、官员关系全都送出去了。”张龟年面上竟有了忧虑之色,“那解开屏是六品僧人,他不过是其中一环。解夫人才是根本,竟然没找到。”
“不是提前盯梢解知府夫妻了么?”孟渊问。
“那位解夫人是假的,真的根本没露头。”张龟年啧啧有声,“真解夫人修欢喜禅,有诸般色相,早把解知府迷得颠三倒四了。”
他摸出一张画像,孟渊接过来看,这解夫人看着四十来岁,还怪有风韵的。
孟渊想起解开屏说要把自己介绍给他娘亲,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可寻到了什么线索?”孟渊问。
“解夫人警觉之极,根本没半点踪迹。”张龟年异常笃定,“不过柯道长说,他们所图甚大,解夫人大概没走。”
“所图者何?”孟渊问。
张龟年往前点了点下巴,“这不是来查了么!”
前面便是解府,此间内外已经站满了兵丁。不仅有卫所的姚嘉木在,还有府衙的捕快。
那姚嘉木面有沧桑,有疲累之象,只见他上前拱手,道:“严防皆备,解府无有一人外出。”
“好!待此事一了,我为姚兄弟请功!”张龟年哈哈大笑,环视左右,道:“我本以为会有儒生来给解家张目,没想到屁都没来一个!孟小旗,带人去抄检!”
孟渊当即按刀上前,撕开大门上官封,而后踹开大门。
门一开,就见里面老老少少一群人,都是解府的奴仆家眷。只见人人失色,有的哭,有的发呆,还有的磕头不止。
这群人跟前站了十七八个家奴,各执刀剑。看其模样,应是都入了武道的。
孟渊取出抄家的文书,朗声宣读一遍,而后按着刀柄,道:“你们罪不至死。但若是反抗,杀。”
那些家奴犹犹豫豫,待其中一人丢下兵刃,其余人便也跟着丢了下来。
孟渊一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这种事孟渊第一次经历,但好在有人提点,有人帮忙。
“入品武人全数绑了。吏员在前院记录各色物件,卫所的诸校尉白役为主,入内抄检、搬运。”
“记住了,先将解府的女眷和奴仆全数押到前院!”
孟渊下了令,便提步往前走。
“以前的规矩是吏员跟着咱抄检,后来发现耽误事儿,就改制了。”龚自华道。
“耽误发财?”孟渊问。
龚自华点点头。
两人一块儿聊着天,往前过了大堂,来到后院。
一间间房屋检索,并未发现异常。连解知府夫妻的住处、解开屏的住处也都寻了,没瞧出不对的地方。
孟渊又去找来女眷和家奴来问,却也没个线索。
其实想想也对,那心性不足的独孤亢都能不露破绽,更何况解开屏和解夫人这种人了。
孟渊转悠一圈,便见一处假山上爬满了葡萄藤。
五月葡萄苍翠,孟渊抽刀斩断藤蔓,玉液外显,刀光赫赫,一刀斩向假山。
假山破开,里面中空,乃是一处小小密室。
密室现于人前,便见一泥塑的四方城池。看其中纵横道路,乃是松河府无疑。
不过泥塑城池多有破败,其中房屋尽毁,四门大开。不见有百姓往来,只爬满了数不清的泥塑老鼠。
而在城池正中,有一高大的泥塑青鼠妖盘坐。
那青鼠妖身披袈裟,鼠须尽白,双目小而无神,看起来似有几分悲悯,又有几分诡谲。
“这是……”龚自华后退两步。
“看这意象,好似要将松河府一地化成佛妖之国。”孟渊推论。
两人说着话呢,就听身后有人脚步。
转身一看,乃是张龟年陪着柯求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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