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少女的大度全用在开解自己上了。
上一秒还愤愤地盯着某人满眼唾弃,下一秒便没心没肺地扑到草丛里追兔子去了。
追累了没追到便把裙摆掖在屁股底下,薅一把路边的狗尾巴草蹲在那儿,翻着手指编了个假兔子。
“君遥哥哥!我编得兔子好看吗?”
少女绒绒的脸颊透出点点红晕,细密的汗珠凝在鼻尖,微微气喘着的样子透着独有的软萌和娇憨。
“这是绵绵自己编的?倒是跟你很像。”
沈君遥低头戳了戳小兔子的耳朵,突然想到什么,微微一笑将一缕灵光打了进去。
只见方才还是一捧死物的东西突然鲤鱼打挺活了过来。
抻着四只小短腿,在手心里蹦跶。
少女惊呼一声:“呀!它活了!君遥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君遥矜持地说道:“不过是简单的小把戏,不足挂齿。”
“可这分明就是很厉害呀!”
玲珑的水杏眼睁大,看着男子的眼神都带着软乎乎的崇拜。
温馨的一幕,落在不远处阴沉沉的人眼里,却是刺目得很。
察觉到那道视线,沈君遥将笑意收敛了些,接着手指抵唇咳了声:“走了许久,绵绵渴了吧,你先在这儿待着,我去河边取些水过来。”
接着起身,特意拉了拉旁边人的袖子,凑近说道:“我们去那边,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会儿。”
冷楚音一愣,领会了他的意思,十分配合地起身向河边走去。
两人前脚刚走,谢妄接着便无声无息来到了少女身后。
他目光深沉,眼神晦暗,纠结的唇角抿着,想要开口却又拉不开脸,只能僵硬地立在那儿。
玩兔子玩得不亦乐乎的绵绵察觉背后冷飕飕,扭头一瞅,对上一张蛊惑人心的画皮脸。
呔!怎么是这妖孽玩意儿!
她小脸垮了,躲瘟疫似的后退一步:“你站在这儿装鬼吓唬谁?离我远点!”
少女睫毛抖着,圆润的水杏眼满是警惕神色。
像是流连花丛忘乎所以的花蝴蝶,冷不丁被带刺的毒花扎了一下,这会儿还疼得瑟瑟发抖呢。
谢妄见状立马顿住,眼里的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压抑开口:“你都躲了我两日了,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兴师问罪的语气,听了就让人恼火。
绵绵胸口气鼓鼓,不给他好脸色:“你还知道我是在躲你?既然知道就滚远点,否则,我怕控制不住给你一巴掌。”
她说完扭头,表情格外凶恶,爱笑的眼睛一连抖了两下,手里的假兔子都薅秃了毛。
可想而知是有多气。
换了以往,看到彻底炸毛的人,他怕是要幸灾乐祸地添油加醋,巴不得把人逼得掉眼泪才好,只是现在……
谢妄抬眸,目光掠过那张满是倒霉气的脸和明显秃了一块儿的头发,冰冷的眸子里难得散去了寒气。
他垂首,没有温度的手指划破。
滚落的血珠在闪烁的红光中凝成一朵不起眼的桃色小花,被他托在手里,略作犹豫之后,缀在了少女轻盈的鬓角。
微风摇摇,柔软的发丝轻晃,拂过指间时带起细微的痒意。
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抿唇,这已经是他难得的讨好了,她总不至于……再那么生气了吧。
谁知下一刻,陡然响起啪的一声:“你做什么呢?!”
满目葱翠中,少女扬起艳丽凶恶的小脸,一巴掌扇了过来。
谢妄立刻懵了。
他摸着火辣辣的脸,反应过来,脸色顿时阴沉如泼墨:“你敢打我?”
活了这么些年,还没有人敢在他脸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招呼,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顶着满脑门的杀气盯过去,却招来劈头盖脸一顿骂:“打你怎么了?我说过看你不顺眼就是要打你,谁让你那么无耻下作?这可是你逼我的!”
谢妄眯眼,险些气疯:“无耻下作?你说谁?”
“说的就是你!你碰我头发,是想故技重演看我出丑是吗?我告诉你,我才不会被你的邪术所迷惑!”
少女不甘示弱,叉腰立在那儿,如同炸了毛逮着人不撒嘴的野兔子,别提多凶狠了。
“……”谢妄闻言噎住,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只会蛊惑人心的魔物,下三滥的手段使得,可就是没安好心是不是?
既然这样,他何苦在这里碍她的眼!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微微扯动嘴角,一头不羁的头发随风乱舞。
开口便冷冷道:“小姐看我诸多不顺眼,我亦没本事讨小姐的欢心,不如一拍两散,各走一边得好。”
说完,周身涌动黑色魔息,没一会儿功夫便卷着浮动的衣角消失不见。
绵绵整个人都傻了,没回神呢,脑海里就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叮!宿主虞绵绵请注意,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5!当前黑化值92!”
“滴!再次提醒宿主,任务失败宿主将接受系统惩罚,无法脱离世界,请宿主端正态度,积极融入角色!”
红色的感叹号,还发布了一连串的黄牌警示。
直把跺脚跺了半天的绵绵给惊呆了。
她眨动浑圆的杏眼,一时间还有些蒙,待回想起垃圾系统刚才说过的话,气得整张小脸都扭曲了。
不过就是报复性地打了他一巴掌,他怎么就还黑化了呢?!
果然,这人就是脑子不正常,神经病!
亏她先前还给他包扎伤口呢,结果一腔真心喂了狗,热脸贴了冷屁股,他不仅瞧不起她,还用那种卑劣的手段耍弄她。
看着她丑态百出之后,竟然还小心眼地记仇!
呜……怎么会有这种不讲理的疯子!她真的要气死了呀!
绵绵气闷,委屈,心里的郁气漫到眼睛里,凝成一团湿哒哒的眼泪花。
为了不哭出来,她使劲瘪着嘴吸了吸鼻子,可是吸着吸着,突然愣了一下。
鬓角的头发散落,抬手去理时,冷不丁拂落了什么。
埋首垂看,一朵颜色艳丽的小花正静静躺在她的裙裾上。
*
水声潺潺,从西头流到东头,河面被金辉洒满,涌动粼粼金波。
没一会儿清澈的水纹荡漾开,映出如玉的一张脸。
“贤弟,这好像是女子才会用的手帕……你怎生会有?”
河边取水的男子擎着张微微湿润的脸,手里拿着身边人递过来的海棠绣帕,疑惑嘀咕。
说完之后,眼前陡然一亮。
“啊,难不成是某位姑娘倾心于你,偷偷塞给你的?”
“并非如此,莫要打趣我。”
说话之人脊背绷直,语气里透着几分薄薄的窘意。
一向老成持重的沈君遥都不由失笑:“好吧,我是怕万一这是姑娘家送你的东西,被我用了岂不失礼?只是贤弟你这般矜持不禁逗,日后若是碰到喜欢的人,怕是要被吃得死死的,这可如何是好?”
他眼带揶揄,还有微微的叹息之意,是故意逗人玩儿的。
谁知这话说完,眼前这位寡淡俊俏的小贤弟竟然正正经经回道:“若真的是喜爱之人,纵然被他吃得死死的,又何妨?”
发梢的水滴落,打湿了男子吃惊的眼眸。
“贤弟……我真是错看你了,没想到你竟还是个痴情种儿。”
他直勾勾凝视过来,眼里还带着惊讶的感慨,只是余光掠过什么,立刻声弦紧绷:“贤弟小心!”
一瞬间,变故陡生。
河面下黢黑的影子飞快游走,刹那间破开水面,袭向岸边。
毫无防备的冷楚音被用力揽进了满是冷松香的怀抱中。
她微微一怔,僵硬抖了抖,接着没有片刻迟疑迅速反身拔剑。
凌厉的剑光裹着生冷的寒气脱指而出,眨眼便将偷袭的怪物狠狠钉穿在地。
只见那东西一身黑黢黢的鳞片,浑身散发腥臭,长相极为丑陋渗人,发白的鱼眼突出来,像被死人附身的恶灵。
“这是什么?”沈君遥俯身,看着被扎在地上死命蹦跶的丑陋鱼身,不由地皱起眉头。
显然闭关十年的他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冷楚音压低眼眸:“这是恶念银鱼,乃凶邪之物,只有在戾气极重的地方才会出现。”
说完,目光掠向身后阴气弥漫的岭坡,微凝面色:“此地当是聚集了有不少厉鬼冤魂,天黑之前,我们要尽快离开。”
*
林子里忽然暗了下来,丝丝缕缕的雾气自脚底升起,凝结在草叶上,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阴霾。
半人高的蒿草丛传来树枝踩断的脆响,少女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出来,小脸是气喘吁吁的憋红。
她额头的乌发凌乱支着,被风吹得倒仰,露出的白净额头没一会儿就纠结出淡淡愁色。
惨啦,画皮妖被气走了,这次怕是真的哄不回来了。
“早知道就不打那一巴掌了……”
虞绵绵一屁股坐在地上。
苦兮兮的小脸埋在膝盖头,像垂头丧气的呆毛雀,喉咙里不时发出幽怨的呜咽。
她一边后悔着,一边将那朵桃色小花捏在手里,鼓着腮闷闷不乐地转来转去。
林子里气息阴寒,带着潮湿气的小凉风一阵阵地往她袖子里钻,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圈。
“阿嚏!呼……怎么这么冷?”
她吸了吸红润的鼻头,有些发冷地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才发现天已经快要黑了。
糟糕,追出来这么久,沈君遥和冷楚音他们该着急了吧,还是赶紧回去跟他们会合得好。
想完将小花重新簪回头上,提着裙摆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谁知半路脚底打滑,竟然摔了!
情急之下的绵绵下意识抓住了什么,这才没摔了个狗啃泥。
她拍着胸口唏嘘:“吓死我了,差点破相!”
只是没等喘完气,眼神忽然一顿。
凉凉暮色里,一块孤零零的石碑赫然立在眼前。
其上青苔斑斑,杂草掩映,朱砂深拓的“鬼哭岭”三个大字犹如阴暗爬行的鬼画符,一瞬间锲入眼底,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呔!要不要这么吓人!
绵绵小脸没了血色。
她想起原著《伏魔录》里,作者“椰椰很甜”不止在狗血剧情上下足了功夫,对于那些魑魅魍魉妖鬼神魔之类的描写也十分引人入胜。
就连这本书的黑粉都如此评价:
“没有这些狗血感情戏,《伏魔录》绝对能在玄幻悬疑类里霸榜前十,哼,作者的脑子被狗啃了,一锅汤里放老鼠屎,膈应死个人!”
当初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绵绵还十分认同地点了个赞。
因为在看原著的时候,好几次都被营造的恐怖氛围给狠狠带入了,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鬼哭岭这段。
原著中写道:
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与那刚结识不久的义弟谈笑风生,言语温柔,虞绾忍不住心生嫉妒,一气之下跑到了鬼哭岭。
本想使一招苦肉计引沈君遥来寻她,谁知一不小心绊了一跤,摸到满地枯骨,而原本空无一物的林子里竟然凭空长出了一溜儿的土坟包!
虞绾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正要跌跌撞撞起身离开,脚腕却被冷冰冰的东西陡然缠住。
接着,一道诡异至极的犹如被碾碎过的声音从脚下响起——
“……小姐嗬额,你踩到我的脑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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