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和的意识逐渐从黑暗的深渊中浮起,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他试图移动手指,却只感到一阵麻木的刺痛。
自己还活着?
这是昏迷了多久?
襄平城保住了吗?
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终于缓缓地张开了一条缝。
耶律和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轮廓,耳旁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运气这么好,破伤风都能自己挺过来?华先生,这家伙还有生命危险吗?”
那声音沉稳而不怒自威,听起像是一位久居高位的上位者。
是大汗?不对,大汗的声音没这么年轻。
耶律和的视线慢慢地聚焦,终于看到了站在床边的人,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个年轻人,身穿一套绣着龙纹的雁翎甲,面容俊美、贵不可言。
耶律和的心情顿时落入了谷底。
这穿着......
是庆人!而且地位绝对不低,甚至很可能是那位奉王!
听见李彻的话,一旁的华长安连忙解释道:“倒未必是破伤风,也许只是普通疮疡,此人身体强壮远超常人,只需调理静养即可。”
李彻闻言,细长的剑眉好看地挑了挑。
这都没死,看来手雷里只加锈铁片不太牢靠啊,致死率有待加强。
或许可以加点别的料,水银、砒霜、乌头什么的。
可惜东北离华南太远,听说那里有一种植物叫‘见血封喉’......
耶律和沉默着,不知这位俊美异常的奉王此刻所想。
但他很清楚,奉王能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说明襄平城已经陷落,契丹军输了。
顿时心如死灰,自己到底是辜负了大汗的厚望。
却听那年轻人缓缓说道:
“正好,既然醒了,就过来瞧瞧吧。你们大汗派使节过来了,来看看他肯不肯花钱赎回你。”
李彻招了招手,几名军士上前,把耶律和抬到担架上。
一路到了府衙,军士们从后门进入。
耶律和再次睁开眼睛时,身旁已经多了好几个人。
他看了一圈,顿时心中大惊。
竟都是羽陵部、日连部、匹絜部的统领、小头目,基本都是熟面孔。
耶律和惊讶道:“你们怎么也......”
话说了一半,立刻有一名奉军士兵走上前,严厉打断:“噤声!”
见那些契丹将领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士兵呵斥时还吓得颤抖了一下,耶律和顿时明白,他们也被俘了。
心中更加震惊,这是仗是究竟是怎么打的,这些大部族的将领怎么也被抓过来了?
“契丹使者觐见——”
耶律和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视线却被一道厚厚的帷布挡住了。
他这才看到,自己应该是在襄平城府衙,帷布前面就是府衙大堂。
契丹打败了这一战,大汗派使者前来求和,而自己和这些人都是谈判的筹码。
李彻看着恭恭敬敬匍匐在地的契丹使节,思绪回到了几个月之前。
那时候的契丹使者多牛气啊,在朝阳城都敢自称辽国,在大堂上吹鼻子瞪眼睛的,被自己砍了鼻子才老实。
可现在呢?也不称大辽了,也不昂首挺胸的,屁股撅得高高的,将鼻子深埋起来,温顺的样子像是一条狗。
怕是去大庆朝贺的契丹使节,都没有这么温顺听话。
所以说,蛮人畏威不畏德,想让他们老老实实的,还是要用刀枪,而不是用所谓的圣人之言教化。
圣人之言是讲给良善之人听的,契丹人既不良,也不善,有时候甚至不是人......
“起来吧。”李彻漫不经心道,“耶律大贺要和本王谈什么?”
使节直起身子,仍不敢站起身,只能跪在地上回道:
“契丹非奉军之敌,大汗心悦诚服,特来向奉王殿下求和。”
“战端一开,劳民伤财不说,两国将士百姓也将陷入水火之中。奉王殿下仁慈,望您原谅契丹的冒犯,两国重归于好。”
李彻闻言冷笑一声,伸手指着那人,向周围的将领们说道:“我看此人是假冒的契丹使节。”
使节大惊失色:“殿下何出此言啊?”
“若非假冒之人,为何说此等疯癫之语啊?”李彻面色一冷,“是本王开战端?”
“我奉国与你们契丹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却派骑兵攻击我奉国矿场,残杀平民!本王是不得已,才被迫反击自卫!”
“你们还委屈上了,好像你们才是受害者一般,何等厚颜无耻?!”
“这......”使节连忙解释道,“此乃莫昆耶擅作主张,大汗从未下过袭击贵国矿场的命令,请殿下明鉴。”
“莫要和本王说这么多,是谁的主意本王不管!”李彻一摆手,“本王只看见在你们契丹狼骑下丧生之人,是我奉国百姓!”
使者沉默不语。
早知道这趟差事不好办,没想到大庆奉王比想象中还要强势。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哀求道:“奉王殿下,此事的确是契丹有错在先,但您已经连下两城,又击败了我们十余万军队,丧生者数不胜数。”
“契丹损失之惨重,远超您麾下子民,此等代价已经足以赎罪了吧?”
“不够!”李彻漠然地摇头,“本王曾经说过,大庆的百姓天生金贵!一个大庆百姓的命,至少要用一百个契丹人的命来换!”
“迄今为止,你们在关外残害的大庆百姓至少数万!”
“不知你们契丹人的算学如何,若是算不明白,本王可以帮你算算,此等血海深仇,还需要多少人命来填!”
使者面色惨白,算学再不好他也知道,这绝对是个天文数字,是契丹全国死绝都填不上的数字。
惊恐交加之中,仅存的理性告诉他,这位奉王应该不想将契丹赶尽杀绝,不然奉军也不会驻足不前了。
“我们可以赔偿,大汗说了,只要您愿意退兵,契丹可以付出代价。”
“哦?”李彻语气瞬间缓和了下来,“耶律大贺还是讲理的嘛,说来听听,你们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使者连忙回道:“大汗愿意割让襄平、广宁两城及其周边土地,承认其为奉国领土,约束契丹族人永不踏入。”
“奉国此次出征的损耗,我们愿意尽力补偿,以牛羊马等牲畜相送。”
李彻冷笑道:“这两城是本王凭本事拿来的,何须你们送?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
“至于我军损耗,本就该由你们负责,这算什么补偿?你们大汗心不诚啊!”
“心诚的,心诚的。”使节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随从将东西抬上来。
“为了表达诚意,大汗已经斩首了襄平城守将一家,让我将首级送给殿下,以示我契丹友好和睦之心。”
扑通——
话音刚落,李彻还没说些什么,大堂后方的帷布后突然传来一道异响。
随后,如野兽般声嘶力竭的嘶吼声。
“啊啊啊啊啊!”
帷布被猛地拉开,脸色苍白的耶律和跌跌撞撞地冲入大堂,猩红的目光扫过,最终落在契丹使节身后的箱子上。
他有些不敢置信,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亦步亦趋地走了过去。
膝盖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猛地一把推开箱盖。
十数颗用石灰封住的头颅闯入他的视线,那些曾经充满生气的面孔,如今却变得苍白而空洞。
耶律和颤颤巍巍地伸手拿出一颗头颅。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无法抑制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父亲、母亲......”
“祖父、祖母......”
“啊啊啊啊啊啊!”
“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我虽兵败,但从未言降,我有何罪,我的家人又有何罪!”
耶律和忽然起身,紧握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眼神阴冷地射向一旁的契丹使节。
契丹使节顿时觉得如坠冰窟,他万万没想到,襄平城都失陷了,这耶律和竟然还活着。
“耶律大贺!契丹!”耶律和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
趁契丹使者不备,他猛扑上前,一把捏住对方的脖子。
“还我爹娘命来!还我全家命来!”
前一秒还虚弱到起不来身的耶律和,此刻不知哪来的力气,压得契丹使者根本起不来身,只得拼命挣扎。
满堂的奉军将领对此视若无睹,而后方的契丹降将们则是满脸凄色,不由得生起兔死狐悲之意。
耶律和做错什么了,他不过是受了重伤被俘而已,心还是忠诚的。
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汗,竟然因此杀了他全家。
而他们呢,他们有些人可是在战场上主动投降的。
大汗会对他们的家人做什么?敢都不敢想啊!
李彻冷眼旁观,直到那使节眼看着要被掐死过去,这才对一旁的胡强挥了挥手。
胡强三步并两步蹿上去,一把薅起疯狂的耶律和,将他和契丹使节分开。
使节蹲在地上大口呼吸,片刻后狂呕不止,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迷迷糊糊之中,听到那位年轻的奉王开口说道:
“这份礼品本王收下了,奉军不会再北上,双方暂且罢战吧。”
使节强忍着疼痛,起身谢恩,却见年轻藩王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转头看向后方,十多名契丹面孔正一脸悲痛而愤恨地看着自己。
他豁然惊醒,为何财帛牛羊都没松口的李彻,此刻却突然如此大度。
这一礼,送的是契丹降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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