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怡浅浅笑了声:“确实有些遗憾了。”
“要么我们先聊聊这个拖鞋?”她晃了晃脚尖。
一双粉色柔软拖鞋。
“程总,哄骗我住进来的时候,不是说这间婚房是新装修的,空闲了一年,我们今日一同搬进来的,就已经有了双女士拖鞋?”她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无辜纯良的微笑,“那我合理怀疑你的百分百大概是掺了水分的。”
程砚深视线落在她脚上那双粉色的拖鞋上,神色慵懒,简单解释了句:“是阿姨买的。”
“那阿姨还挺懂,还是情侣款。”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垂下,停在他脚上那双蓝色款拖鞋上。
同样的款式,不同的颜色。
只是这种夫妻间的浪漫,大概是和程砚深气质有些违和的。
“码数也合适,程先生,你说是不是有点太巧了?”夜色已暗,她的嗓音透过一丝靡软,在安静的客厅中燎上几分缱绻。
程砚深也笑,语调懒懒,带上微哑,无形中将暧昧气氛推高:“不巧,有一份关于程太太的资料。”
“所以,其实还是程先生准备的?”水眸润泽,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眉尾轻抬,沈洛怡笑容明媚。
也不太巧,被她捉住了小辫子。
“那还真是挺巧的。”高挑挺拔的身影立在沙发边,散漫的语调徐徐落下。
他没正面回答,却也没否认。
沈洛怡莞尔笑起,扳回一城。
她整理着长裙站起身,姿态优雅,往楼上走:“程先生,我睡哪间卧室?”
“自然是主卧。”冷淡目光斜了过去,程砚深视线追着那道纤盈的背影,“难道沈小姐是想分居?”
手指蜷曲,轻轻点在扶手上,沈洛怡慢悠悠启唇:“我以为程先生是习惯自己一个人睡的,那还是给您留一点私人空间吧?”
再疏离客套不过的话,连敬词都搬了出来。
“沈小姐多虑了,我倒是没有这个习惯。”程砚深微微斜靠扶手,嗓音慵懒微沉,衬衫领口的扣子被解开,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骨感线条若隐若现。
眼眸微颤,长发从耳后滑落,乖顺地披在身后,如柔滑光泽的黑稠。
沈洛怡微微低头,看向几级台阶下的男人:“那……我有。”
“不好意思,我习惯一个人睡。”微笑弧度更挑起几分。
曈底浸透一丝笑痕,程砚深语调压得极低:“所以,在伦敦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睡完就跑的?”
嘴角的笑意登时僵住,瞳孔微缩,沈洛怡一时哽住,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的一点声线:“我哪里有睡完就跑?”
刚刚提起的一点声音,又在在他的视线里悻悻收了气势。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提起五年前的那次荒唐。
视线闪躲,沈洛怡莫名觉得喉咙带上了几分痒意。
掌心泌出点点薄汗,攥紧在掌心,刚才程砚深的话似乎还回响在耳边。
别墅陷入静寂。
她似乎突然明白了程砚深带她去结婚的缘由,明明最开始两个人都不满于这桩婚事,但也这般莫名其妙地就领了证。
不过是,在伦敦放纵的那一夜,以另一种方式偿还。
清了清嗓子,嗓间的那点痒意似乎没有褪去,沈洛怡说话有些没底气:“我没有睡完就跑,我还给你留了房钱,还有——”
“一英镑的小费。”程砚深接过了她的话。
皱了皱秀气的鼻尖,沈洛怡立刻纠正:“明明是一英镑五十分的小费,还有五十分的硬币掉到地上了。”
言语间似乎有些不满,还有点较真。
那会儿她认真翻了钱包和口袋,是把所有零钱都留给了他。
离开的时候,沈洛怡听到那枚硬币落地的声音,有一瞬间她是想要回头去捡起来的,可是看到床上的那张深隽的俊脸时,却又收了心思。
既然是露水情缘,那便别再增添许多牵绊了。
那个属于伦敦雾夜许多片段一直印在脑海中,其实也不曾忘记过。
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出格。
程砚深略略点头,语速很慢:“多收了你五十分的小费,在下惭愧,无以偿还,只能尽力帮忙沈小姐习惯一下同居同睡了。”
冠冕谈好的一番话,听着没什么道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红唇溢出一点嗤音,其实也不是非要偿还,五十分而已,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不过,堂堂程氏总裁难道还不起五十分硬币?
眉心一拧,沈洛怡觉得自己又陷入了程砚深的思维定势里。
他们两个为什么非要揪着那个五十分的硬币不放?
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同居同床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只是沈洛怡更接受不了每次都被套进程砚深的言语陷阱中,扯了扯唇角,一点轻讽夹在其中:“总觉得程先生是在以公论私。”
语气平和,目光灼灼,像只目标精准渴望的小兽,带着不服输的那股劲儿。
“沈小姐,不会是想用男女之道来拒绝我吧。”程砚深抬起步子,上前一级台阶,清雅的淡香再次将她包裹,“我以为商场上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是啊,在商场确实是。”她自然也不愿意以性别去讨取什么优势,只想要足够公平即可。
弯起唇角,沈洛怡低着头,静静与他对视:“不过,这是在家里。”
“还是署了我名字的婚房。”
薄唇勾起似有似无地弧度,程砚深又踏上一个台阶,视线垂下就是她白皙精致的小脸:“听起来,程太太似乎要把我赶出门。”
“不好意思,我记得我也是这间婚房的主人吧。”
他们之间只有一级台阶的距离,明明她站得更高,却要仰头看他,居高临下的气势被压了大半。程砚深向来情绪不露于色,神情一贯淡然自若,看不彻底。
大概是今天不太适合争辩,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
静了半晌,沈洛怡转过身,悠然落下一句:“大本今天还没出去转。”
今天跟着搬家来的大本刚刚吃完晚餐,懒懒地趴在客厅里,只有眼睛嘀哩咕噜转。
“所以?”
“请男主人尽一下义务。”
沈洛怡语气友好又礼貌,一板一眼地讲着注意事项:“它大概每天要出去跑三公里,不要让它跑太快,它的腿会受不了。”
“还有,它得在外面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
程砚深望向那道纤瘦的背影,怠懒问道:“那女主人呢?”
沈洛怡打开主卧的门,只露出一个昳丽清绝侧脸,乌黑眼眸微转:“女主人白天被合作方惹生气了,现在要休息了。”
她的步子顿了顿,温声问:“程先生不会新婚第一天,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吧?”
低哂一声,程砚深从容转身,顺着楼梯向下,给大本系上绳链:“那程太太好好休息,我替你去遛狗。”
得偿所愿的沈洛怡不忘交代:“大本它很乖的,不咬人的。”
“不过如果真的咬的话,也可能咬的不是人。”眨了眨眼,一点明媚柔光在曈底缓缓漾开。
程砚深轻笑一声,不和她一般计较。
遛狗回来的时候,别墅的灯已经灭了,安顿好疲累的小狗,程砚深洗漱过后,带了一身水汽回到主卧。
卧室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点月光透过窗帘,映照着被子里微微鼓起的人影。
似乎已经睡着了。
新婚夫妇,安静的分隔两边,只有交错而起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静谧之中,清润的男声忽然响起,压得很低的音色:“谈判不一定要带的人多,太多人说话只会模糊你的核心诉求。”
是他的劝告。
没有回复的话音。
良久良久,他轻声说:“晚安,程太太。”
“好梦。”
略带薄茧的轻轻拂过她的长发,卧室再次陷入平静。
无声的寂静中,沈洛怡慢慢睁开眼,一点深思映在曈底。
早上起来的时候,时间有些晚了,沈洛怡匆忙化了淡妆下楼。
餐厅里,一向繁忙的程砚深还没走,见她下楼,放下手中的文件,指了指桌上的玻璃杯:“豆浆,刚打的。”
沈洛怡简单整理着仪容,却没动面前的杯子:“有些要迟到了。”
“吃完我送你去上班。”他淡淡瞧她一眼,慢条斯理地系上袖扣。
她还是拒绝:“隔了那么远,我自己开车就可以了。”
程砚深眸光落在她面上,声音清冽:“新婚第二天,程太太便拒绝了我的接送,旁人大概要以为我们夫妻关系不好。”
沈洛怡手上动作停住,乌眸滑过一丝清光,笑容弯起:“程先生倒是问住我了,难道我们关系好吗?”
也只是见过几面,甚至有一面还是在昨天不太友好的商务会谈上,大概怎么也算不得关系好吧?
她托着腮,几分骄矜:“平日里在商言商,私底下毫无交流,说实话我还挺满意现在的状态的。”
程砚深眼眸半敛,不置可否。
刚从厨房出来的李阿姨:“太太,豆浆味道习惯吗?”
沈洛怡又恢复温和的样子,分毫不见方才焦灼严峻的气氛:“谢谢,李阿姨的手艺真不错。”
程砚深侧目望过来,没抬眼去瞧她的表情,只是淡淡看了眼她杯里碰都没碰过的豆浆。
“我送你。”
沈洛怡还是上了程砚深的车,搭个顺风车而已,她确实快迟到了。
下车前,程砚深指尖点了点那杯放在中央扶手箱的杯子,里面是李阿姨打包的豆浆。
“下次如果不喜欢豆浆就别带了。”
沈洛怡眸光定了定,觉得有些好笑:“你的沈小姐资料里,没告诉你我豆类过敏吗?”
解开安全带,上半身靠了过去,一点气声在他耳边缭绕:“那你这个老公做的不太称职哦。”
指骨轻叩,一点闷响在逼仄的空间里散开。
他转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了然,神情自若地欣赏着她的明艳的笑脸:“可是程太太的过敏原检测不是只对黄豆吗?”
“这是黑豆和玉米打的。”
沈洛怡愣了下,视线静静垂下,凝着那杯还温热的豆浆。
看着她表情几度变化,程砚深忽然话锋一转:“今天我要出差,大概要两三天。”
其实是昨天就要出发的,因为领证和并购的原因,推迟到了今天。
出差的事情,沈洛怡早有预料,拿起那杯豆浆,放在手里,红唇微启:“没关系的,新婚领证就出差,旁人早就知道我们夫妻关系不好,也不会说什么的。”
回敬给他早上要送她上班的那句话。
程砚深眉骨微抬,面上依旧矜然,没有任何真实情绪流露,也没有和她争执什么夫妻关系不好,只说了句:“喝豆浆。”
沈洛怡轻哦了声,又听他说:“加过糖了。”
温和微笑:“程太太,吃点甜的心情好。”
沈洛怡看着手里的豆浆,哼笑了声,昨天的谈判会那么难堪,这人今天居然还晓得让她吃点甜的心情好。
虽然,那杯豆浆确实很甜。
程砚深出差的第三天,沈洛怡被叫回老宅吃饭。
洛茜见她来就往她身后瞧:“砚深呢?”
回道自己家自然轻松许多,沈洛怡抱着抱枕,懒懒靠在餐椅上:“出差呢,他那么忙。”
洛茜一听就拧眉:“你们这才刚结婚,他就出差,是不是有点——”
有点没把她放在心上。
沈洛怡其实还好,同样也是公司执行总裁,她很理解他的忙碌:“这有什么的,领完证下午我还回公司开会了呢。”
洛茜听了眉心更折起几分:“那你们的婚礼呢?”
托了托腮,沈洛怡的想法其实没太变,她还是希望一切从简,或者直接省略,但看到母亲期待的目光,那些话还是咽了回去,只含糊说:“回头再说吧。”
“怎么就回头——”
沈洛怡不想与她争辩这个,立刻转移话题,打断她的话:“我哥呢?”
“你哥。”洛茜叹了口气,面上有些为难,“你哥最近搬出去住了。”
“他在外面搞了个创业公司,说出去住方便一点,你爸给他的创业启动资金也没要……”
母女俩的体己话还没怎么说,沈江岸已经从楼下走下来,止住了他们的对话,看了看立刻恢复优雅坐姿的女儿,问了句和洛茜一样的话:“砚深呢?”
鼓了鼓唇,沈洛怡很是不满:“见面就砚深砚深,一点都没看见你女儿吗?”
沈江岸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你的意思是,我是见不得我的女婿了吗?”
倒也不是不能见。
她正想解释,忽然被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
“抱歉,我来晚了。”程砚深风尘仆仆,西装尤带着凉凉露气,“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还是迟到了些,是我没规划好时间安排。”
行色匆匆,但见面就谦恭致歉,将礼仪做到了极致。
沈江岸见他神色匆忙,已经猜到了大半,摆摆手:“没事没事,也不是什么重要场合,没必要非要赶过来的。”
没想到程砚深没接沈江岸递过来的台阶,他摇摇头,庄重回答:“和家人一起吃饭,自然比其他事宜都重要得多。”
沈江岸顿了几秒,倏然笑开:“没关系,一家人,不用计较这些的。”
又望向身后的沈洛怡,换了副语气:“心心,你太不懂事了,砚深这么忙,就没必要非要拉着他来吃饭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已经坐在餐厅里的沈洛怡无辜躺枪,她确实没必要非要拉着她来吃饭的。
因为明明根本就没告诉过程砚深今晚有家宴。
扯了扯嘴角,沈洛怡接过陈姨递来的鸡汤,只闷头喝汤,父慈女婿孝,合家欢的场景,也不需要她插话。
她食量一向很少,京城入夏了之后,胃口也不好,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目光放空,几分游离,耳边是程砚深和她爸爸的交谈声,扰的她有些犯困。
下一秒,一块鱼片被夹到了她的碗里。
“……”沈洛怡怔了几秒。
程砚深轻声说:“挑过刺了。”
“哦。”她还有些懵,眨了眨眼才发觉刚刚自己视线正停在那盘酸菜鱼上,压低声音,“谢谢。”
她是喜欢吃鱼的,但也真的讨厌挑刺。
正注视着新婚小夫妻的洛茜欣慰地收回视线,原本她是有些担心女儿的这桩婚事的。
现在看来,好像也不错。
程砚深刚出差回来,沈江岸也没多留他们,便放他们回家了。
洗过澡后,沈洛怡漫不经心地擦着长发,脚步忽然一顿,望向正坐在卧室长椅上的男人:“你怎么还在我房间里?”
程砚深证收尾着最后的公事,为了赶回来陪同沈洛怡参加家宴,他推了不少工作。
长眸掀起,几分清冷:“你的房间?”
“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我们的房间吧。”
他的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骨感薄肌的线条清晰可见,薄唇溢出淡声:“程太太,我只是出差两天,不是死了。”
沈洛怡抿了抿唇,她方才的反应确实有些过了,只是突然独自居住的房间出现另一个人让她有些不习惯:“你要说什么?”
什么死了,听着不太好听。
“太太,没什么想跟我说什么的吗?”慵懒的眸色递了过去,流连着几分凉意。
沈洛怡听明白了,这是想跟她秋后算账今天家宴的事情。
虽然匆匆赶来,但到底是迟到了,大概是有些失了他一贯的绅士形象。
她没抬眼,只是静静擦着湿发,没有说话。
程砚深的助理确实给她发过航班信息,也说过他今晚会回来。只不过刚出差回来的人,总不好赶场还要再去辛劳应付她的父母吧,所以她没告诉他今晚回沈宅的事情。
他们的对话框停滞在了那天酒吧的晚安上,谁都没有先开口。
沈洛怡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必须要和他说的话,先去打破这个沉默。
轻呵一声,程砚深站起身,慢慢踱来:“让沈小姐主动开个尊口,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深呼吸半瞬,沈洛怡扬起下颚,脆弱又矜持的弧度:“程总又没实践过,就断下结论未免太草率了。”
“亲过。”
“睡过。”
“算实践过吗?”
缓缓逼近的人影,下一秒,她已经被他欺进怀里,手上的毛巾攥得很紧,她微微后仰着颈子,无从闪躲:“这话和你的人设不符了。”
“我什么人设?”程砚深扯下她手里的毛巾,随意扔到一边,掌心拢着细腰,略一用力,揽进怀里。
“就……大忙人。”沈洛怡平顺了几轮呼吸,勉强找回一点气势,“很忙,忙得没空给他的新婚太太发一条消息。”
轻笑一声,程砚深抱着人往床边靠:“很忙,忙着回来见太太。”
“就只是见?”
人和人之间的羁绊在某些情况下是很神奇的,就比如现在,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单单这样盯着她,那灼热的视线似乎已经替他说了所有。
沈洛怡躺在床上,睡裙揉乱,肩带向下滑,露出大半旖旎风光。
程砚深眸色渐深,声线染上几分哑意:“还忙着补上我们的新婚夜。”
咬着唇,她轻声说:“这也和你的人设不符了。”
“五年前的人设?”薄唇溢出一丝笑音,“看来太太想要和我一起回忆一下五年前?”
劲瘦的肩背压下。
“算了,五年前有些太久远了,不如回忆一下今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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