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活?
刘据与石德对视一眼。
刘靖如果不是逞口舌之利,能将局面盘活自然是好的。
但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
刘据心里更是有种隐忧,此次若是破釜沉舟,虽然风险无限大,但万一成功了,那将一劳永逸。
他数十年的太子生涯,也将结束。
君临天下!
到那时,他才有机会向父皇证明,他并非其口中的懦弱之辈,也不是什么无能君主!
只是在此之前,他决定再听听这位儿子所言,反正如今已经宵禁,夜还很漫长……
“我倒要听听,你如何盘活?”
不同于刘据,刘靖自知,刚才浪费的时间已经足够多,接下来需要许多准备,直到最后的“大招”。
所以,他语速倒是稍稍加快,尽快说服才是正理。
“此次先下手,和父王你们所想的最重要的区别就是……”
“这次并非杀人,而是抓人!”
“活着的人,比一怒之下杀掉的死人,更有用。”
先说完这句后,刘靖才道:
“江充此贼,是借着钩弋夫人,才入了皇祖父的法眼。如今其和黄门苏文、御史章赣、按道侯韩悦。四人一同在权臣贵戚、皇宫内院搜刮巫术邪门之物。”
“涉及王公大臣之广,人数之多,殃及百姓之祸,已经数不胜数。此贼子早已经是必死之身,别看其现在身受皇祖父看重,在皇祖父眼里,其不过就是一个工具,用完就丢的工具。”
说完这些。
他观察到,刘据默默点头,石德也是表示同意,哪怕是史皇孙刘进,也对此没有丝毫意外。
这位陛下的冷酷无情,是深入骨子里的。
其这些年对于酷吏的选用,以及最后的处置,也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江充,的确是一个工具。
只是不妙的是,现在是针对他们太子宫的工具!
刘靖显然也知道这些,他继续看向刘据。
“所以,我等若真要下手,将其抓住便可,万不可将其杀了。”
“父王监国理政,虽可行权杀人。但最终的解释权,是在皇祖父那里。”
说到这里,刘靖伸出三个手指。
“而这么做,有三点好处。”
“一、父王所担心的,甘泉宫内发生大变,有赵高李斯之辈,行奸臣之举。而抓住江充,便可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
“二、占据大义,抓而不杀,不论是在群臣还是百姓眼里,太子是果断出手,不许其再以巫蛊之事祸害他人。而并非此前,大逆不道。”
“三、也可借此事,试探出甘泉宫里面的真正情况。”
说到这里时,刘据的双眼便发亮了起来。
仅仅一个字的改变,好像的确,让事情发生转变了。
可是转念间。
他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就变得严肃下来。
不对!
如果仅仅是抓而不杀,他们此前的讨论之中,也早就选择了这条路。
其看似缓和,但是,真正的矛盾却并没有解决。
先不说,从征和元年就开始的“废太子”风向,朝廷的王公大臣,功将贵戚,早已经选好了边。
如今有能力,甚至有预谋的,不用想他都知道。
足足两个大势力。
一个,是以丞相刘屈氂,以及当前风头无两的贰拾将军李广利,所推举出的“昌邑王”!
昌邑王,李夫人之子,父王对这位嫔妃,有着难以忘怀的感情,连带着其儿子,也备受宠爱。
另一个,便是那近些年来,最受父皇宠爱的钩弋夫人之子——那位被称作“大尧”的孩子——刘弗陵!
此次“巫蛊之祸”的奸贼江充,便是投身于钩弋夫人门下。
若是以往,刘据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但现在,火都烧到门前了。
巫蛊针对自己与母后。
恐怕这其中,也有父皇的考虑,甚至是默认!
想到这里,刘据心中一口便凭空生出怒火,此次他一改往日的“懦弱”形象,准备最后一搏,未尝没有这些原因。
而就在他考虑之时,一旁的少傅石德,却立刻道:
“听起来有些道理,但是,景皇孙是不是忘了什么?如你所说,江充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发现了桐木人偶的工具。”
“换言之,巫蛊的名头,还在太子宫头上。”
“到时候他活着,一旦将此事告知陛下,太子宫内外,一样避免不了公孙父子旧事……”
刘据听到后,也猛地惊醒。
没错!
先不提所谓的“储君”之争,目前最大的困境,就是巫蛊!
而巫蛊,是父皇钦定追查的!
“所以才有第二条后手。”
刘靖看向两人。
“前一条,是让父王果断出手,占据大义名分。”
“至于第二条,才是最为重要的。”
此刻,刘靖正色道:“父王与少傅,可相信鬼神巫术之说?”
此话一出,刘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复杂,他没有说话,但态度已经说了很多。
而少傅石德则道:“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一帮邪门歪道,巫蛊之言,自然不可信!但鬼神,当敬而远之。”
好吧,说了也跟没说一样。
其实两人的意思很明显,这世上,是有鬼神的。
而这,几乎是整个大汉朝的基调。
汉高祖提三尺剑,斩白蛇,就连出身都是龙腹子,充满神秘色彩。
而当今天子刘彻,在独尊儒术之后,以“天命论”宣示主权,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君权神授”,刘彻也全都采纳。
对于整个大汉来说,刘彻迷信长生,崇信巫术,是有迹可循的。
其甚至大兴土木建立各种亲近“天人”的地标建筑,建章宫外,高达五十丈的神明台,便是由此而来。
故而!
刘靖此刻,不会宣扬无神论。
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此刻太子宫深陷“鬼神巫蛊”之论,犹如陷入泥沼。就连父王和少傅,也陷入了自证的陷阱之内。”
刘靖看向众人,索性道:“定罪还讲一个证据,可巫蛊之说,全凭口舌!”
“至于所谓的桐木人偶,就更是先有口舌,再有人偶。”
“既然都是逞口舌之力,那怎么说,全都由咱们做主。”
“故而……”
刘靖神色郑重,忽的,他一指窗外问道,“这些年,太子宫是否也找了许多“祥瑞”之物?”
刘据不知道,刘靖为何会提出这个问题。
不过,因为大汉盛行道士、海外方士,乃至寻找长生仙人的说法,所以各家各户,基本上都会“发现”一些很没用,但却听起来很神奇的东西。
其中,朝堂之上,更有三月一瑞兽,半年一瑞景的记载。
至于民间,就更数不胜数。
而太子宫中,类似的就更多了,什么世外奇石,长青古木、还有代表祥瑞的瑞兽。
当然,与父皇那边比起来,太子宫这里的就更是小巫见大巫了。
而此刻,刘据见刘靖忽然谈及这些,深陷巫蛊的他,本能就有些反感。
“你问这些做什么?”
刘靖笑道:“许他们拿巫蛊害人,不许我们拿祥瑞觐见?”
“既然都拿鬼神来当利己的工具,哼,那谁掌握释经权,就听谁的。”
这一刻,刘靖神色严肃,郑重说道:
“他们在太子宫发现了巫蛊!”
“而我们,发现了祥瑞!”
“人家都把怀孕十四个月的大尧拿出来了,为什么太子宫还能什么都不做?”
有时候,在刘靖看来,荒诞的事情,就要用荒诞的解法。
“我倒要看看……皇祖父是想听,他居住的长安城,整座大汉的帝京,是被他们所说的巫蛊遍布!”
“还是天降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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