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保国观的鸡跟狗都睡了,何泌昌抱着一根木棒正打着瞌睡。
赵诺、钱贝、孙尔三人却是破天荒的斗志昂扬。
他们已经摸清楚了这款新型炸药的性子,起爆方式是震荡、撞击,遇到明火之后反倒不会爆炸,只会快速燃烧。
针对这些特性。
赵诺制定了详细计划,既然易爆,那就用多少配多少,他们只带着硝精精、硫精精、猪油精就不会爆炸。
除此之外,赵诺还做了三把弹弓,用于起爆。
这年头没什么玩具,但凡是能活到成年,对于弹弓都不会陌生。
三人忙活了一整天,直到夜半,终于将保国观的绿矾油、硇水全部加工完毕。
最后,赵诺腰上别着弹弓,用凿子在墙上凿出一个小洞,而后将一个瓷瓶放了上去,看向身后两人问道:“咱们谁来?”
“大哥准头好,还是大哥来吧,逃将出去,日后机会多的是。”
赵诺随手捡了块石子,摸出弹弓,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只见赵诺凝神屏息,聚精会神的盯紧了目标。
指尖一松。
“嗖!”
“轰——!”
道场一丈高的院墙轰然倒塌,赵诺三人一连又炸塌了两道院墙,这才见到了保国观外的街道。
“跑!千万别回头!”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赵诺三人正在疯狂的分泌着肾上腺激素,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连续三次爆炸升腾而起的火球,映红了三清殿的琉璃瓦,本来何泌昌以为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炸炉,但第二声爆炸传来的时候,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哥仨别是在炸墙吧?
吴管家、胡大顺等人当即便召集了人手准备将三人抓回来。
但他们连赵诺炸的是哪面墙都得现找,等他们找到缺口时,三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见到的只有匆匆赶来的望火楼官差。
灰头土脸的何泌昌瘫坐在地上,嘴里不住喃喃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表少爷莫慌,我这就回去叫人。”
“快备马,我要去李家!”
……
赵诺控制的药量恰到好处,爆炸并不剧烈,只是火光比较大。
各处望火楼都观察到了火情,匆匆赶到保国观,一并被惊动的还有不远处悦来客栈的两个人。
及至赶到现场之后,众人才发现没有起火,只是单纯的爆炸。
因为没有明火需要扑灭,原本热闹的街头很快便又沉寂下去,
客栈里的老者也很快将中年儒生等了回来。
“夫山,保国观什么事?”
气喘吁吁的中年儒生,摆手道:“有,有三个仆人,叫什么赵诺、钱贝的,拿着炸药,炸墙跑了,在下估计,应该就是咱们要找的那三个人。”
听到这里,老者身子陡然一震。
“果真?”
“千真万确,胡大顺那厮跟兵马司通禀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听得真切。”
“严党果然是没人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能让三个流民弄到这么多炸药。”老者轻蔑讥讽了严党两句,话锋一转,厉色道:“马上召集人手,今晚就结果了这三个人!”
“喏!”
中年儒生躬身称是,很快便再次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城隍庙内,三五成群的流民聚在一起取暖,京师人口稠密,顺天府不许他们生火,大家就只能靠体温硬捱。
赵诺三人逃出保国观,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城隍庙。
这里每日都聚着数千流民,即便是有人追过来,想找也得找一阵子。
只要捱到明天开城门逃出城去,他们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哟,谢九爷回来了?”
“不是说你们找了好活计,去贵人家里享福了吗?”
很快便有相识的流民将赵诺认了出来。
身怀利器的赵诺早已变了心态,得意道:“差事辞了!没啥意思,咱们弟兄另找了个好出路,明儿就准备去江南了。”
那流民眼睛一亮,道:“啥好出路?你得带着兄弟啊,你若愿意带我,我让我家丫头认你当干爹。”
钱贝朝赵诺使了个脸色,赵诺顿时会意,不再多说,打了个哈哈便躲了出去。
这里人多眼杂,招摇等于自寻死路。
好在几日不来,认识的熟脸也没几个了。
赵诺三人又回到了那条胡同里,过了这么多天,那张破席子竟然还在。
时过境迁,三人都不由得有些唏嘘,重新坐回到了席子上,这段日子,他们确实没少遭罪……
“哥,等天亮了,咱们往哪去啊?”
赵诺捡了根稻草,叼在了嘴里,轻笑道:“我早想好了,天一亮咱们就出城,往通州走。”
“去通州干啥?”
“通州有运河啊!沿着运河走到头,咱们就到地方了,等出了直隶到山东,咱们先弄点炮仗卖钱做盘缠。”
“我连作坊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仨人行炮仗坊,哈哈哈。”
“再看一眼这城隍庙吧,等天亮了咱们就翻身了!”
“……”
就在哥仨蹲在胡同里傻笑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旋即传来。
四五十个裹着头巾,身着短打的干练汉子手持火把,骑着高头大马兀自闯进了城隍庙,惊醒了正在熟睡的老人孩子。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车上坐着的正是那两名儒生。
“绪山先生,您确定他们会到这来?”
“放心,三更半夜的,城门都没开,他们逃能逃到哪去?”
中年儒生闻言径自走下马车,高声吩咐道:“搜!”
“那三人这几日吃的不错,一眼便能看出来!”
“凡是面无菜色的,一并拿来!”
众人齐声唱喏,骑着马便驱赶起了城隍庙的流民。
远处胡同里,赵诺三人彼此瞥了一眼对方的面色,很快便吓得脸色惨白。
捱没捱饿是装不出来的。
钱贝抓起一把土,往脸上摸了一把。
而后便见那几人已经从车上搬下了早就准备好的水盆,逼着城隍庙里的流民依次洗脸。
大部分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直到城隍庙内倏然响起一道声音。
“还有王法没有?!老子脏了半辈子了,不洗这个脸犯王法吗?”
有了人挑头,城隍庙内很快便吵嚷起来。
声音越来越大,城隍庙对面的顺天府衙终于坐不住了,两个衙役不情愿的探出头来。
“朝廷明令,城隍庙禁止生火!”
话还没说完,老者便笑盈盈的转过头去,拱手道:“老夫奉内阁徐阁老令办差,还未请教哪位是管事的?”
那两名衙役看了看面前身穿儒衫的老者,又对视了一眼,再没说半个字。
躬身长作一揖,齐退回府衙。
老者笑盈盈的扭过头来,看向城隍庙内众人,问道:“劳驾诸位……不知方才是哪位英雄好汉,仗义执言啊?”
火把跳跃,老者的笑容在火光的照耀下愈显狰狞。
城隍庙内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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