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身边的小太监李得喜给温眠带来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她居然也在随行去避暑行宫的名单中。
李得喜讨喜地说:“瑞王殿下舍不得温夫人,才想让夫人跟着去的。”
温眠面露难色,心里有些抗拒:“可,可我还有孩子要照顾。”
去避暑行宫起码要两月余,她不愿跟沅沅分开那么久。
李得喜笑着道:“温夫人别担心,瑞王殿下说了,让温夫人带上孩子一块去,随行伺候的人也能添上。”也就是说照顾孩子的宫女和奶娘都能带上。
“温夫人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您这边早些做准备吧。”李得喜还得回去复命了,心里想着去行宫的名额本就紧俏,温夫人这边可是上边格外施恩照顾了。
欣太嫔走过来安抚忧心忡忡的温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瑞王殿下想要你去,想必陛下那边是点头了。这次淑太妃和公主也会去,到时让淑太妃多看照一下你,莫要太过担心。”
温眠看向欣太嫔,“姨母,要是你也能去就好了。”
欣太嫔笑了笑,“那也太招眼了。况且我留在宫里更自在些。阿眠别不开心,趁着这会有空来盘算一下要带去的东西。”
温眠叹息一声,在宫里她人微言轻,也只能将自己能做的做了。
——
启程那日声势浩大,御驾和凤舆的四周都拥簇着众多的侍卫和宫人,紧随之后是宗亲和六部官员及勋贵家眷,队伍浩浩荡荡的从京城出发前往建章行宫,路上行程大约要十日左右。
温眠所坐的马车离御驾并不远,因瑞王殿下的驾座就紧挨着御驾,若要传唤温眠便能很快过去。
这次跟温眠一起去避暑行宫的除了照顾沅沅的奶娘,还有贺姑姑跟随。
头几日温眠还有些紧张担心,不过沿途汪公公对她这儿颇有照顾,吃食用度都不缺,瑞王那儿也就只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去给他送些糕点小食。
而随着从宫中出来,外面天高开阔景色越来越美,在队伍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温眠会把沅沅抱下来走动走动。有时瑞王也会跑过来玩一会,在她身边抱怨着午膳的难吃,要温眠晚上给他多做几样好吃的,他要跟皇兄一起吃。
甚至还想抱沅沅去玩,把温眠吓得连忙拒绝了。
瑞王似有些遗憾,不过小孩子玩性大,转头又去找他的伴读去了。
这些日子似乎并没有温眠想的那么难捱,她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第六日行途中,梁太后身体不适,传唤了太医。队伍停下来休息耽搁了些时辰,天色渐晚,原定是要达到的休息驿站并未如期赶到。
温眠提着食盒往瑞王马车那边走去,她跟之前一样进入马车准备将食物摆放到桌上。
可刚推开马车的车门,竟然见到陛下也在里面。
瑞王原本在向皇兄背书,见到温眠进来眼睛一亮,他高兴地朝温眠招手,又讨好地对萧元炽说:“皇兄!我让温夫人做了酥山!我们吃完再背好不好?”
温眠低着头行了礼,将食盒里的酥山摆上桌。那酥山用冰酪所制,细软如绵的冰酪上浇上酸甜可口的青梅酱,旁边还缀了两三朵清新的茉莉花。
自那次流言风波过后,这还是温眠头回遇上陛下。她刚将食盒里的酥山全都都摆好,听到陛下问:“怎是四份?”
温眠抬眼朝瑞王殿下看过去,她记得瑞王殿下吩咐说要和伴读一起用,让做了四份。可显然是瑞王殿下这儿情况有变,陛下过来了,小伴读们退下了。
瑞王期期艾艾地说:“我能吃两份!”
温眠可不想看瑞王继续挨训,本想悄悄退出去。
不想一道低沉的声音喊住了她,“温夫人……”
温眠诧异地抬眼停下等着陛下的下文。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喧嚣,汪公公在车外禀告:“陛下,沈太后娘娘那边出了点小状况,似乎是有蛇惊了马引起了骚乱。”
萧元炽转而对汪任吩咐道:“派些人过去看看。”
汪任:“是,陛下。”
温眠还等着陛下对她要说什么,见陛下的手指在桌面点了点,将其中一盘酥山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留下一道用。”
温眠愣住了,没想到陛下的吩咐是这个。
瑞王跟着点了点头,还伸出小手朝温眠拉了拉,“温夫人,你快坐过来。”
正当温眠犹豫着坐下时,外面忽而又是一阵骚动,吆喝声由远及近,兵器碰撞的铿锵金戈之声在马车旁炸开。
温眠一惊,手中小勺叮地摔在白瓷碟子上。她下意识去看对面陛下的反应,却见他好似没听到一般,仍然不紧不慢地戳着碟子上的酥山。
倒是瑞王,好奇又紧张地丢下没吃几口的酥山,想要往外张望。
温眠忙把他拉住。
毫无预兆的,马车门忽然间被一剑劈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被一名黑衣人握在手中,朝着三人挥舞过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温眠脸色煞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身体本能的反应将吓傻了的瑞王殿下拉到怀中,又一转身将他护在身下。
剑身划破空气的簌簌风声吓得温眠一颤。
这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若是她死了,看在她护着瑞王殿下的份上,能不能善待她的女儿。
随即她又想到了一旁还有位最尊贵要紧的陛下,若他出了事,那会比瑞王出事更可怕百倍。
温眠一手抱着瑞王的头,惊惶地抬头看去。
却见陛下也正在看她,或者说在看着她和瑞王。
他望着他们,神情和目光都有些奇怪,刺客当前,这种危险没能让他露出丝毫凝重惊慌,反而目光沉沉地注视她和瑞王,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一瞬沉郁。
一剑落空的黑衣人再次挥剑,他方才那次只是试探,这次却是看清了马车内的人,目标明确地冲着皇帝而去。
“陛下,小心……”温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剑杀气腾腾朝皇帝刺去,手下意识松开了瑞王,想要去为皇帝挡这一下。
并不为其他,只因为今日她与陛下同在马车内,若陛下出事,她必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她身形才动,就见陛下也终于有了反应,他将手搭在腰间,只听一阵裂冰般的轻响,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薄如蝉翼,软似绸缎般的剑,绞上那刺过来的长剑。
那剑身如蛇,轻灵敏捷,瞬息之间绞落黑衣人的手掌,断了他握剑的手——
温眠睁大眼睛,隔着如此近的距离,感到一片温热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她不由自主闭上眼睛,霎时鼻腔里溢满血腥味。
再睁眼时,便见到黑衣刺客呈诡异的形状倒在血泊之中。
温眠颤抖着手捂着瑞王殿下的双眼,一动都不敢动。
她低垂的目光中,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握着沾血的软剑,动作随意地甩去残血。
随后一道阴影将她笼罩,才亲手杀了一个人陛下俯身垂眸,伸手摸了摸还被她抱在怀里的瑞王。
“哭什么,可是吓着了?”
温眠一开始以为陛下是在说瑞王,直到发现自己眼睛里有眼泪溢出来,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她。
此时外头羽林卫全部朝这边靠拢,其中几个身披铠甲的将士上前跪下,“陛下,臣等救驾来迟,刺客已全部伏诛。”
很快有人上前将马车里黑衣人的尸体拖走,将血渍擦拭干净。
温眠感觉自己浑身发软,她往马车外看,一眼就看到了十几具黑衣刺客的尸体。
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刺客?那沅沅那边呢?她的女儿现在是否安全?
温眠松开瑞王殿下,扶着把手从马车上下去,身后似乎有人喊了声温夫人,但温眠此刻顾不得其他,连一贯注意的御前礼仪也忘了,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踩着地上未干的血迹,穿过神色肃穆警惕的卫兵,朝车队后面的方向奔跑。
羽林卫们动了动准备拦她,如今才经历了一场刺杀,各处戒严不得胡乱走动。
只是他们才伸手,便有道声音说:“不必拦她,随她去吧。”
羽林卫们又低头退了回去。
温眠咽下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也不管自己脸上沾了血迹头发凌乱,她跑到自己的马车前,揭开车帘,里面空无一人。
温眠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她攥着车帘,通红的双眼四处茫然的张望,嘴里喊着女儿的小名。
“沅沅?”
汪任匆匆赶来,急步上前至温眠身边,“温夫人,您别急。刚刚骚乱时,我便让贺姑姑抱着孩子去了两宫太后那边,那边是安全的。”
温眠双唇发抖,骤然放松下来,仿佛劫后余生,紧着嗓子说了声谢,喘了口气又往汪公公所说的位置那边赶去。
一路上见到的是侍卫们抬走一具具的尸体,被破坏的马车和各种散落在地上的兵器。
温眠走到重兵护卫的营地,两宫太后和一下亲眷女眷们都聚集在此。
隔着火光和人群,温眠寻找女儿的目光却望到了人群中一张熟悉的脸,他就站在沈太后旁边,侧头与身边的一个少女说话。
温眠眼睛被刺痛地眨了一下。
温眠这副模样引得不少人的注目,许多女眷都皱着眉头窃窃私语,向身边人询问她的身份。
虽然脸上还沾着血迹和泪痕,也无损于她的美貌,尤其双目含泪,更惹人怜惜,好一个尤物,怎么从前不曾见过。
贺姑姑抱着孩子躲在人群里,听到有人说:“那是不是温夫人?这是怎么了?”
贺姑姑忙抱着孩子走出来,她朝温眠的方向走过去一边小声喊道:“夫人,夫人。”
温眠猛地回过身,看清了贺姑姑和她手里抱着的沅沅。
温眠急步过去,朝襁褓里的沅沅看了一眼,见她皱着眉正睡着。温眠鼻酸的厉害,伸手把孩子接过来紧紧抱住。
“那是哪家的家眷?怎么这么小的孩子也带来了?”
“听说好像是云阳侯府那个曾经走失的温氏。”
“是不是挺会哄着瑞王殿下?”
“还真是没点规矩啊,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官员的家眷们和勋贵的家眷贵妇贵女们从方才有刺客的紧张氛围中转移到这个年轻妇人身上。
就在这时,萧元炽带着瑞王过来,停在温眠的身边,对两宫太后问道:“两位母后,可安好?”
圣驾到了,就连两宫太后都起身过来。
刚刚还在说着话的女眷们侍卫宫女们都纷纷行礼请安,“陛下圣安。”
萧元炽声音淡淡:“平身吧。”
众人谢恩,起身。
刚刚站定,四岁的瑞王殿下没往梁太后那边跑去,而是往温眠身边一站抱着她的腿,对着梁太后喊:“母后,刚刚温夫人从刺客那里救了我,你要好好赏赐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温眠身上,还有旁边的陛下。
这个貌美的妇人抱着幼儿,脸上是惊慌之后的疲惫,脸上还带着血渍,瑞王殿下挨着她的腿边,陛下也站在一旁。
方才她愣愣站在那里,忘记随众人一同行礼,陛下也不曾怪她御前失仪。
众人一时心中都颇感怪异,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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